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晶体
车速依然缓慢，首至停下。
赵嘉宇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开启一段聊天。
想了想，还是八卦靠谱。
“下午朱书记的意思，是不希望琼姐离婚吗？”
张慧妍眉毛一挑，“是也不是，只是不希望下属有丑闻，毕竟传出去，被纪委盯上，会有麻烦，这是生活作风问题，也是违纪的。”
赵嘉宇“啧”了一声。
“体制内管得还是太严格，这种事在社会上多得很。”
“是啊，因为这是人性。但总也要有制度去约束人性，人不能无限自由。”
赵嘉宇将电子烟凑在鼻子前，“也是。但我觉得制度是防不住人性贪婪的，因为制度是人制定的。有了制度又怎样？这事儿不还是出了吗？”
“但如果没有制度，就更没有约束，违反制度就应该有相应惩罚，比如违反生活纪律，就可以让他受到处分，遭受损失。”
“可你说，张鸿亮最后会处理吗？我认为不会。”
张慧妍自然也知道不会有处理。
“制度是好制度，但如果不执行，那比没有还糟糕。”
“也是。”
“权力和资金越是集中的岗位，被围猎的风险也就越大，贪婪是人的本性，这种本性驱使人想往上爬，就会用尽手段，破坏制度，当制度千疮百孔，就会陷入塔西佗陷阱，政府失去公信力，制度失去约束力。破坏规则的特权阶级，也会使整个阶级和群体受到相应的惩罚。”
赵嘉宇没想到自己和张慧妍会聊这些。
张慧妍自己也没想到。
她低头，看了一眼赵嘉宇搁在两座之间的手臂。
手指修长。
骨节分明。
肌肉线条隐约浮现，将他的手臂修饰得更为匀称。
张慧妍收回了目光。
车里，有他身上清冽香水的味道。
她先前没有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不觉，喜欢上了这款带着柑橘前调，但尾调又有木质香温暖余韵的香水。
因为每次赵嘉宇出现，就会让她的心情也变得清爽纯粹起来。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方洁琼给张慧妍打来了电话，同她汇报自己家里的事。
“领导，他今天来找我了。我跟他谈好了。”
张慧妍问，“怎么说？”
“我和他商量好了财产分割的事。\我?的.书~城? ′最-新′章*节\更-新*快,”
那就是要离婚了，张慧妍松了口气，她怕方洁琼糊涂，顶不住压力妥协。
幸好没有。
“谈妥就好，就怕他纠缠你。”
男方出轨却离不成婚的情形其实普遍存在。
离婚并不是常人想象的只是去领个离婚证那么简单。
这过程中，会有很多拉锯，争吵，反复。
精神上的，经济上的。
人一旦耗在里面，那真是一种折磨。
“我知道，镇里领导不希望我离婚，但己经走到这一步了，我想我还是——”
张慧妍很坚定地告诉她，“我支持你。”
方洁琼那边安静了一会儿，随后，她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谢谢张镇。”
“生活是你自己的，遵从心意做决定，没有人能够分担你的喜怒哀乐，除了你自己。”
赵嘉宇的手摩挲着方向盘。
听着张慧妍说出这些，竟也感动莫名。
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看向了车窗那一边。
现实社会中，愿意为下属出头的领导己经寥寥无几。
多么的难得。
方洁琼也很感动，她带着鼻音说，“我明白，谢谢。”
张慧妍微微一笑。
“祝贺你，即将开启新的人生。”
方洁琼吸了吸鼻子。
“等我安顿好就回来上班，我知道经济条线缺人，我会尽快的。”
张慧妍却不急着让她回来，“说一个月就一个月，带你爸爸妈妈去散散心，他们肯定很担心你。”
方洁琼无以为报，只是不断说谢谢。
挂了电话。
赵嘉宇摸了摸眉毛，一时也不知该怎么继续。
方才的聊天被打断了。
但聊方洁琼，又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张慧妍打开了电台，音乐台，放着轻松的歌曲。
在缓慢的车行中，赵嘉宇看向张慧妍的侧脸。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张慧妍的轮廓，刚好落在斜阳里。
让她整个人都落在的光芒的阴影面里。
偏偏在他眼里，那么清晰。
她的唇很红润。
睫毛也好看。
她的耳垂很饱满，看着就特别的有福气。&￥o5￡_¨4+看?书?` 2更 赵嘉宇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就像此刻，天空中，燃烧的火烧云。 赵嘉宇单手扶着方向盘，拿着张慧妍车上的一个小吊坠玩着。 张慧妍看清了那个吊坠，拍了一下他的手。 赵嘉宇一愣，“怎么了？” 张慧妍拿过了吊坠，收进了储物箱里。 赵嘉宇心里不爽，恶声恶气道，“干嘛，你前夫的？” 张慧妍冷笑一声，“是他的倒也不错，我家猫的。” 赵嘉宇满头问号。 张慧妍补充说，“骨灰。” 赵嘉宇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什么？” 张慧妍把脸偏向车窗外，说了句，“没什么。” 赵嘉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她的手臂，央求她，“说说嘛，别那么小气。” 张慧妍深吸了一口气，“是我家猫咪的骨灰，压缩成了晶体。” “额……当时很伤心吧？” 张慧妍拿出了那枚吊坠，看了一会儿，又收好了。 “还好吧，时光会抚平伤痕。” 赵嘉宇问，“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 被前婆婆从楼上扔下去摔死的。 她回家的时候，就看到楼下花园里躺着一只和自家乖乖特别像的猫。 躺在小区的灌木里，一动不动。 她走近一看，才知道不是像，那就是乖乖。 乖乖真的是一只很乖巧很可爱的猫咪。 粘人，听话，有灵性。 张慧妍只要在家，乖乖就会不远不近地陪她。 偶尔还会跳到她腿上，在她加班改材料的时候，安静地趴着。 只有养猫的人才知道，这种粘人的猫有多难得。 她小时候就曾盼望过养一只猫。 但当时母亲维持生计都很艰难，她自然不想给母亲添麻烦。 等她自己有条件养一只了，谁知却是那样的下场。 对小动物能下得去那样的狠手。 可见前婆婆是个怎样恶毒残忍的人。 若是有了孩子，不敢想象，自己加班的时候，仇兰燕又会怎么编排自己。 秦御出轨不过是离婚的导火索。 这一家人的自私自利，才是离婚的根本原因。 思绪联翩，却无法向人倾吐。 张慧妍收起了淡淡的伤感和不忿。 然而只是张慧妍那片刻的情绪流露，都让赵嘉宇心疼她。 赵嘉宇不敢再试探，而是问，“复瑞后续，我要做什么？” 张慧妍也收拾了心情，告诉他，“先把情况报专报，反正也不是我们一个镇能够拿下来的，关键要靠区里协调。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属地责任，所有责任到最后都落在属地。所以要把对方的条件和要求弄清楚，关键人弄清楚，还得准备这个。” 说着，张慧妍搓了搓手指。 赵嘉宇问，“我们准备？” 张慧妍反问，“街镇本来就是待宰的羔羊，区政府的钱袋子，你说呢？” 赵嘉宇啧啧一声，“我们公司只有欠债。” 何止富安招商负债累累，可以说镇上的公司，就没几个赚钱的。 而镇上的财政，可用财力，也因为追求招商数据，而不断被掏空。 “也不会只落在你一家身上，这种项目，区里也要来掺一脚的，到时候和区里谈吧。” 赵嘉宇撇了撇嘴。 张慧妍问他，“有没有感觉镇里的公司也不好做？” 赵嘉宇抿了一口电子烟。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体验了。” “你会闲着？看你也不像啊。” 家里条件那么好，要找工作会难吗？ 可赵嘉宇却答非所问。 “怎么不像了？我洁身自好得很。” 张慧妍一愣，倒也没有纠正的意思，反正是闲聊，就开玩笑问，“谈过几个女朋友，十个手指够不够数？” 赵嘉宇嘟囔一句，“没谈过。” 这话也得张慧妍信啊。 “好好好，那我给你介绍女朋友啊？嘉宇小朋友。” 赵嘉宇听她俨然一副把他当成弟弟的语气，暗自不爽。 “我可是有要求的。” 张慧妍问，“什么要求？” 真问了，赵嘉宇反而无法回答。 他现在觉得，姐姐就很好。 “我不告诉你。” “那我还是介绍给宸翰吧。” 赵嘉宇没好气道，“你可拉倒吧，别祸害人家小姑娘了。” “其实宸翰这样的，211毕业，公务员，海城独子，父母给买了房的，多少丈母娘的梦中情婿啊，你别不知好歹。” “是啊，他好啊，好欠揍啊。” 赵嘉宇这一句，就让张慧妍气笑。 虽是如此，她的笑容也绚烂无比，落日烟霞都无法企及。 车流依旧缓慢，夕阳的余晖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城市的路灯亮起。 车一路堵到商务区。 赵嘉宇选了最拥堵的一条路。 张慧妍问赵嘉宇，“开这么远，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他哪儿知道呢？ 其实只是希望车开得久一些，能和她多相处一会儿。 有她在，吃什么都好。 他说，“你管我？” 张慧妍说他是小屁孩。 停了车，看着她将风衣裹紧，显出窈窕的曲线。 赵嘉宇心想，自己才不是什么小屁孩，而是一个成年男人。 赵嘉宇选了一家米其林的本帮菜。 他问张慧妍，“会不会让你的荷包流血？” “你也说了是荷包，它怎么会有血？里面只有工资。” 那就是没有意见了。 赵嘉宇放下了心，前台领路，引他们到沙发位入座。 侍者递了菜单。 张慧妍把菜单递给了赵嘉宇，“我请客，你点单。” “那我就不客气了。” “吃饱吃好就行。” “菜单上都来一份？” “吃不完不许走。” 店里客人不多。 气氛很好。 如果是约会，这种浪漫情调之下，身心或许可以更愉悦。 赵嘉宇点了几个特色菜。 米其林，菜量不可能大。 两个冷菜，两个热菜，一份蔬菜，两位的汤品和两份甜品。 两人小聚的标配。 张慧妍看得出来，赵嘉宇对场面应酬，其实很擅长。 点了餐，安静地等菜上桌。 赵嘉宇问她，“平时不应酬的时候，你怎么解决晚饭？” 张慧妍喝了一口普洱说，“自己做饭啊。” “你还会做饭？” 这真是很稀奇，现在还会做饭的年轻人不多见。 张慧妍反问，“难道你不会煮泡面吗？” 赵嘉宇翻了个白眼。 张慧妍却又接了一句。 “即便是泡面我也能煮的好吃，我比较擅长做家常菜。” 妍妍又逗他。 算了，只要她开心就好。 坐在她对面，是一种享受。 但她不属于他，这就是折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