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 第七十三章
73第七十三章
◎卫慈发疯◎
日头逐渐西斜, 不多时,侯府开始掌灯。
君山银针沏了一壶又一壶。
堂屋内所坐的诸人,皆想获知事实的真相。
要知道, 无论是容貌, 亦或是家世,都是沈氏胜过了周氏。
何况, 当初沈家还在京都时,沈悠悠乃京都第一美人, 是卫舟漾死皮赖脸追慕了数年,才最终抱得美人归。
可谁又能料到, 卫舟漾的庶女竟然先一步出生了。
也就是说,卫舟漾或许在大婚之前,就与周氏暗度陈仓了。
华灯初上,屋外萤火丛飞。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众人以为周氏即将被带来时,忽然一根箭矢从外面飞射而入。
在场除却沈钰之外, 皆是习武之人。
谢南州眸色一凛,单手接住了那根箭矢,众人皆是神色一滞, 纷纷望了过来。
谢南州先是查看箭矢是否有异,这才拆下了上面绑着的手笺,他单手指尖摊开,一目扫过, 下一刻便望向了卫慈。
这一刻,谢南州心里很清楚, 他大可以诓骗卫慈, 直接销毁手笺。
然而, 顿了顿之后,他盯着卫慈精致的眉目,与她眼中的灼灼而视,最终决定不隐瞒。
这大概才是夫妻之间该有的默契。
谢南州没有将卫慈当做附属之物,他将她视作是地位平等的个体,像历代谢家家主一样,尊敬自己的妻子。
谢南州将手笺递给了卫慈。
“夫人,这字迹想来你也能认得出来,是出自二殿下之手,周氏已在他手上,他要单独见你。”谢南州不知自己是如何平和的说出这番话。
他自是不想让自己的妻子去见老情人。
可此事事关沈氏,谢南州不可能隐瞒卫慈。
卫慈愣住。
谢定彻眸色乍冷,又是付恒!他今日在宫廷可是将付恒对弟妹的态度看得真切。二殿下当真是疯了!
按理说,卫慈不应该去冒险,但谢定彻也同样没有开口阻挡卫慈。
卫慈再度扫了一遍手笺,笃定了是付恒的手笔,她难以置信,付恒为了单独见她,竟提前一步带走了周氏。
付恒又是如何知晓,周氏对调查母亲的死,至关重要?!
卫慈捏紧了手笺,忽然被气笑了。
她笑起来,眉梢隐有几分媚态,今日入宫施了淡妆,直至此刻,面容依旧精致,这一笑起来又颇有几分侠气。
“呵呵……我当初可真是瞎了眼!”不然,岂会钟情于付恒。
在场众人:“……”
谢南州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眸子里,似有浮光闪过。
谢定彻看了一眼谢南州,这又敛眸,看似在继续饮茶,但实则一口也没有饮进嘴。
付恒提出单独见卫慈,他其心可诛!
卫慈已嫁为人妇,付恒仍旧这般不知收敛,这已不是一个正常男子对女子的心悦,而是残害!
这时,卫慈看向谢南州:“夫君,我……”
谢南州明白她的意思,在美人尚未言尽之际,谢南州成全了她:“夫人,你且去做你想要的事,为夫给你当后盾。”
这完全只是体面话。
谢南州恨不能提剑去杀了付恒。
但……
眼下还不是时候。
即便他不阻挡卫慈,但也不会当真任由她单独去见付恒。
谢南州突出的喉结微动,那双狭长凤眸之中掠过一丝杀意:“夫人,我让十二扮成婢女,陪同你一道过去。”
男人看似神色镇定,语气亦是平和。
可他置于膝上的那只大掌已经紧握成拳,骨节分明的手,手背青筋凸起。
卫慈万没想到谢南州这般“通情达理”,枉她此前一直与他闹罅隙。
微生决父子二人即便打算劝阻,但眼下当务之急,还是从周氏嘴里问出有关沈悠悠的一切。
卫舟漾已赶去庵堂,此刻还未归来,八成是没有寻到周氏下落。
卫慈临行之前,沈钰握住了她的手:“表妹,一切以自身安危为主,切记!”
卫慈点头。
亲眼目送了卫慈离开谢府,沈钰啧骂了一句:“京都的水真深,是该将表妹带去金陵。”
谢南州同样站在府门外目送,他眸色乍寒,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映着月色,寒意凛然。
在沈钰没有看见任何影卫的情况下,谢南州冷声吩咐:“来人,随时准备出发。”
黑暗之中,几道中气十足的嗓音回复道:“是,侯爷。”
当下,沈钰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四下看了看,却是没有瞧见一个人影。
谢老太太闻讯赶来,怒斥了一眼谢南州:“这、这……当真让卫丫头独自去见周氏?”
谢南州薄唇轻抿。
他没办法不尊重卫慈。
他知道,卫慈必然会选择前往,他要做的,不是阻挡她,而是尽可能的保护她。
谢老太太愤然跺脚:“老二啊,卫丫头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老身踏平京都!”
一旁的温氏立刻提醒:“母亲,您慎言。这里是京都,可不是西洲啊。”
瞧着温氏战战兢兢的懦弱模样,谢老太太更是烦闷,她好不容易挑中的主母人选,这还没扶持起来了,万不能让卫慈受了半点损伤。
“你闭嘴!如此这般担惊受怕,哪里像谢家妇?!”
温氏委屈落泪,看向谢南州,却见亲生儿子根本不搭理她。
温氏:“……”
此时,谢定彻转身离开,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他回到自己房中,解开衣裳,见此前缝合的肩胛骨的位置,又裂开了稍许。
谢定彻亲手用针线将伤口缝合,又自行敷了药,期间未吭一声,也没有让下人进来帮衬,他不需要让任何人看见他的脆弱。
换言之,这点小伤,对他而言,当真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换下了沾了血的里衣与外袍,谢定彻穿戴整齐后,见了自己的心腹。
“跟踪过去,一切都以夫人为主,任何威胁到夫人性命的人,杀!”
至于能不能将那个周姨娘带回来,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他要的是卫慈安然回来。
这一点,他与二弟不同。
二弟身为卫慈的夫君,自是事事思量周全。
可他才不管卫慈的生父到底是谁,以及那周氏又到底如何迫害了沈悠悠,他的目的明确又单一。
谢定彻没有告知谢府任何人,独自一人带着几名心腹悄然离开。
他知道二弟也不会让弟妹去冒险。
可,做两手准备总是好的。
***
卫慈离开谢家没多久,就会有人陆陆续续将手笺射入她的马车,倒不至于伤着她,对方的目的便是让她按着手笺上所说的地址,一步步寻过去。
但每次投来手笺,地址又会换一个。
足可混淆视听。
卫慈算是明白了,付恒是不想让谢南州追踪过来,这才出了这么一个损招。
她捏紧了手中的手笺,心头焦灼与气愤交织。
大抵是受了谢家人的影响,让她原本懦弱的性子,已逐渐变得刚烈起来。
付恒如此对她,更是让她厌恶。
无疑,卫慈又开始嫌弃自己的眼光,上辈子,她也是鬼迷心窍了,不然又岂会对付恒情根深种?!最后还害了卿卿性命。
马车继续往前,卫慈毫无头绪,根本不知,最终会在付恒的暗示下,去向何处。
透过半开的车帘,她看见朱雀街上的火树银花不夜天。
这个时辰,夜市正当热闹的时候。
时间越往后拖,就越是危险。
卫慈知道,谢家会派人跟踪。
她眼下真正担心的,并不是自身安危。
付恒若是想要她的命,大可不必多此一举,她真正担心的,是付恒不会将周氏交到她手上。
马车继续往前,期间不断又新的手笺出现在卫慈面前。
卫慈只能让十二按着手笺上所指的方向,继续驱赶马车。
直到一个多时辰后,马车停靠在了一处乡郊农舍外面。
四处没有一丝灯火。
月华如练,照亮了这一处废弃农庄。
卫慈没有犹豫,直接下了马车,就在她迈向农庄时,手中帕子看似无意间落在了地上。
十二被人挡在了院外,她看向了卫慈,卫慈朝着她点头示意。
十二这才没有直接拔剑。
“我一人进去,你在外面守着即可。”卫慈交代一句,却又担心付恒的人会灭口,强调说:“让你们殿下不可伤害我的人。”
几名持剑护院对视了几眼,其中一人算是首领,便答应了卫慈:“夫人里面请,你的人只要不前去打扰即可。”
是以,卫慈这才放心。
十二握着长剑,一双眸子溢出锐利如鹰的光,她虽是女子,但身手并不比男子差。夫人这般在意她的安危,让十二更是暗暗发誓,她定拼死护着夫人周全!
但眼下,她只能暂且留在院外,随时准备发起攻势。
从侯府到此处,马车在朱雀街绕了一大圈,亦不知谢府的人有没有追踪过来……
***
屋内烛火明灭,付恒亲自迎了出来,他一袭墨绿色绣竹叶纹的锦缎长袍,面容清瘦萧挺,较之几个月前消瘦了不少。
一看见卫慈,付恒那张冷沉的脸上才露出笑意。
得知卫慈急需要周氏此人,付恒便逮住机会,先一步将周氏掳走。
而且,他也需要从周氏身上问出卫苏雯的秘密。
“慈儿,你来了。”付恒宁可欺骗他自己,也不要相信卫慈当真移情别恋了。
十年青梅竹马情义,绝无可能烟消云散。
卫慈精致的面庞上没有一丝丝情绪波动。
仿佛是与谢南州在一起待久了,让她也练就了一张冰山脸。
卫慈扫视了屋子,并没有看见周氏,她直言问道:“我已经来了,周氏人呢?”
付恒显然被“冷”到了。
他忽然就想到了曾经,他也对卫慈这般冷漠。
那是被卫苏雯蛊惑的一阵子,他对卫慈不仅态度冷漠,还颇为厌烦、排斥。
如今回想起来,他心如刀绞。
记忆当真就像一把刀,可以无形中戳人心。
“慈儿,你难道就没话与我说?慈儿……你要相信我,我心里只有你,我真正心悦之人,从来都不是卫苏雯那个贱人,而是你!”
卫慈被气笑了。
她笑起来,清媚之中带着几丝狡黠,眸光明亮璀璨,可又颇有几分煞气与凛冽,与从前的柔弱之态截然不同了。她的灵魂仿佛有了层次,饱满又丰富。
“二殿下,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口口声声说心悦我,那我且问你,你明知我眼下需要周氏,你却将周氏掳走,让我无法从她嘴里问出真相,你明知我焦灼万千,还是执意如此,这难道就是你口中的心悦?!”
付恒被堵到哑口无言。
那双凤眸紧紧锁着眼前人,仿佛不认识卫慈了。
从前的慈儿,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乖顺温柔的。
如今,却仿佛是染上了谢南州的气息,也变得这般咄咄逼人了起来。
付恒轻笑,他笑起来,带着几丝狼狈与不堪。
却又仿佛在强撑着颜面。
他明明无法反驳卫慈的话。
也不想承认自己的私心。
他的真实感受便是,他快要疯了!
一想到,卫慈每日会在谢南州身边睡去,又在谢南州身边醒来,付恒夜不能寐、茶饭不思。
他素来不将女儿情长放在眼里啊。
而今,却被儿女情长折磨到濒临疯魔。
“呵呵……慈儿,你要见周氏,我不是帮你把周氏带来了么?何况,周氏身上必然有天大的秘密,她与卫苏雯这对母女,定藏着什么不可告知人的辛秘。只要调查清楚了,你就能明白,当初我弃了你,皆是因着被这对母女做了手脚。”
卫慈看着眼前的付恒,只觉得他比白日在宫廷那会,更加眼神涣散了。
上辈子,付恒北逃时,也偶会露出这副神情。
他每次这般失态,就会杀人。
卫慈担心周氏会被灭口,故意放缓语气,不想激怒了付恒:“那还请二殿下,将周氏交出来吧。”
付恒白日与谢定彻过了几招,他脸上挂了彩。
此刻,付恒也同样褪下了一切儒雅的伪装,唇角笑意戏谑。
“慈儿,你当我傻么?你若是从周氏嘴里得知一切,你还会答应留在我身边?”
卫慈不可置信的凝视着眼前男子。
再一次怀疑,他是不是个疯子。
他从前还真是伪装的滴水不漏!
卫慈开始戒备,与此同时,脑子飞速转动:“殿下,你不是也有话要问周氏么?既是如此,那你我便一起问吧。”
付恒先是一喜,以为卫慈与他终于又成为一路人了,可很快,他就看出了卫慈的小聪明。
付恒一双凤眸恨不能紧紧锁死了卫慈。
他不介意卫慈如今变了一副心性。
甚至于,这样的卫慈,让他觉得,她与自己也愈发像了。
“慈儿,只要你答应留在我身边,周氏随你如何处置。”
眼看着付恒就要伸手过来,卫慈后退了一步。
可付恒哪里会允许她逃脱自己,又往前迈上一步,握住了她的双肩,姿态强势。
“慈儿,你躲什么?你我曾经情义那般深厚,不出意外,定会成婚,百年好合。一切都怨周氏母女,还有谢南州!”
付恒握住卫慈双肩的同时,晃了晃她的身子,试图将她唤醒,又说:“慈儿,你千万不要相信谢南州所说的任何一句话,他那人狼子野心!”
卫慈:“……”
疯子!
谢南州的话不可信,难道他的话就能信了?!
卫慈无妨挣脱付恒的束缚,她眼神极冷,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付恒:“殿下,你倘若真的在意我,那就让我见见周氏吧。否则,你所谓的深情,恕我难以承受。”
付恒原本是想让卫慈先保证不离开他。
就算她是常胜侯夫人,可一旦他得了江山,别说是谢南州了,就是承干帝亦可铲除!
付恒不允许卫慈怀疑他的真心。
“好、好……我答应你。慈儿,我什么都答应你。你只消相信我的心意即可。”
付恒一言至此,大有讨好的意味。
可这份讨好,也得带着强势。
他不喜欢任何事情超脱他的掌控,卫慈在他面前稍有叛逆,就会令他发狂失控。
“来人!把周氏给我带出来!”
一言至此,付恒试图告知卫慈更多的秘密,道:“周氏当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你母亲在你父亲面前彻底失宠。后来,卫苏雯也如法炮制。如今,卫苏雯更是让大皇子也在一月之间痴迷上了她。”
“慈儿,你难道就不觉得古怪么?”
“周氏母女二人,必然是掌控了什么迷惑人心之物。我虽不信鬼神之说,可诸多巧合,便就不是巧合了。”
卫慈一愣:“……”
她又想起母亲曾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似是也指出周氏迷惑了父亲。
她当初年纪太小,只以为母亲所指的是周氏用了美貌迷惑了父亲。
可如今想来,周氏容貌不及母亲半分。
母亲与父亲曾经更是情比金坚。
至于付恒上辈子是几时开始厌弃自己,卫慈细一回想,好似也是某一日开始突然冷落。
大皇子与卫苏雯之间的情情爱爱,便不是她所关心之事了。
卫慈凝神思量。
付恒看着眼前这张明媚的脸蛋,心中无尽欢喜。
能如此近距离的挨近她,当真是甚好。
让付恒有种失而复得的满足。
这股满足更是坚定了付恒势在必得的心思。
太子之位又算得了什么?
他真正的目的,是那至高无上的皇权。
一旦他御极帝位,一切难题,皆可迎刃而解。
届时,他要封卫慈为皇后。
这世上,也就仅仅卫慈一人有资格与他并肩而站。
这世上满心满眼对他的女子,仅卫慈一人。
就连他母妃,也不过只是将他视作母凭子贵的工具罢了。
这时,周氏被人拖拽了过来,她头上罩着黑布袋,身子轻颤,脚下也不稳,似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付恒手一指,押着周氏的侍从,便掀开了她头上的黑布袋。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周氏无法睁开眼,缓和片刻,这才能够看清视野。
“是……是你们?!”周氏嗓子干涩。
卫慈愣了一下。
显然是被周氏眼下的状态惊到了。
距离上次长宁侯府的洗尘宴,也才短短几天过去,可周氏已是判若两人,头发干枯,脸色肤色蜡黄憔悴,一双眸子浑浊不堪,何止是苍老了十岁?就仿佛是整个人被抽干了精气神。
浑身褴褛、面上无神。
“我……我要见侯爷!我要见苏雯!我的女婿是大皇子,你们敢动我试试?!”
周氏开始语无伦次。
长宁侯不要她了。
周家也已沦为帝王的弃子,卫舟漾那个胆小鬼,素来阿谀奉承,自是会顺应帝王之意。
她乃周家女,娘家已不是她的倚仗。
当下,她唯一的靠山,就只剩下自己的女儿。
付恒笑了,他似是醉意阑珊,笑起来半分阴损半分诡谲:“大皇子又算个什么东西?!哈哈哈……周氏,你与卫苏雯二人,到底干过什么?你今日若是不老实坦白,我就命人将你一块块凌迟!”
周氏身子一晃,眼底涌上死一般的恐慌。
卫慈:“……”
她倒不是同情周氏,她是震惊于付恒的疯狂程度。
眼下,付恒就连大皇子也不放在眼里了么?
卫慈担心付恒当真会杀了周氏,立刻问道:“周氏,我母亲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
提及沈氏,周氏眸中掠过一抹骇色,似是受了惊吓,双手抱住了头颅:“不要反噬!不要反噬!我也只是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别反噬……”
卫慈并没有听懂,可又仿佛听到了关键之处,立刻又追问:“什么反噬?!周氏,你究竟在说什么?”
周氏望着卫慈身侧的方向,眼中焦距正看着空旷之处,神色恐慌:“沈悠悠!凭什么一切都是你的,我也爱慕卫舟漾,事实证明,你们的山盟海誓根本分文不值……呃——”
忽然,一根箭矢从外面射入,正好直接从背面刺穿了周氏的身子骨。
周氏缓缓低下头来,看着胸口穿出的箭矢,唇角不住溢出鲜血,她又缓缓擡头,看向了卫慈,仿佛是通过卫慈看向另外一个人:“我输了,你也没赢……”
下一刻,周氏唇角溢出一抹阴冷笑意,头一低,身子倾倒,当场暴毙。
卫慈怔然,一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
付恒也没料到,幽眸乍寒,望向外面暗黑之处。
“殿下,人已断气。”侍从上前查看了周氏的鼻息与脉搏。
付恒眸中,煞气凛凛。
卫慈没有从周氏嘴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同样,他也没能让周氏当面说出,他此前移情别恋的隐情。
还真是应了周氏临死前的那句话。
谁都没赢。
付恒腮帮子微微鼓动,吐词时,字字饱含杀意:“凌迟!死了也要凌迟!”
否则,难消他心头之恨。
一言至此,付恒又立刻下令:“去追!我要知道,是谁杀了周氏!”
显然,方才的那根暗箭,是为了杀人灭口。
由此可见,周氏当真知道太多的辛秘。
“啪!”
付恒刚吩咐下去,他面颊上就落了一巴掌。
付恒缓缓侧过脸,对上了卫慈那双潋滟桃花眼,从前,这双眼睛总是含情脉脉,此刻却是充斥着怨恨与鄙夷。
“慈儿……”
“啪!”
付恒刚开腔,卫慈又是一巴掌扇过去。
付恒高有七尺多,却只能站在那里挨巴掌。
卫慈就那么死死的盯着他。
“殿下现在可满意了?我又该如何感激你呢?多谢你毁了我找到真相的途径?还是承蒙你的厚爱,让我再也寻不到母亲?!”
卫慈从来都是温柔贤淑的。
她在谢南州面前的失控,也只是愠怒了。
可此刻不同。
她是恨不能杀了付恒。
人人都发疯,她为什么不可以?!
卫慈在付恒身上一通乱捶,一想到唯一的证人死了,她不仅没法找到母亲,甚至不知母亲是否当真活着。
“付恒!你这个自私鬼!”
“你所谓的心悦好生廉价!”
“你从头到尾,真正爱的人,只有你自己。”
“现在可好,你又毁了一切!”
“倘若这就是所谓的心悦,那你给旁人去,我实在无福消受,也太过不屑!”
付恒看着面前女子的眼眶逐渐发红,他喉结干涩,发不出声来,想替自己辩解,可言语已过于无力了。
他垂下身子,吊儿郎当。
卫慈如何捶打他,他皆任其为之。
***
“大小姐,事情办妥了,那姨娘的尸首……”护院笃定自己的那一箭射穿了周氏身子,这才前来禀报。
卫苏雯眼底掠过一抹鄙夷之色。
她垂眸欣赏着自己今日才涂好的艳红丹寇,鼻音出气,轻哼了一声,轻蔑道:“哼,姨娘好生没用,还差点害了我。人都死了,尸首要来作甚!不必多管闲事。”
若非周氏无用,她又岂会当了十多年的庶女!
恐怕姨娘到死都还在想着父亲。
只会一门心思扑在男子身上,难怪下场凄惨。
护院稍作犹豫,提醒了一句:“可……姨娘的死,会不会耽搁了大小姐的婚事?”
他受了卫苏雯太多的好受,自是以卫苏雯马首是瞻。
况且,大小姐这般狠辣,又即将嫁给大皇子,的确是做大事的女子。将来若是大皇子御极帝位,大小姐的身份将无比尊贵。
以大小姐的心性,入了后宫,也必定所向披靡。
卫苏雯淡淡笑过:“长宁侯府真正的主母只有沈氏,沈氏已不在世多年,我怎会需要守孝?”
沈氏才是她的母亲,周氏不过只是一个妾,即便是她的生母,也不会影响了她的婚事。
虽说周氏的死,多多少少会给她造成些许困扰,但总好比玉镯的事被调查出来。
她必须要权衡利弊。
走一条最为舒适的捷径。
***
茅舍内,周氏的尸首被人拖去庭院,就在院中凌迟。
凌迟的手法大同小异,便是用锋利的刀片一片片划去/皮/肉,足足划上三千刀为止。
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尸体/凌迟。
可即便如此,又如何呢?
卫慈还是无法得知真相。
她真正想要的,不是对周氏如何,而是弄清楚当年的事。
此刻,她胸口那股绝望,让她陡然燃起无尽怒意,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只觉得自己当初何止是眼瞎?!她是心瞎!
“呵呵……付恒,你瞧,你对我的心悦之心,除却会给我徒增烦恼之外,毫无益处。可谢南州不同,他只会处处为了我考虑。你的那份爱,虚假又恶心!”
付恒身子轻晃。
这大抵是他听过的最为伤人的话。
卫慈可以移情别恋,可她不能一口否决自己的心意。
就仿佛是她否决了他整个人。
“不、不……慈儿,你且听我一言。”
“滚开!”
付恒狼狈不堪,卫慈咆哮。
谢定彻带着人杀过来时,便看见这样一副光景,他来不及调查一切,上前拉住了卫慈,见她已然失控,只能长臂圈起她的腰身,将她拢入怀中。
“谁挡路,就杀了谁!”谢定彻吩咐了一句,眸色冷沉。
他寻常时候虽是温润如玉,可真正狠起来,便是一头豺狼。
此刻,谢定彻扫了一眼庭院中面目全非的周氏尸体,空气里全是令人作恶的血腥味,他不知卫慈是否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但他务必要带走她。
谢定彻杀了付恒的心都有。
但最终,还是忍了。
不是时机……未到时候啊!
打斗一触即发,付恒回过神来,眼底是一片血腥:“慈儿!你不能走!你给我回来……”
付恒被谢府的护院截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谢定彻带走卫慈。
而就在场面一度失控时,谢南州带人寻了过来。
看见兄长搂着自己的妻子,他先是一愣,随即走上前,伸出长臂,一把将卫慈捞了过来:“大哥,把夫人交给我就好。”
他没想到,兄长会先他一步寻到这里。
就在谢南州转身之际,又对谢定彻道了一句:“今日,多谢大哥了。”
无论是在皇宫替卫慈解围,亦或是此刻兄长前来救卫慈,谢南州都觉得自己应该感谢兄长,毕竟护着卫慈,是他这个夫君应该做的分内之事。
谢定彻握着长剑的手一紧,肩胛骨处的伤口又疼了,可好似并不难受,他看了一眼二弟怀中神色恍惚的卫慈,语气寻常,道:“弟妹也是我妹妹,既是自家人,又谈何辛苦。”
谢南州顿了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