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幸运
李原走进圈禁宋柏卜的王府。
宋柏卜早便沐浴焚香, 还亲自做了菜等李原。
相比宋柏卜的热情，李原冷静客气许多。
宋柏卜丝毫不觉得李原不礼貌，只顾着问他这么多年好不好。
“我就知道你不会死, ”宋柏卜哽咽，“宋嘉罗不让我见你。”
“皇上暗地里派人问过我, 是我不想过来。”李原道。
其实他说的原话更直接：“我只有一个姓氏, 其它的我都不认。他要问起我，就说我死了。”
“哦…”宋柏卜像做错事的小孩一般搓搓手，“我不骂你堂哥便是了。”
“巴央啊，你娘如今怎么样？”
李原道：“她很好，王爷, 如今大鏖皇帝疑心非常重，因为你，因为我，娘并不受新皇重视, 新皇处处防着娘，生怕她与琉酆有来往, 你不要派人在大鏖处处找娘, 娘会过得更好。”
宋柏卜又像做错事的小孩一般不安。
李原这才觉得自己语气又重了，刚想宽慰一下他便走，跟随李原的下人慌慌张张跑进来：“将军不好了！大鏖传来消息，夏娘子她，她暴毙了！”
李原震惊地刚站起来，耳边“噗”的一声响，温热的液溅到李原的手上。
宋柏卜本就虚弱的身体, 猛然受到刺激，不堪重负地吐血倒地。
太医在王府主屋进进出出, 李原正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发呆。
见夏南箐和宋嘉罗一起过来，李原扯着嘴角笑一笑：“恭喜妹妹。”
夏南箐：“娘她…”
“假的…”李原道，“没想到这样真的能杀得了宋柏卜。”
夏虹影让李原在见宋柏卜的时候故意让人喊这个消息。
夏南箐倒吸口凉气，为夏虹影的绝情。
“娘为什么要杀他呢？”夏南箐不明白。
李原不语。
“走吧，我们进去见一见皇叔。”
宋柏卜奄奄一息，太医们都是宋嘉罗拨过来的，见皇上来了，太医们叩头请罪。
宋柏卜睁开眼睛看到宋嘉罗，还有他身边站着的夏南箐，讥讽地张张嘴，气若游丝，声如蚊蚁，在静的压抑的屋里漾开：“还是…你…最幸运…”
说完，魂魄离身，长梦不醒。
夏南箐很不是滋味，不知道宋柏卜的幸运指的是宋嘉罗最终和自己爱的两心相印在一起了，还是夏南箐最终没有背叛对宋嘉罗的誓言。
宋嘉罗站在宋柏卜床前，垂眸看着早不是当初潇洒俊逸的叔叔，他心中的苦，宋嘉罗认识夏南箐后能慢慢体会一二，即便宋柏卜苛待过他，他心中从未有任何不满。
袖子微微一紧，宋嘉罗转头看到夏南箐担忧自己的神情，擡手手指笼住夏南箐的手，紧紧握在掌心。
“皇叔说的对，我是幸运的。”
***
“母亲完全承袭了祖父的志愿，可是当年的赵谨从不是现在的赵谨从。”夏南箐道，“哥哥，你若回去，她会对付你的。”
李原道：“祖父的坟在那，母亲在那，我不得不回去。”
夏南箐语塞，和夏虹影不同，李原效忠的不是赵谨从，他担心的人都在大鏖。
半个月后，拿到琉酆承诺的大鏖贡使团回程。
李原见一条红眼黑蛇盘在他下榻处的门外，红眼黑蛇盯着他看，然后往一个地方爬，李原跟着它过去。
原来是宋嘉罗的别院，是处除了宋嘉罗谁都不知道的地方。
黑蛇庞大的身体灵巧地钻入地洞不见。
院子幽静，树冒新芽，精致雅韵如在夏府。
回廊竹帘处设了茶案，案旁小炉上铜壶里的水刚好沸腾，一个穿着常服的人影从正堂里出来，宋嘉罗青衣素服，身形挺拔修长，伸手掀开竹帘坐到茶案上来请李原入座。
“朕较你年长，按辈分你得叫我堂哥，但你是阿箐兄长，夫随妻称得喊你一声哥。”
李原：“不敢。”
“坐。”
李原行礼谢恩入座，宋嘉罗专心泡茶。
“琉酆皇帝殿下是否还有话交代大鏖？”
“阿箐担心你回去后的安危，这段时间茶饭不思，若你愿意，我发召书公开你的身份，将皇叔的爵位传于你。”
提到夏南箐，李原微叹一口气，先问：“我知我妹在琉酆会更好更安全，也相信殿下，殿下到时如何向天下解释阿箐的来历，如何服众呢？”
“蛇王认定的女主人就是琉酆皇后，天明所归。”
李原想到那条红眼黑蛇的体型：“恐怕阿箐还没有靠近就吓晕过去了。”
宋嘉罗淡淡一笑：“阿箐胆子大了很多。”
琉酆对蛇王的崇拜如同对神明，蛇王亲近阿箐，阿箐就会被琉酆百姓爱戴。
李原放心了。
“大鏖现在的内困如解绕颈的绳子越拉越紧，我不能这时候离开，即便没有母亲，我也会回到那里，虽然我有半个琉酆的血，但我心是大鏖。我已视死如归，便也不怕慷慨就义。”
宋嘉罗道：“大鏖生你养你，你能如此，我很欣慰。”
“阿箐爹不疼娘不爱，呵护她的祖父被赵符戬暗害，她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望你顾念她的牵挂，保重好自己，舍生成仁不一定能救国，但活着想尽办法办法力挽狂澜，更像是你和阿箐祖父的风范。”
李原微怔，看着宋嘉罗。
宋允鸢说过，大哥自小与人不亲近，看上去非常严肃冷漠，大家都怕他，其实他并非杀人成麻的人。历经困苦艰辛，没有陷入报复执念，没有偏执恐怖。他的运筹帷幄不是天生养尊处优后的有恃无恐，是他骨子里的东西。所以他能滴水不漏地爱护阿箐，关心堂弟。
李原咬紧牙齿，不得不承认心里地动容。
“是。”李原道。
“大鏖朝中并非没有清醒之人，你可效仿前朝名臣，多多与他们联系。”宋嘉罗道。
“他们是谁？”李原连忙问。
“并非我不想告诉你，大鏖有没有那个命数，不由琉酆来插手。”
李原明白他的意思，他迟疑了一会，道：“大哥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万一将来大鏖威胁到了琉酆，大哥不后悔今日之言？”
宋嘉罗端起茶杯抿一口清茶，茶香古朴，深厚源长。
李原心跟着从容了下来，他心里哂笑，区区一条哥哥对弟弟的建议，宋嘉罗没在意，自己却疑神疑鬼起来。
他起身行了个大礼：“多谢琉酆皇帝殿下，多谢大哥！”
贡使团出发的时间马上要到了，李原不能无缘无故消失太久，得立马回到下榻处。
临走时，李原再道：“妹妹就交于你手中。”
宋嘉罗点头：“我与阿箐婚事，不方便请母亲和你过来同庆，我与阿箐商议，到时候在泰州边散酒，你与母亲若有空，便来喝一杯喜酒罢。”
李原：“定会赴约！”
宋嘉罗亲自送李原出去：“经过皇叔的事，阿箐最近在想，是不是母亲故意做决绝的事，好让她安心留在琉酆？”
李原很不是滋味：“母亲把心思都放在了我身上，我愧对妹妹。”
李原走后。
宋嘉罗走进正堂，果然夏南箐神情失望。
“我将来肯定会很爱我自己的孩子。”
宋嘉罗将夏南箐拢进怀里，无声安抚。
“别担忧母亲和李原的安危，我回了一封给赵谨从，如果她想维持安稳，母亲和李原都得活着。”
夏南箐头埋在宋嘉罗身上更深处：“你对我这么好…”
“你都想到要给我生孩子，你对我更好。”
夏南箐“噗呲”一声笑了，故意板着脸道：“你笑话我。”
阿箐笑了就好，宋嘉罗摸摸她眼睫毛，像要亲自抚摸她对自己的笑意。
***
“母亲。”
夏虹影独坐正堂内的主位，明明是白天，窗棂通透，正堂一室明亮，却莫名压抑令人打个寒战。
“家祭无忘告乃翁…哈哈哈”夏虹影面无表情地淡笑两声。
李原听的心惊肉跳。
“我无言面对爹爹，千辛万苦，赵谨从登基了，大鏖却称臣了。”
“娘，您别气馁，他日未必没有重振之日。”
夏虹影指一指自己手边的碗：“赵谨从派人送来的汤，让我喝，忽然又来人，叫我千万别喝。”
“你猜这是什么汤？”夏虹影将汤洒在地上，泛起毒色。
“为了消除皇上的疑心，我借你之 手杀你爹，她还不放过我们，今日是我，明日就是你！”
“如此，我大鏖还有什么盼头？”
“母亲，且熬！”李原将宋嘉罗对他说的话也劝夏虹影。
“祖父如若在，肯定不会像我们这般自怨自艾。”李原道。
“而且肯定是琉酆皇帝向皇上暗示过了什么，否者母亲早中毒了，所以我们是安全的，我们还有希望。”
夏虹影微微皱眉：“难道是阿箐要求的？”
“大约不是，阿箐可能并不知道这事。”
夏虹影道：“我生了她，她救了我，两清了。”
“娘！阿箐听了多伤心。”
夏虹影看在儿子的面上不再说话。
***
春季花红柳绿，鸟语花香，自在写意。
宫殿重重压的人不透气，但宫中花园不见任何阴霾。
赵谨从听从御医建议，多晒春日暖阳，好祛除她体内缠绵的病气。
曾经传奇的赵谨从太子是大鏖的骄傲，被曝出是女性之后不仅丢了太子之位，还被追杀，幸而当年夏泽恒帮助藏了起来才躲过了杀身之祸，不过外界都认为赵谨从死了。
夏泽恒死后，所有人和赵谨从断了联系，直到柳嘉祯给出的线索，夏府才找到她，这么多年受了什么罪，她只字不言，从她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能猜出一些。
更可怕的是她疑心病非常重，到了宫中人人自危的地方。
夏虹影和李原进宫拜见赵谨从，赵谨从打量他们母子二人，笑道：“感情真好啊。”
夏虹影后背发凉：“吾儿尚住在府里，所以一同出发。”
赵谨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待夏虹影母子回府的时间，宫里就来消息，赵谨从调养身体的药里缺了一味药，特命李原为大将军，带人去寻。
“什么药，去哪里寻？”
“东海鲛鱼的眼泪。”
深海的东西，赵谨从好的很，既然不能杀，那就远远地调离。
***
“将军，要刮大风了，海上不安全，这段时日不适宜出海啊！”老实的渔民见朝廷来的人又要出海了，好心劝道，“我们的人都把船拖回来了。”
“深海鲛鱼，只有在海上暴雨的时候才会露出头，只要在风浪扑过来之前，撒网抓到了鲛鱼即安全。”海防司的人道。
渔民听了没话说，道理是这样，可是他们世代捕鱼为生的人都知道，再老道有经验的人都不敢这么冒险，海上风云变幻，情况复杂，稍不留神便葬身在海水里。
“将军已经出来两个月了，皇上急需用药，现在若不出海，越是到盛夏，海水风暴越多越厉害。”
此时不出，不知道要何时。
大船在渔民不安的眼神里出海。
大船随着海浪起伏，四下无岸，脚下无根，头顶是擦着船杆的乌云挡去了所有光亮，脚下黑色的海水如同藏着怪物。
风越大，海面冒出鲛鱼的影子，水手们赶紧撒网捕捉鲛鱼。
鲛鱼在网里疯狂挣扎，勒出的血淌到了海水里。
其中一人战战兢兢：“在我渔民老家里，鲛鱼是海的女儿，如果弄伤了鲛鱼，大海雷霆大怒，将船只拖入深海中，船上的人谁都逃不掉！”
话刚落音，一阵恐怖的，某种东西裂开的声音响起。
随着声音而来的，是看见船裂开了两半，是海水冲了进来，是看见船体被吞入海水中。
“海王怒了！”
水手纷纷弃下手里的东西，跳到小船里逃命。
风浪并不算特别大，李原也不信什么海王发怒，极速下沉的船里，原本应该制造精良的船板露出了夹藏在中间的稻草！
插翅难逃！
李原也被安排等了小船，众人看着大船被海水吞没，风雨中大家恐惧地疯狂往海岸的方向划，李原脸色难看，没有留意到漆黑的如同黑夜里，暗中伸出一把匕首，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地捅向了李原。
李原捂住腹部，在掉下海中之前，拉着对方一同葬生海里。
其余人皆不知这变故，内心只有惊慌，忽然，有人大叫：“龙王！有龙王！”
模糊的视线中，露出一截比海水更黑的龙身，长条鳞状，鳞甲又大又黑，动作遒劲，见首不见尾。
众人纷纷跪拜，请求原谅，他们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擡头间，真不见了那龙，只是也少了大将军，果然龙王来讨债了，远远海岸边似乎站着一个女子，身姿似仙，像是海的女儿小龙女，众人再次跪拜，再擡头，那小龙女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