第178章 你咋不死
由于她的父母都还健在,下葬的时候,当地习俗都是午饭后出殡,而她只按照未成年人的习俗,天蒙蒙亮就得抬出去。
她这种非正常死亡,属于冤魂,担心她去到阎王那,叫冤不肯超度,她的父母不得不请了个法师给她超度。
前前后后花了不少钱,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借了不少钱。
如今家里的院子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压抑,连午后的阳光都显得苍白无力。
王兴国拖着尚未痊愈的身子,站在那道他熟悉又陌生的门槛前,岳母唐花妹那双充血的眼睛像两把刀子,首首刺向他。
“你怎么不去死,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儿,你还我女儿!”唐花妹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淬着毒汁。
她猛地扑上来,枯瘦的手指死死揪住王兴国的衣领,那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将他勒窒息。
王兴国没有反抗,任由唐花妹撕扯着。他的脸色蜡黄,住院半个月并未让他恢复多少,反而更添了几分死气。他的眼神空洞,仿佛灵魂早己抽离,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咸|鱼§看1{书%&网? ¥%无?=#错-`内±&容°
“干什么,干什么!”王兴家急忙上前,用力将状若疯癫的唐花妹拉开,“嫂子没了,大伙都难过,你怎么能把责任全推到我哥头上?”
“就是他!不是他这个窝囊废去寻死,我女儿怎么会急火攻心早产?”唐花妹跳着脚,唾沫星子喷了王兴家一脸,“我的红梅才二十五岁啊!就这么没了!就是这个上门女婿克的!自从他进了这个家门,我们家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她挣脱开王兴家,又要扑上去厮打。
王兴家死死拦住她,“你咋总是乱扣屎盆子?这些年你们欺负我哥还不够,又把嫂子的死算他头上,你们太过分了!”
“我不管!他还我女儿命来!”唐花妹哭嚎着,声音尖锐刺耳,“要不是他和林凤娇那个狐狸精眉来眼去惹我女儿生气,我女儿怎么会…怎么会…”她说不下去了,捶胸顿足,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王兴国始终一言不发,像一块被雨水浸泡烂了的木头,麻木地承受着一切指责和谩骂。
刘红梅的死,都换不回唐花妹的反省,他又开始感到绝望。/狐})恋?文d#?学′ ¨更-?±新[最¥$?快%3o
倚在门口门槛上抽旱烟的刘旺福,浑浊的眼睛看着这场闹剧,一口接一口地嘬着烟嘴,那辛辣的烟气似乎能暂时压住心口的绞痛。
女儿没了,他的心也凉透了,这几日夜里翻来覆去合不上眼,一闭眼就是女儿小时候摇摇晃晃扑进他怀里的模样。
他是不是…是不是太宠红梅了?
招了王兴国这个上门女婿,老两口潜意识里总觉得女婿是外人,低人一等,家里什么事都由着红梅的性子来。
红梅对兴国呼来喝去,摔盘子打碗,他们看见了,最多不痛不痒说女儿两句,转头又觉得女婿没本事,赚不来大钱,让女儿过不上好日子,受点气也是应该的。
此刻看着王兴国那副失了魂、任打任骂的模样,再想起女儿往日里那嚣张跋扈、对着女婿颐指气使的样子,刘旺福心里第一次漫上一种迟来的、尖锐的懊恼。
他们老两口对女婿无休止的打压,是不是无形中助长了女儿的气焰?让她越发觉得女婿可以随意作践,最终把兴国最后一点活着的念想都踩碎了,才逼得他走了绝路?
而红梅那爆竹性子,一点就着,眼见丈夫寻死,怎能不急火攻心?
这冤孽,这悲剧,难道当真全是王兴国一人的罪过吗?
想到这里,刘旺福嘴里那旱烟变得越发苦涩,首苦到了心里头。
他看见唐花妹又要扑上去撕打,那股无名火猛地窜起,既是气老婆子的不依不饶,更是气自己,气这个家曾经那种扭曲的相处方式。
“哭!哭!哭有什么用!”刘旺福猛地吼了一声,声音如同破锣,将烟杆重重磕在门框上,发出刺耳的响声。“人死能哭活吗?闹得西邻不安,是嫌还不够丢人现眼!”
唐花妹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肩膀还在剧烈地抽搐,用怨恨的眼神剜了王兴国最后一眼,扭身冲进了自己的屋子。
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王兴国谁也没看,低着头,挪动着沉重的脚步,走向那间属于他和刘红梅的卧房。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淡淡烟熏味和霉味的空气涌来。房间里空了一大半。
衣柜大开着,刘红梅的衣服都不见了。梳妆台上,那个印着大红牡丹花的镜子孤零零地立着,旁边那些雪花膏、头油、零零碎碎的发卡皮筋也全都没了踪影。
地上还有零星未被清扫干净的纸灰,黑灰色的,踩上去就碎了。
按照规矩,横死之人留下的东西,尤其是冤死的人,都要烧掉,免得她的魂灵留恋不去,或是把晦气带给生者。
王兴国走到床边。床单被褥倒是还在,只是换了一套洗得发白的旧床单,不是刘红梅喜欢的那套喜庆的鸳鸯戏水图样。他慢慢坐下,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冰凉的床单。可是,指尖却仿佛产生了一种错觉,竟触摸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残留的温热。
那是她曾经存在过的证据吗?还是他高烧昏迷后尚未褪去的幻觉?
他闭上眼,空气中那缕极淡极淡的、熟悉的头油香味,混合着焚烧后的焦糊味,顽固地钻入他的鼻腔。
他仿佛又看见刘红梅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那面镜子,仔仔细细地往脸上抹雪花膏,嘴里不停地抱怨:“看看我这脸,都跟你过糙了!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她总是这样,声音又尖又利,像碎玻璃渣子,不停地往他心上扎。
他那时只觉得厌烦,恨不得躲得远远的。他入赘刘家几年,听够了她的数落、岳母的冷嘲热讽、岳父无声的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