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太冷了,让我暖和一下

第34章太冷了,让我暖和一下

严丞想要抱起贺邵华,后者却自己站了起来,轻轻摇了摇头,有些不稳地往浴室走去。

严丞问:“用浴缸吗?”

贺邵华说:“......那个感觉像是溺水,会让我想起一些做过的噩梦。”

于是严丞扶着他来到花洒下,调试好水温,替他脱下解到一半的衣物。

贺邵华对于这种两人之间的坦诚相待已经有些习惯了,此时并无太多抗拒的意思,始终一言不发。

浴室里的水声很像屋外的雨,撒在身上却是暖和的,足以驱散盘踞周身已久的寒意。

但贺邵华的脸色依旧是被雨洗刷过一般的雪白,泛着微许不健康的青灰。严丞望着他的眼,那里面似乎没有焦距,涣散成一圈圈在水里随波逐流的泡沫。

“不舒服吗?贺叔,胃又疼了?”

严丞任凭濡湿的布料紧贴着皮肤,一边搂着贺邵华,一边用毛巾替他擦拭光裸的肌肤,像此前无数次帮这个男人清洗身体一样。

贺邵华摇了摇头,良久才有些艰涩地开口:

“不......我没事......我......”

他突然顿住,捂着腹部挣脱严丞的手,冲到浴室外间的洗手池前,吐得天昏地暗。

他吃得不多,现在已经快到下一次饭点的时间,很久没有进食的胃里并未存有多少食物,呕出来的多半是酸涩咸苦的胃酸和胆汁,一直呕到喉咙和口腔溢满甜腥。

在这八年里他不知道崩溃过多少次,几乎已经形成习惯性呕吐,他的胃也就是这样变得千疮百孔脆弱易伤。

本来这段时间严丞对他的身体照顾得很好,这种症状已经有挺久没再复发过,但这次与冯强的突然遭遇,却再度猛然揭开了他记忆中最不愿直面的一角。

严丞站在他的身后,看见了他呕吐物中鲜红刺目的血。

他盯着那抹血迹看了很久,直到贺邵华渐渐平息下来,虚脱得只能用最后一丝力气攀着洗手池,剧烈颤抖着喘息不止,严丞才拿起热毛巾轻轻帮他洗干净脸。

他又端了一杯温水过来,让贺邵华漱漱口,一边喂他喝水,一边轻声说:

“去医院。”

贺邵华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用力到指关节泛白,很轻却很坚决地摇了摇头。

严丞能明显感觉到那抓着自己的手指毫无温度,颤抖的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在略显粗糙的皮肤之下,看起来有一分病态的苍老。

他扶起贺邵华重新回到浴室,指尖摩挲着那只一直死死抓着自己的手背,顺着那些虬结的青筋脉络抚摸,似乎想要揉开那冻结的血管。

他说:“没事,不想出去的话,就先洗澡睡觉,好好休息。我陪着你。”

......

晚上,严丞几乎没有让贺邵华离开自己的怀里,他紧紧搂着这具体温不太正常的身体,感觉到贺邵华的每一寸肌肤的轻微颤栗都能从相贴的感官中传达到心脏。

怀里的人一直在颤抖、急剧而过度地呼吸,在害怕、在痛苦。严丞不太能准确描述那种感觉,但却莫名在心里冒出了这些象征性的词汇。

“没事的。”他不断附在贺邵华的耳边重复:“会没事的。不要害怕。我一直都在。”

“小丞......”贺邵华突然开口,声音嘶哑低沉,像是极度缺水的鱼:“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玩腻?”

“玩腻什么?”

“我。”

贺邵华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却让人感觉极度的不自然,就像拼命压抑着什么不可明说的情绪。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这种不正常的关系不会长久。你已经不是个孩子了,你很聪明,你很快也能明白这个非常简单的道理。你告诉我吧,大概什么时候会结束?”

他轻轻叹了口气:“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严丞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贺邵华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只是想知道,我还能欺骗自己多久,欺骗自己,像我这种人也是被需要的,也是有人在乎的,也是有人愿意相信我的清白的......”

“只是想知道......还有多久重新回到一无所有。”

严丞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良久,回答了他,语气相当平静,像是在陈述某件客观事实:

“到我死了的时候。”

贺邵华骤然翻身而起,居高临下地抓起严丞的衣领:

“撒谎......”

严丞依旧平静:“我没有撒谎。”

“严丞,你知道吗?你根本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没有一个清楚的认知,你的世界那么丰富,我只是那其中的沧海一粟,甚至堪称污点的存在......”

“而我......除了你以外,我什么都没有。”

“这种关系是不对等的,它注定会崩塌,只是时间问题......”

贺邵华说到这里,突然又自嘲般笑了起来:

“何止不对等,这简直就是病态的......我比你大了十四岁啊,我是你爸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啊,我在对我好兄弟的亲儿子下手啊,你明白吗?严丞,如果老天有眼,我是要遭雷劈的。”

严丞说:“你搞错了,是我对你下的手,要劈也应该是劈我。”

“......”

贺邵华在沉默的黑暗里盯着严丞的眼睛,他的喘息和颤抖就没有停下过,几乎将他撕碎的记忆中的冰冷和阴影,一直缠绕着他,从支离破碎的心脏攀升至布满血丝的眼球。

毫无征兆地,他俯下身去,吻住了严丞的嘴唇。

贺邵华的手从严丞家居服的下摆探入,紧紧攀附着他结实的肩背,试图用那温热的体温捂热冰凉的掌心:

“本来就已经错得离谱了,那将错就错吧......”

“趁我还没有一无所有......”

他的体温很低,声音抖得厉害:

“来做吧。”

严丞一愣,随即说道:“贺叔,你身体吃不消......”

“你不是不会嫌弃我吗?!啊?!”

贺邵华的吼声打断了严丞:

“那就来......”

“来做吧......”

他的发间和眼中都弥漫着虚幻的湿意,将严丞搂得越来越紧:

“太冷了......让我暖和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