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新世界（6）
被抓出来的小白团子哭得很大声。
它委委屈屈，循着本能想往林希怀里钻，却又挣脱不了晏嘉音的钳制。
最终抽抽搭搭开口：【我只是想有个人能帮帮我，我不是故意要伤害希希的呜哇哇哇。】
晏嘉音抖了抖它，带着几分嫌弃：“堂堂一方世界的【意识】，藏着掖着给人当系统，出息。”
“也就是林希这种需要剥离自身一部分来跟【阆苑】系上关联的算特例，不然你以为你能藏到现在？”
“不过你也是真下血本，”他转而又感慨：“知道林雪霁会盯着林希，怕被发现，所以连着自己的意识都一并藏了——所以，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自个儿是什么东西的？”
小白团子不理他，只管对着林希哇哇大哭。
良久，林希上前一步，从晏嘉音手中接过了小白团子——晏嘉音倒还不至于不给，只是挑了挑眉。
而林希捧着小白团子，声音与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统统。”
她如寻常一般，轻轻地拍了拍小白团子，以作安抚：“没事的，统统。”
小白团子哭得更大声了：【希希对不起，我后悔了。】
【希希你跟我说话好不好，说什么都行的，我真的知道错了。】
它近乎哀求。
而林希沉默片刻，一向只让别人想问就问、自己负责解答问题的人，终于是轻声发问：“为什么？”
不是质问，而是带着真真切切的，淡淡的疑惑。
晏嘉音乐呵呵的在旁边添乱：“是啊，为什么呢？明明林希是你好不容易等到的、最符合你要求的人诶，你怎么就舍得放手呢？”
——其实倒也不全然算是添乱拱火。
至少因着他这话，由【法则】衍生出、又将自己的一部分藏进了林希的系统里的【意识】没有在对言语的理解上出现什么差错。
但小白团子的声音听起来却更难过了：【因为希希是人啊。】
【希希是跟他一样的人。】
【他一定是很难过很难过了，才丢下我的，我不能把希希也变成他。】
小白团子再一次哭出声：【如果我把别人也变成那样子的话，他一定会生气的。】
它抽抽噎噎，这一刻好似又变回了那个任性的、无助的、总陪伴在圣女身边、可以随意撒娇的小狮子，声音尖锐如婴儿啼哭：【怎么办啊希希，你教教我，你教教我怎么办。】
没有人说话。
只有小白团子的哭声。
林希沉默着，捧着那一团陪伴过她许多年的、总是活蹦乱跳的小白团子。
记忆忽的回到许多年前，壤说她是所有老师都想要的最好的学生，可又会忽然看着她叹气。
那是很早很早的事情。
后来，【阆苑】的人说，她是【阆苑】的金字招牌，有她出手的问题，就没有解决不了的。
——【我有时候真希望，自己也能有你这么强的能力。】
当时说这句话的人是笑着的，瞧上去却是难过的。
林希已经走过很多世界了，也见过了很多人，甚至不只是人。
这世间的智慧生灵仿佛总不愿意好好说话，非得无端留下无限的遐想空间。
但林希足够聪明，她了解过他们的思绪，感受过他们的感情。
她学东西从来都很快，也从来都学得很好。
她知道他们开心是为什么，难过又是为什么。
她知道已经衍生出自我意识的【法则】为什么那么想要一个【神】。
也知道为什么他们不希望她走上这条路，不希望身边的任何一个人走上这条路。
因为不忍，因为心疼，因为舍不得。
因为陈尧。
到如今，【阆苑】已经失去过太多人。
包括一手拉起这个“避风港”、为其燃尽心血的陈尧。
【阆苑】不愿意再失去任何同伴。
也不愿再瞧见，任何人被困进那个终世苦寒的孤高之地。
在林希不曾见证过的那个曾经里，青年侧身回首，看着那个有着他全部的世界，身形笔直，而声音温柔。
他说。
——【余之后，[阆苑]再无新神。】
林希捧着抽抽噎噎的小白团子，忽的开了口：“他不是因为你才走的。”
她声音温和而轻柔，就如同过往每一次与任务对象说话那般：“【神谕】也不是在针对你。”
因悲悯而走入神殿的青年曾经也不过是一介普通人。
有过亲人、朋友，后来又有同伴的普通人。
他将他们带到这里，不是为了叫他们在他离开后，去为他背负他所选择的一切的。
他自己选择的责任不该去成为困住旁人的东西。
哪怕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已然对此无能为力。
陈尧只能留下那道【神谕】。
恍惚间，林希仿佛又听到了一声叹息。
青年的虚影隔着时空望过来，带着不尽的歉然：“是我错了。”
林希收回视线，再一次，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轻柔地揉了揉小白团子：“别难过。”
她松开了捧着小白团子的手，任由小白团子自己飘着，认认真真地看着它，却也仿佛透过它，看着什么别的东西：“不是谁的错。”
她说：“不是非要有错处的。”
她又补充：“我不说假话。”
林希不常主动以“我”的身份表态，更别说这还是以流露于表面的强硬姿态。
但也就是这话一出来，天地间蓦的静了一瞬。
连带着小白团子都安静下来，只看着她。
他们只看着她。
他们都看着她。
包括晏嘉音和重欣。
最先回过神的也是晏嘉音，他又盯着林希看了一会儿，笑了一声，垂眸，掩去了自己的情绪：“有一点林希没说错，他不是因为撑不下去才走的。”
再擡起眼时，他脸上又挂回了标志性的玩味笑容：“省省吧，天底下就没有那个圣母忍不了的事情，他走，只是因为他这一次选的不是【阆苑】而已。”
“——人不是非得每一次都选同一样东西的，很正常，不是吗？”
他看着林希，坦坦荡荡：“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