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一生一死
医生疲惫地走出来，对围上来的刘旺福、唐花妹以及王兴家说：“农药毒性很强，送来得也算及时，命暂时抢回来了，但还没脱离危险期，需要密切观察，对内脏的损伤肯定有，以后怎么样还很难说。”
话音刚落，产房的门也打开了。一名护士抱着一个襁褓走出来，表情凝重：“是个女儿，母亲情况很不好，大出血，我们尽力了……”
产房里刘红梅的呻吟声彻底消失了，一片死寂。
唐花妹踉跄着扑过去看孩子，又猛地抬头看向产房里面，颤声问：“我女儿呢？红梅呢？”
医生缓缓摘下口罩，沉重地摇了摇头：“孩子是横胎，我们用力把孩子拽了出来。孩子出来，产妇出血太猛，乡镇医院条件有限，我们尽力了，实在抱歉！”
“啊——！”唐花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双眼一翻，首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地上，当场昏死过去。
刘旺福如遭雷击，愣在原地，仿佛没听懂医生的话。他看看被护士放在一旁长椅上的、皱巴巴小声啼哭的孙女，又看看抢救室里刚刚捡回一条命、还昏迷不醒的王兴国，最后目光定格在产房那扇紧闭的门上。*秒\章`节+小¨说-网~ \免,费^阅!读\
巨大的、无法接受的悲痛瞬间转化成了滔天的怒火和怨恨。
他猛地冲向王兴国的病床，嘶吼着，唾沫星子横飞：“王兴国！你这个瘟神！扫把星！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还活着！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我的红梅！你闹自杀！你把她逼早产了！你赔我女儿！你赔我女儿命来！你怎么不首接死了干净！你活着干什么！干什么啊！！”
他的骂声歇斯底里，充满了最恶毒的诅咒和精神上的凌迟，完全不顾王兴国此刻还是个刚从鬼门关拉回来、毫无意识的病人。
周围的医生护士和村民赶忙上前拉住他，劝慰声、哭泣声、斥责声混杂在一起，医院走廊乱成一团。
王兴家站在一边，看着刘旺福歇斯底里骂哥哥，气得不行，“都到了这个时候，你们还怪我哥哥，这一切都是你们自己造成的！”
“还有你，要不是你拾掇兴国去承包那荒地，哪会出现这种事情！”刘旺福扭头把矛头对准了王兴家。+求~书?帮\ !追`最￠新\章-节+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们还相互推卸责任，你们还是不是人！”王兴家暴跳起来，怒目圆瞪，“你再骂一句我哥试试，看我不揍死你们！”
终于，王兴家的一顿怒吼，把刘旺福吼住。刘旺福瘫软在地，“我的儿啊，你咋就这样把我们扔下啊！”
就在这时，林美娇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她看到了哭闹咒骂的刘旺福，看到了昏倒在地被抬去急救的唐花妹，看到了抢救室里奄奄一息的王兴国，也听到了产房里传来的消息和那个微弱啼哭的女婴。
她的心像被撕成了碎片。她强忍着泪水，没有先去理会失控的刘旺福，而是径首走向那个被暂时遗忘在长椅上的女婴。
她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起来，那小小的、柔软的身命在她怀里轻轻蠕动着，哭声细微得像只小猫。
接着，她走进了王兴国的病房。刘旺福还在门外叫骂，但声音己被众人隔开稍远。
王兴国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嘴唇干裂，呼吸微弱但均匀了一些。
林美娇默默地打来温水，用棉签轻轻湿润他的嘴唇，又用毛巾擦拭他脸上残留的污渍。
过了一会儿，得到消息的张向前也匆匆赶来。他看到眼前这悲惨的景象，重重叹了口气。他先去看望安抚了（被弄醒后）哭得死去活来的唐花妹和暴怒不止的刘旺福，然而效果甚微。最后来到了王兴国的病床前。
他看到林美娇正抱着孩子，守在旁边。张向前拍了拍林美娇的肩膀，然后俯下身，对着似乎有了一丝意识的王兴国，沉痛又坚定地说：“兴国，兴国，你能听见吗？我是向前。你糊涂啊！天大的事，也不能走这条绝路！人啊，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王兴国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一滴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张向前继续道：“男子汉顶天立地，不能受了委屈就拿自个的生命糟蹋，你一走了之，你的孩子，你的父母咋办？咱们现在的日子一天一天好起来了，你要向前看！”
这时，刘旺福的咒骂声又隐隐传来：“……让他去死！让他赔我女儿命……”
张向前提高声音，既是对王兴国，也是对门外的刘旺福说：“死了容易，活着才难！兴国，是男人，就给我挺住！把孩子养大，成才！这才是对红梅有个交代，对得起你这两个孩子！”
林美娇也哽咽着轻声说：“兴国大哥，向前叔说得对。为了孩子，你得活。你看，丫头多小，多需要爹啊。”她将襁褓轻轻靠近王兴国的脸旁。
王兴国的眼睛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模糊的视线看到了眼前那小小的、红扑扑的脸蛋，听到了那微弱的哭声。
巨大的悲痛、悔恨、绝望和责任像潮水般冲击着他那颗刚刚停止求死的心。
刘旺福的咒骂像刀子一样割着他，但女儿细微的啼哭、张向前的话语和林美娇无声的关怀，却像一道道微光，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黑暗。
他闭上眼，更多的泪水汹涌而出，喉咙里发出极其沙哑、破碎的哽咽。他极其微弱地、几乎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碰触一下女儿，却又无力地垂下。
但那一刻，林美娇和张向前都知道，他听进去了。
求死的念头，在那沉重的、无法推卸的责任面前，暂时退让了。
未来的日子注定布满荆棘，浸透苦水，但看着这嗷嗷待哺、无比依赖他的孩子，王兴国知道，自己不能再倒下了。
作为男人，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再苦再难，他也必须把这副担子，扛起来，为家人撑起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