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 第七十四章
74第七十四章
◎安抚夫人◎
皇宫。
承干帝听了探子禀报过后, 竟看着仙鹤缠枝的烛台,出神了半晌。
他缓缓捏了一块切碎的冰镇甜瓜入口,细细咀嚼几下, 不禁由衷长叹一声, “这个老二可真狠。”
不得不承认,付恒是最像他的一个儿子。
这股疯魔一般的狠劲, 也随了他。
可这世上,谁会喜欢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呢?
“那个长宁侯府的贵妾究竟知道了多少秘密?几方势力都想找她, 竟还被暗中灭口了。”
承干帝眯了眯眼,愈发迷惑, 更是愈发好奇了起来。
他将谢家阖府召见回京,便是想让谢家搅浑京都,不成想,谢家归京不到几日,便仿佛四处皆弥漫着迷雾,叫人恨不能拨开谜团, 看个究竟。
“呵呵……朕静等着下文,给朕继续紧盯着,莫要错过任何细枝末节。对了, 老二眼下可还在发疯?”
在承干帝看来,老二终究还是太过年轻了些。
在权势与美人之间,他如何能选后者呢?
这一点,还真是超乎了承干帝的意料。
不过, 他忽然思及一事,啧道:“这个老二也是糊涂, 他自己到底是想要卫家大小姐?还是二小姐?他这都弄不清楚?眼下后悔又有何用?”
汪公公是付恒的人, 对此, 他亦是不明白。
按理说,以付恒的性子,别说是卫家两位小姐了,便是牺牲他的生母,他亦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
长宁侯府。
卫舟漾原本亲自去押周氏,却不想,周氏被人掳走。
他生怕自己没法对女儿交代,遂四处询问,最终还是侯府护院前去送了消息,说是周氏的尸首被人送回来了。
是以,卫舟漾又即刻赶回府上。
管事几乎是迎上前,神色看似颇为受惊:“侯爷……侯爷啊,您不能去看周姨娘的遗体!”
卫舟漾觉得实在荒谬。
他为何看不得?!
周氏一死,很多事就调查不清楚了,他自是焦灼,更是要亲眼笃定周氏已死。
卫舟漾脾气粗鲁,今日四处奔波,加上得知周氏被人灭口,他已是烦闷不堪,未及管事将实情说出,便一手将他拂开。
卫舟漾自诩什么世面没见过,自是没有将周氏的遗体看得有多可怖,遂上前直接掀开染血的白布。
管事的惊呼声戛然而止:“侯……”侯爷何故想不开?反正他看过一眼后,这几日是食不饭了。
蓦然,卫舟漾怔住。
下一刻,他后退了半步。
饶是戎马半生,也被眼前此景惊愕到了,当场恶心干呕。
“这……是谁做的?!”
管事没有隐瞒:“回侯爷,姨娘尸首被送来时,巷子里空无一人,并不知是谁人送来。”
还能是谁人?!
卫舟漾已知晓是付恒想利用周氏,将卫慈引过去。
此刻,卫舟漾僵在原地,头昏目眩,整个天地间仿佛颠倒了一个位置,他脑中这些年根深蒂固的一切认知,在一瞬间瓦解,碎成了渣。
他都做了些什么?!
慈儿是他与发妻沈悠悠的女儿啊!
他却是为了妾室与庶女,将卫慈抛之脑后。
周氏死了,那他的慈儿呢?!
卫舟漾无暇顾及周氏的尸体,立即离开侯府,要去谢家查看卫慈是否归来。
见卫舟漾转身离开,管事追上去大喊:“侯爷,周姨娘的尸体该如何处理?”
这大热天的,不出片刻就会开始尸臭,若是不即刻处理干净了,整个长宁侯府都会晦气。
卫舟漾头也没回:“扔去乱葬岗!”
管事一顿,倒也没继续追问。
周氏在侯府作威作福数年了,女儿即将嫁入天家,不成想,她会落了这么一个下场。
也是了,周家已是帝王的弃子,即便侯府直接将周氏尸体扔去乱葬岗,也无人会替周氏出头。
管事也嫌晦气,当即摆摆手,对护院道:“侯爷的话,你们也都听见了,速速将周姨娘扔去乱葬岗。”
大概是血腥味太过浓郁,一阵阵的毒蚊子蜂拥而至。
周氏尸体被拖出去,管事又让下人将庭院反反复复用清水冲洗,随后洒上花露,还命人点燃了高香,按理说,最好是能请高僧登门做个法事。
都说恶人死了,容易变恶鬼。
思及周氏的为人,管事只觉得周身一阵凉意飕飕。
“见了鬼了!”
这酷暑天,哪来的寒意?!
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卫苏雯神色极冷的看着这一切。
她非但没有出来阻挠,反而任由周氏的尸体被擡走。
瞧瞧,这就是男子所谓的情义。
饶是当初父亲待姨娘有过几年的情深,可那又如何?
当情义不在时,会死无葬身之地!
卫苏雯唇角溢出一抹讥讽,转身离开,她望着夜色苍茫之处,暗暗道:姨娘,这下,你该彻底清醒了吧。
***
赤电哒哒哒的走在青石长道上。
卫慈被谢南州抱在怀中,两人同乘一马。
直到此刻,卫慈才开了口:“周氏死了,有人杀她灭口,我再不能查清母亲的事了。”
谢南州一手握着缰绳,另外一条手臂搂着卫慈,闻言后,他不由得更是搂紧了几分。
卫慈的脸趴在谢南州胸膛。
她还是第一次这般主动的挨近他,仿佛将他视作了靠山。
可想而知,她此次受了多大的打击。
原本,像是向阳花一般的女子,却是蔫吧了。
谢南州心头有了一丝触动,心疼怀中人,嗓音柔和道:“夫人,为夫定会帮你查清楚一切。”
她的事,便是他的事。
卫慈还算理智清醒,她目光看向别处,一瞬也不瞬,又喃喃说:“既然有人这么想让周氏死,必然是因着夫君此前所调查的事,多半都是真的。可……周氏的存在,到底触犯到了谁的利益?”
她一步步推算。
谢南州愣了一下,不得不说,这一刻的小妻子在他眼中仿佛泛着微光。
她倒是坚强。
谢南州踢了马腹,加快了速度,继续安抚:“会查清的,夫人莫急。”
黑暗在眼前,黎明迟早会来。
***
不多时,谢家众人抵达梧桐巷。
谢家大门是敞开着的,已是夤夜,谢老太太诸人还在垂花门静等,就连温氏也守在此处。
见谢南州抱着卫慈入府,温氏嘴上虽不说,倒是双手合十,朝着天际祷告。
谢老太太迎上前:“丫头可伤着哪里?人没事就好。至于旁的,日后再从长计议。”
卫慈从谢南州怀中探出头来,看着谢家几人沾了汗的面庞,她内心仿佛被什么触动了,瞬间呜呜呜哭泣了起来。
“呜呜呜,祖母……”
大抵是人在最无助的时候,越是被人呵护着,就会变得更是脆弱。
卫慈从不知道,原来,一家人可以如此关切对方。
谢家给她的亲情,是她在卫家从未体验过的。
谢老太太慌了神,谢家除了温氏之外,无人轻易落泪:“丫头啊,不怕,祖母在呢,谢家是你的后盾。”
卫慈揪着谢南州的衣襟,一通闷声哭泣。
谢云音与谢定彻赶回府时,刚好看见这样一幕。
谢云音噗嗤一笑:“二嫂嫂怎么像个孩子一样。”倒是有趣。
谢定彻眸色晦暗不明,一袭夜行衣,身量清瘦颀长。
他亲眼看着谢南州抱着卫慈离开,薄唇微抿,也转身回自己的庭院,背对着众人时,谢定彻擡手摁住了胸口的位置,那里伤口再度裂开,但……依旧不疼。
能回到家中,看见自己所爱的家人们,他当真半点觉察不到疼。
却在这时,守门小厮疾步走来:“大公子且留步,门外有位贵客要见您,还说……与今晚的事有关,让您务必要见她。”
谢定彻驻足,回过头来,脸色略显苍白。
那小厮担心大公子拒绝见贵客,压低了声音,提醒道:“是长公主。”
谢定彻:“……”
谢家众人:“……”
这深更半夜,长公主为何会来谢府?
而且还说,与今晚的事有关?
谢府外面都是探子,原本,谢家不该与付氏皇族的人走太近,但今晚之事非同小可,谢老太太给了谢定彻一个眼神:“老大,你就辛劳些吧。”
见一面,也没多大损失……
谢老太太如是的想着。
谢定彻薄唇微抿,顿了顿,方才道:“好。”
付如意乔装打扮,换了男装,她被请入谢府大门,在后花园子见了谢定彻。
之所以选在这个地方见面,是因为谢定彻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他伤口处溢出的鲜血。
男人立于花圃前,身段清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走了似的。
付如意走上前,从背后抱住了他:“阿彻……”
谢定彻一怔,无可奈何:“殿下,还请放开!”
他一点点掰开付如意的手,转过身,面对着她,眸光清冷,直接问道:“殿下,你此次前来,不是要告知我,有关今晚的事么?还请殿下直言。”
付如意赌气瞪了男人一眼。
可很快,她就闻到了男人身上的血腥味,焦灼道:“阿彻,你受伤了!严不严重?谁干的?可是付恒所为?”
付如意一连三问。
谢定彻脑壳胀痛:“殿下,你到底查到了什么?”
付如意看得出来,她面前的男人,只关心正事。
付如意赌气:“阿彻,本宫年长你三岁,至今未嫁,得知你战死,整整四年素衣裹身,你难道就不想对本宫负责么?”
谢定彻:“……荒谬!”
丢下一句,谢定彻转身就要走,不想继续纠缠不清。
付如意急了,她拿谢定彻毫无办法,当真是软硬不吃。
付如意跺了跺脚:“等等!你到底想不想知道,是谁暗中派人杀了周氏?”
谢定彻止了步,侧过脸来:“说。”
付如意往前走了几步,再度挨近谢定彻:“阿彻,你……你好生冷漠!”
谢定彻即将再度转身。
付如意只能认输:“罢了罢了!本宫告诉你便是。是卫家大小姐,她命人杀了自己的生母,足可见,一定会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
正躲在暗处看热闹的谢家众人:“……”
谢云音嘀咕:“卫家那位大小姐还真是心思歹毒。”
此刻,众人又看见长公主在纠缠谢定彻,不由得阵阵唏嘘。
女缠男,按理说,很容易能追到手。
谢老太太这时忽然语出惊人:“当初你们的祖父,便是这样被我拿下的。”
几人:“……”
这厢,谢定彻道谢过后,便当真转身离开,头也没回。
付如意在他身后嚷嚷:“阿彻,我与你有着同样的信仰,你终有一天会明白的!”
看着意中人离去,付如意唯有幽幽一声长叹。
往好处想,至少,阿彻还活着。
如此,便是极好的。
***
芙蓉苑。
卫慈被安置在了榻上。
哭过之后,她已平复不少,将周氏临死之前的异样,告诉了谢南州。
“那周氏一直在说什么“气运”、“反噬”之类的字眼。”
卫慈上辈子临死之前,卫苏雯也提及过,说是抢走了她的气运,才得到了付恒的爱慕。
但这种说法实在闻所未闻。
谢南州剑眉紧拧,远处已有鸡鸣声传来,他扶着卫慈躺下,唇瓣看似无意间划过卫慈光洁的额头,男人又一本正经的坐直了身子,安抚道:“为夫这就去彻查,你且先睡下,莫要多想。”
卫慈心中原本还有太多疑点,可就在方才,谢南州的唇在她额头上一触即离,她莫名心慌,不敢多言。
见她乖乖的侧过身躺着,谢南州眼底神色微妙。
果然……
这一招可以让小妻子尽快入睡。
他一亲她,她忽然就缄默了……
谢南州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郁闷。
旁的女子,都是恨不能与自己的夫君亲密,她倒好,两人一亲近,她就会像乌龟一样缩进壳里。
见小妻子朝着床榻里侧躺着,已阖上眸,谢南州静坐片刻,这才离开。
待门扉合上的声音传来,卫慈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她心跳如鹿。
竟和情窦初开的少女,没甚区别。
卫慈愕然。
不行不行!
她不能沉迷在谢南州的温柔乡里!
今晚失控了,导致她此刻身子虚弱,竟不想沐浴,且就这般睡去吧,一切等到明日再说……
***
门扇推开,谢定彻正换药的动作一滞。
谢南州款步迈入,手中还提着一只药箱。
他今日在外面就看出兄长受伤了。
谢定彻见无法隐瞒,也知自己可能过分关切卫慈,他垂眸片刻,这才擡首,神色坦荡:“弟妹可好些了?”
谢南州看着自家兄长漆黑的眼眸,如实说:“大哥,慈儿是个好姑娘,我已心悦于她。”
谢定彻一愣,忽然又笑了。
二弟素来高冷漠然。
还是第一次说,他心悦一个女子。
“二弟,我明白。”
谢定彻笑了笑,他怎会舍得让二弟与弟妹为难?
他自是看出了二弟与弟妹之间的眼神缠黏。
他只是……
也渴望那一束光。
他得不到,也不可强求,但有时候只是忍不住挨近了些,试图寻求一丝丝温暖,仅此而已。
喜欢,并非一定要得到。
他真心呵护一朵娇花,不会在意这朵娇花最终是否属于自己,他甚至从未想过抢来。
从未想过……
兄弟两人点到为止,谢南州亲手给谢定彻包扎伤口。
片刻后,这便提及了正事。
谢定彻更是将卫苏雯杀死周氏的事提了出来。
“这个卫家长女还真是不可小觑。从前被二皇子心悦,这又与二皇子反目成仇,倒是巴结上了大皇子,这……其中实在是古怪。”
谢南州拧眉,指尖敲击着桌案,似是沉思:“大哥,你的意思是……?”
区区一个庶女,换做是从前,谢南州根本不会留意。
谢定彻由衷道:“二弟,你我都见过那位卫家大小姐,她的确还算是个美人,但要论起容貌,当真不及弟妹,更没有大家闺秀的性情。”
“何况,两位皇子绝非是简单人物,若说是为了长宁侯的兵力,也没必要娶她为正妻,可若是说倾慕她,也实在说不通。”
谢南州深以为然。
卫家庶长女,不及他妻子分毫。
谢定彻又道:“二弟,你可还记得黄河道口出现的那块石碑,上面写着“谢家二郎,天降紫薇,入驻中洲”。”
谢南州点头。
谢定彻继续说:“当年,我派人去调查过,似是人为。我的意思是,这世上很多事看着玄妙,其实都是颇有心机的人,故意为之。”
谢南州了然:“大哥放心,我必彻查此女。”
谢定彻:“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