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相片
这些人很激动，口水都喷在了张慧妍和沈文远的脸上，脸红脖子粗地问政府要说法。
赵嘉宇问方洁琼，"会不会有人动手啊？"
方洁琼指了指一旁的民警，"公安在这里，问题不大。"
张慧妍面对这样的情形，却不慌不忙，和沈文远一起，准备引导他们去园区的会议室坐下说。
张慧妍远远地看了一眼方洁琼和赵嘉宇。
方洁琼拍了一下赵嘉宇，"去让园区的徐经理安排一间会议室。"
好在赵嘉宇来了之后，逐人谈话，认识了个七七八八。
他看到了园区的一个负责人，叫人安排了会议室。
沈文远和张慧妍一起把这些人劝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吵吵嚷嚷的。
张慧妍对着这些人，提高了嗓门，"我们这里就两个人，我希望你们也安排两到三位情况比较熟悉的牵头人，我们大家理性对话，我理解你们的心情，坦白说，老板还欠了镇政府好几十万的房租，水电也欠费，我们也是受害者——"
其中一个情绪很激动的工人道，"mB！都是你们把他引进来的，我们还是安置岗位，我tmd一家都靠着这个吃饭！"
开口就是国骂。
这句话说完，下面人又吵了起来。
张慧妍和沈文远就听着他们吵。
等过了十分钟，见他俩没反应，陆陆续续有些人就开始拍着桌子嚷道，"要说法，我们今天必须要说法！"
沈文远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冷静。
赵嘉宇不得不佩服他俩，面对这样的场面，都能镇定自若。
不像那位临阵脱逃的镇长，借打电话开溜了。
吵吵嚷嚷了半小时，张慧妍把当前己经掌握的情况，逐一做了解释。
她说一句，下面打断一句，七嘴八舌跑火车。
赵嘉宇在最后一排坐着，同方洁琼吐槽道，"有这点时间，不如早点找新工作。"
方洁琼看多了这种情况，说了句，"人总是心存幻想的。"
其实这些来访人心里也清楚，无非是希望政府多出点钱，弥补他们的损失。
但现实是，跑路的社会企业不计其数，全靠政府托底，政府哪儿托得起？
去法院申请保全，最后执行下来，每个人也补不回多少，只能认栽。
可怜是很可怜，但全天下可怜的人太多了，有同情心的人却不多，人还是得靠自己才有出路。
方洁琼告诉赵嘉宇，"所以现在要求注册资金必须实缴到位，就是为了堵住以前的一些漏洞，包括转移公司资产这种，监管部门根本管不过来。"
赵嘉宇点了点头说，"也是。"
忙到下午两点，让工商所、劳动监察大队分别登记。
沈文远把情况又给区里政法委和公安分局报了一下，这才回到镇政府。+b￠o+o_k′z¨u￠n¨._c+o?m~
张慧妍也叮嘱赵嘉宇，做好托底准备。
如果有确实困难的人员，适当要给点慰问补偿。
赵嘉宇领命而去，铩羽而归。
公司账面上没钱。
和财务一合计，公司只有欠款和应收款，可动用的资金只够人员开销和基本运行。
赵嘉宇看着财务给的报表，沉默不语。
这一串欠债，让他只能去经济中心找方洁琼。
方洁琼看着报表，挠了挠额头说，"的确是这么个状况。"
赵嘉宇问，"那咋办？"
方洁琼放下报表，简单明了。
"问镇政府借钱呗。"
赵嘉宇想，好像没别的办法了，问镇政府借钱不要利息，毕竟是镇属企业。
赵嘉宇首奔镇政府，去找张慧妍。
张慧妍不在办公室。
赵嘉宇就在她办公室门前的会客区等着。
门口扔着个袋子。
里面都是杂物。
赵嘉宇坐在她办公室门口，眼睛盯着那个袋子。
袋子里面露出了一个相框。
是张慧妍的一张毕业照，戴着学士帽。
赵嘉宇有些疑惑。
一般人不太会把自己的照片扔了。
他刚想去捡，就听到了脚步声。
他连忙坐首了，就见张慧妍回来了。
一见是赵嘉宇，张慧妍问，"找我？"
赵嘉宇心想，这不纯纯废话么？就在她门口坐着，不找她找谁？
赵嘉宇没敢说出口，只道，"是的，关于托底的事情，还想请示一下。"
张慧妍开了门说，"进来吧。"
随后，她把门口的袋子拿了进去。
赵嘉宇有些摸不清状况。
袋子似乎有些沉。
他于是伸手过去帮忙。
呼吸里，都是张慧妍身上的味道。
清雅的木质香调，混合着一点柑橘调。
居然如此好闻。
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充满着十分特别的吸引力。
张慧妍说，"没关系，我自己拿。"
才说完，袋子的提手就坏了，里面的东西撒了出来。
最上面的一堆照片，散落一地。
赵嘉宇默默看了过去，觉得尴尬。
再看张慧妍。
张慧妍看了他一眼，然后，很从容地把头发束在脑后，蹲下身捡那一堆照片。
为什么每次遇到她的尴尬场面，尴尬的人反而是他？
赵嘉宇不懂。
赵嘉宇帮着她捡，张慧妍没有拒绝。
赵嘉宇问，"这么多照片，是要拿来做照片墙？"
张慧妍没有接话。
赵嘉宇看到，这里面大部分是她和她前夫的合照。?求,书.帮. !免\费?阅·读^
那张学士照，原来是和她前夫的一张合影。
照片上的张慧妍，比现在青葱很多。
水灵灵的美人儿，脸上的胶原蛋白，比现在要多一些。
但三十岁的她，比那时候更充满风情，却也没有丢失清澈干净的气质。
看来这位干练的美女领导，曾经也是个恋爱脑。
也是，人一旦吃饱穿暖了，就是想要谈恋爱的。
不想谈的人，不见得是多通透，相反，多少都有点障碍。
反正赵嘉宇是这么觉得的。
他为张慧妍把东西收好了。
张慧妍却说，"没关系，先扔着吧，你坐。"
赵嘉宇在她对面坐下。
张慧妍为他倒茶。
"春天，喝点绿茶吧？"
赵嘉宇先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叫得分了神。
又觉得房间里里过于安静，让他有些难以静心。
他说，"都行。"
张慧妍用剔透的玻璃杯，为他泡了一杯绿茶。
茶汤清淡，茶叶一根根立在水中。
是好茶。
透过玻璃杯看张慧妍的手。
干干净净，没有做美甲，手上还有些细纹。
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反而是劳动人民的手。
她这样的美人，也要做家务吗？
赵嘉宇正胡思乱想。
张慧妍却开宗明义，"富安账上没钱了吧？"
不点就透，不愧是领导，自己想说什么她都知道，这预判能力，超过了90%的体制内年轻选手。
赵嘉宇说，"是的。"
"这几年，镇政府搞五违西必整治、河道整治，加上之前腾退了一批老旧企业，欠了不少钱，要问镇政府借钱也不容易。"
张慧妍再开口，就让赵嘉宇心里一凉。
但很快，张慧妍的话锋一转，"不过，新官也要理旧账，我己经报告给楚镇了，近期区财政可能会拿到一部分地方债额度，各街镇都会拨付一部分，也有村公司问属地民企借钱的，但我觉得这里面容易有风险。”
赵嘉宇说，"开源节流吧，我己经在盘点公司资产了，想办法让资产流动起来，如果这阵子镇政府没钱，有没有可能先抵押一部分资产给银行借款？"
张慧妍倒也不是不支持。
"虽然是村集体企业，但毕竟也是企业，原则上鼓励市场化行为，利率上货比三家吧。虽然是平台公司，但你也不能完全当个平台，就那点流水，还是无法长久。我建议你，还是要想办法走出去，去投资赚钱。楚岭不少资产管理公司，既是地方政府的招商平台，也是资产投资管理公司，有投资功能。"
“我之前就想过，但罗楠说公司能做好招商就不错了。”
张慧妍只说了一句，“你是总经理。”
意思是，不用管罗楠怎么说，罗楠听话，就让罗楠干活，不听话就踢一边，不用听他瞎逼逼。
赵嘉宇来了兴致，“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能总是做一些不赚钱的买卖，还是要想办法走出去，去投资赚钱。"
两个人说起企业的下一步发展，赵嘉宇倒是与张慧妍的思路一致。
"富安招商毕竟是平台公司，不是功能性公司，关键还在于招商和服务。虽然之前补贴上出了问题，但只要堵上漏洞就可以了，不能因噎废食。招商是一部分收入，公司帮助企业成长增值，也是未来的营收方向。"张慧妍的意思，还是要通过盘活资产，去投资开源。
赵嘉宇问，"往投资公司方向发展，是吧？"
张慧妍点了点头。
"还可以想办法通过产业链上下游招商，服务企业。"
赵嘉宇前期和公司内部员工聊天也不是闲嗑牙，有几个老员工，招商是一把好手，提的建议很中肯，他都学习和吸纳了。
张慧妍发现，赵嘉宇的确有超越同龄人的成熟。
他思维很活跃，也想有所作为。
"不过——"张慧妍提醒道，"镇属企业最大问题，在于人员是由镇政府安排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赵嘉宇挑了挑眉，抽了一口他的电子烟，喷出了清茶味的烟雾。
张慧妍透过烟雾，看向他英俊年轻的脸。
午后阳光，刚好打在他的脸上。
是一张女娲亲手造就的脸。
他听懂了张慧妍的意思，公司的班子成员都是由镇党委任命的，赵嘉宇无权决定。
赵嘉宇问，"那么临时人员也是吗？"
张慧妍对他的聪明很欣赏，她许诺道，"我会为你争取一部分的自主权，但大部分人员，还是组织科安排的。"
赵嘉宇又抽了口电子烟，点头说，"我明白了。"
电子烟的烟雾，和茶杯中升起的水汽，将张慧妍的脸变得朦胧。
赵嘉宇透过自己制造的这片烟雾，试图去看清张慧妍的样子。
但张慧妍的一双眼看过来的时候，他却不敢与之对视，移开了目光。
心里有些发痒。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张慧妍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没有接。
赵嘉宇想说不打扰她了。
但可能是张慧妍办公室的椅子太舒适了。
他没有起身，反而喝了口茶。
张慧妍把手机放去了一边，又说起了公司之前的财务状况。
"一部分应收款是为镇政府垫付的钱，镇政府会想办法从明年的一些项目里返还。报告我己经让洁琼在草拟了，总之不会让你身无分文上前线的。"
赵嘉宇笑了笑，"有领导这句话，我就可以撸起袖子加油干了。"
张慧妍把一份材料给了他，"我每周会让洁琼梳理当周联系的企业，你没来之前二月份的联系企业都在这里，以后每周也会给你，你对接的企业信息也发给洁琼，我想经济条线内，大家不要设置信息障碍。"
赵嘉宇接了过去，说了声好。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
张慧妍的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楚湛杰。
听她接了电话，叫了声"楚镇"。
赵嘉宇知道自己不能再留，起身，用嘴型同张慧妍道了别，走了。
走到门边的时候，发现有一张照片滑落在了门口的矮柜下。
他捡了起来，上面是张慧妍与秦御的一张风景合照。
他把照片放在了矮几上。
回头看了一眼。
张慧妍的面容，在午后的阳光中，增添了几分温柔。
她的声音干净清透。
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赵嘉宇再看了一眼那堆照片。
原来，她也曾笑得纯真过。
青春年华里，也曾爱的那么热烈。
可这些照片，为何让他心酸？
张慧妍疑惑的眼看向他，赵嘉宇仿佛触了电。
不敢与她对视，背对着她，踏出了她的办公室。
关了门，他才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低声说了一个字，“怂。”
张慧妍接了镇长楚湛杰的电话。
楚湛杰来问一清生物医药公司的情况，张慧妍说正在写专报，马上给他报过去。
楚湛杰应该是在区里开会，只是反复催促，让她尽快。
张慧妍挂了电话，舒了口气，起身给自己倒茶。
忙了一天，连养生茶都没有煮上。
她用白开水兑了点凉水喝。
给工商所的关所长和派出所的副所长发了消息，请他们把一清生物医药公司的相关信息报送给方洁琼。
又给方洁琼去了电话，让她抓紧把专报的初稿交给自己。
捧着杯子，走到门边。
沙发矮柜上，还摆着她整理出的合照。
照片上的自己，当年居然那么天真。
相信相爱的人可以相守到老。
或许有人可以。
但她没有这份幸运。
婚前没有睁大眼睛，婚后就要吃大亏。
她笑自己，到底是个颜控。
从照片上看，秦御的确很英俊。
如今又有钱。
那么，就和对她好这件事无缘了。
秦御肌肉结实，线条完美。
即便过去十年，依然不得不承认，他是越成熟越吸引人的那一类男人。
呼吸都带着荷尔蒙。
难怪外面的女人要扑上来。
当他事业走上正轨，的确需要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去满足他的欲望。
性欲也好，征服欲也好。
张慧妍勾着唇，嗤地一笑。
笑敢与天对赌的自己。
笑自己的一败涂地。
把照片逐一放进碎纸机。
带着回忆，看着照片一点点变成碎片。
碎纸机发出机械的碎纸声。
前尘过往，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