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止痛药

第124章 止痛药

波洛咖啡厅那杯特调爱尔兰咖啡的余韵还在舌尖缠绕,带着威士忌的暖意和奶油的柔滑。

然而这暖意并未持续太久,刚回到月见家那座空旷得能听见脚步回声的宅邸不久,后槽牙深处便毫无预兆地炸开一阵尖锐的抽痛。

那痛感如此熟悉,又如此凶猛,像一根烧红的钢针被无形的锤子狠狠砸进牙髓深处,沿着敏感的神经末梢一路烧灼上太阳xue。

神乐蹙紧眉头,指尖用力按压着发烫的侧颊,快步走向二楼书房。

他拉开那个曾被“神秘访客”光顾过的下层抽屉,精准地摸出那盒冰凉光滑的布洛芬缓释胶囊药盒。

指尖熟练地抠开锡箔,倒出两粒白色药片,看也不看便丢入口中,抓起桌角半杯早已凉透的水灌了下去。

苦涩的药味在口腔弥漫,他闭着眼,靠在椅背上,等待着熟悉的清凉麻木感如同潮水般漫上来,抚平那肆虐的痛楚。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预期的麻木并未降临。

那根烧红的钢针不仅没有退去,反而变本加厉地搅动起来,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半边的头颅,痛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太阳xue突突狂跳,像被重锤敲击。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鬓边几缕白色的发丝。

抗药性。

这个冰冷的医学名词瞬间闪过神乐的脑海。作为曾经的顶尖法医,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长期、反复、不规范的止痛药使用,让他的身体对这最后的屏障也失去了反应。

布洛芬,失效了。

他猛地睁开眼,粉眸里因剧痛而蒙上了一层生理性的水雾,视线有些模糊。

他烦躁地又抠出两粒药片,几乎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劲吞了下去。更多的凉水灌入喉咙,却只带来短暂的、自欺欺人的清凉假象。

药片滑入胃袋,如同石沉大海,那顽固的、嚣张的剧痛依旧盘踞在牙髓深处,疯狂地叫嚣着。

夜色渐深。

巨大的落地窗外,东京的万家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却无法照亮这间被疼痛统治的书房。神乐蜷缩在宽大的扶手椅里,昂贵的靛青色开衫被揉得皱巴巴,裹着他因疼痛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他尝试将注意力集中在摊开在膝头的那份关于神经突触信号传导的论文上,那些精密的公式和复杂的结构图,曾是隔绝外界纷扰的最佳壁垒。然而此刻,那些字母和符号在眼前扭曲、跳跃,变成毫无意义的乱码,被牙髓深处一波强过一波的尖锐痛感彻底击碎。

他烦躁地合上厚重的文件夹,金属搭扣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他尝试躺到床上,柔软的羽绒被褥却如同布满尖刺,任何轻微的触碰或姿势的改变都引发新一轮的剧痛轰炸。

平躺,侧卧,蜷缩……无论何种姿势,那根烧红的针都精准地刺向最敏感的地方。

黑暗并未带来平静,反而放大了感官,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擂鼓,重重敲打在疼痛的神经上。

时间在黑暗中变得粘稠而漫长。神乐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被窗外城市微光勾勒出的吊灯轮廓。

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衣料,带来一阵阵冰凉的黏腻感。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试图用新的痛感来转移注意力,却只是徒劳。

粉眸在黑暗中空洞地睁着,里面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片被剧痛反复蹂躏后的、近乎麻木的疲惫和空茫。

原来……被自己的身体背叛,是这样的感觉。毫无还手之力,无处可逃。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窗外的灯火都稀疏了大半,久到神乐以为自己会在这无休止的疼痛中溺毙。一阵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窸窣声,从书房紧闭的门缝下传来。

神乐的身体瞬间绷紧,疼痛带来的昏沉被警惕取代。他屏住呼吸,粉眸在黑暗中锐利地锁住房门方向。

这个时间,月见家的佣人绝不会打扰他。是雾海?还是……

没有脚步声。那窸窣声只持续了极短的瞬间,便消失了。

仿佛只是一阵微风吹动了门外的地毯。

神乐忍着剧痛,无声地坐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

他猛地拉开厚重的实木房门——

门外空无一人。

只有走廊壁灯昏暗的光线,在地毯上投下一小片暖黄的光晕。

神乐的目光下意识地向下扫去。门缝下方的地毯上,静静地躺着一个极其眼熟的、朴素的深蓝色小药盒。

旁边,还放着一个同样朴素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透明小药瓶,里面装着几毫升无色透明的液体。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弯腰,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药盒和微凉的小瓶。药盒和他抽屉里那个装布洛芬的盒子一模一样,只是这次里面空空如也。

而那个小药瓶……神乐拧开盖子,凑近鼻尖,一股极其淡薄、却异常熟悉的、混合着微弱消毒水和某种特殊植物苦涩气味的冷冽气息钻入鼻腔。

是组织内部实验室特供的、用于高耐受性疼痛管理的强效局麻喷雾剂“冰河”。

配方高度机密,效果霸道,副作用也极其明确——非必要严禁使用,且需严格监控剂量。

这东西……他只在雪莉的实验室里见过样本。

神乐捏着那个小小的药瓶,站在昏暗的走廊里。冰冷的瓶身透过指尖传来寒意,却奇异地压下了口腔里那肆虐的剧痛。

粉眸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震惊,荒谬,一丝被窥探隐私的愠怒,还有更多……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某种隐秘的悸动。

他沉默地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毯上。

没有开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他拧开小药瓶的盖子,对着口腔内疼痛最剧烈的区域,小心翼翼地喷了两下。

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强烈的冰凉感瞬间在口腔内炸开,如同真正的冰河倒灌,所到之处,那根烧红的钢针被瞬间冻结、碾碎。

剧烈的、几乎要撕裂神经的疼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弭,只剩下一种彻底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麻木感。

效果立竿见影,霸道无比。

神乐靠在门板上,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被疼痛折磨得疲惫不堪的身体瞬间被巨大的解脱感淹没。

口腔里只剩下麻木,以及那残留的、属于“冰河”的独特冷冽气息。

他闭上眼,感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平静。

月光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一方清冷的光斑。神乐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那空了的深蓝色药盒和旁边那个小小的、救命的透明药瓶上。药盒里,似乎还放着一张折叠起来的、极其细小的纸片。

他伸出手指,拈出那张纸片,就着月光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极其熟悉的、如同刀刻斧凿般锐利冷硬的字迹,用的是最普通的黑色墨水笔:

【布洛芬暂停。冰河慎用。明早9点,波洛。带你看牙医。】

——zero

没有署名,没有解释,只有不容置疑的指令和落款处那个深深刻入骨髓的代号。

神乐捏着那张小小的纸条,指尖微微颤抖。粉眸在清冷的月光下,倒映着那行冰冷的文字。

牙髓深处的剧痛已被“冰河”彻底冻结,但此刻,胸腔里某个地方,却传来一阵阵更加绵长、更加酸涩、也更加难以言喻的闷痛。

他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疲惫地闭上眼,将那张纸条紧紧攥在掌心,仿佛要抓住那透过冰冷字迹传递过来的、一丝微弱却灼热的体温。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映在他苍白的侧脸上,明明灭灭。

后槽牙深处是冰冷的麻木,心脏深处却是滚烫的、名为“习惯性依赖”的毒,在寂静的深夜里,无声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