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逃诊

第125章 逃诊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神乐站在落地镜前,粉眸沉静地审视着镜中人。左脸颊靠近下颌线的位置,那片不自然的红肿像一块突兀的淤青,破坏了整张脸的清冷平衡。

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下颌,牙髓深处那被“冰河”强行冻结的区域传来一阵沉闷的、被厚棉絮包裹般的钝痛,提醒着昨夜那场无休止的酷刑。他擡手,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片红肿,立刻引来一阵细微的刺痛,让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波洛。

牙医。

九点。

那张写着冰冷指令的纸条还静静躺在床头柜上。

神乐移开目光,不再看镜中略显狼狈的自己。他动作利落地换上熨帖的白色高领毛衣和深灰色羊绒大衣,将白色长发仔细束在脑后,用几缕碎发巧妙地遮掩住脸颊的红肿。

动作从容,姿态优雅,仿佛只是去赴一场寻常的学术会议,而非被某个掌控欲爆棚的前任“押送”去看牙医。

一丝微弱的心虚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滑过心湖,但很快就被更汹涌的、带着刺的“理直气壮”覆盖。

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债主和欠债人?前搭档?还是……那个在巷尾宣告着“殉情”的疯子?

无论哪种,都没有资格再替他决定行程,更遑论押着他去看牙医。

神乐拿起书桌上厚重的医学典籍,指尖划过冰冷的硬质封面,仿佛从中汲取了某种力量。他最后瞥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纸条,粉眸深处闪过一丝近乎叛逆的冷光,转身,步履平稳地走出了房间。阳光落在他挺直的背脊上,在空旷的走廊里投下修长而孤绝的影子。

东京大学医学部,午休时间的法医学实验室外走廊。

“小乐!” 雾海岚的惊呼声如同平地惊雷,吓得旁边几个路过的学生差点把手中的实验报告扔出去。他像一阵粉色的旋风冲到神乐面前,蓝眼睛瞪得溜圆,手指颤抖着指向神乐明显红肿的左脸颊。

“你、你的脸?谁干的,谁敢打你,告诉我,我炔賗ro去收拾他,不,我让零哥去!” 他急得语无伦次,硕大的蝴蝶结都气得微微颤抖。

神乐被他的大嗓门震得耳膜发疼,本就有些不适的牙神经更是突突直跳。

他微微偏头,试图避开雾海岚过于灼热的视线和那几乎要戳到他脸上的手指,含糊不清地吐出两个字:“……没事。”

“没事?!” 雾海岚的声音拔得更高了,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这肿得都快赶上包子了!还说没事!是不是昨天那个稻尾一久?他纠缠你了?还是那个戴帽子的‘恶魔’还有同党?!” 他脑洞大开,越想越离谱。

神乐被他的想象力弄得有些无奈,太阳xue隐隐作痛。他擡手揉了揉额角,试图用问题转移对方过于旺盛的“保护欲”:“稻尾君……松田哥和萩原哥,还在‘指导’他?” 声音依旧有些含混,但勉强能听清。

“啊?哦,你说那个啊!” 雾海岚果然被带偏了注意力,脸上立刻换上一种混合着同情和幸灾乐祸的表情,“在,当然在,松田哥那个魔鬼训练法,啧啧啧,据说昨天练到稻尾君胳膊都擡不起来了,hagi哥倒是温柔点,但训练量也一点不含糊!我看那小子脸都白了,不过……” 他顿了顿,蓝眼睛里闪过一丝佩服,“他倒是一声没吭,硬是扛下来了!听hagi哥说,基础是差了点,但那股不服输的狠劲儿,倒是挺对松田哥胃口。”

神乐沉默地听着,粉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他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点了几下。

【大哥:松田哥欺负人。脸疼。QAQ】

【二哥:萩原哥好烦。脸疼。QAQ】

两条简讯,内容高度一致,只换了个人名。语气是神乐平日里绝不会使用的、近乎幼稚的撒娇,末尾还配上了两个极其违和的颜文字表情。

几乎是秒回。

月见礼人:【? 松田欺负你?!等着!】

月见绯:【萩原?位置。】

五分钟后。

东京某处专业棒球训练场。

“什么?礼人受伤了?!” 松田阵平一把扯下击球手套,墨镜后的眼睛瞪圆,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伤哪儿了?严不严重?谁干的?!” 他完全无视了旁边刚刚完成一组高难度投球、正扶着膝盖大口喘气的稻尾一久,转身就往外冲,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几乎同时,萩原研二口袋里的手机也疯狂震动起来。

他掏出一看,屏幕上“绯”的名字闪烁着。刚接通,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那头就传来月见绯那标志性的、清冷又带着冰碴子的声音,言简意赅:

“滚回来。现在。不然……”

后面的话没说完,但萩原研二瞬间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太熟悉月见绯的“不然”后面省略的是什么了——绝对是能让他未来一个月都吃不到正常食物的“黑暗料理”地狱。他打了个寒颤,连解释都顾不上,对着手机连声应道:“马上,绯!我马上回来,别生气!” 说完,对着旁边一脸茫然的长岛茂雄和汗流浃背的稻尾一久匆匆丢下一句“家里有急事!”,便追着松田阵平的背影狂奔而去。

训练场上瞬间只剩下稻尾一久、长岛茂雄和几个同样目瞪口呆的队员。

“哈?什么情况?” 长岛茂雄挠着刺猬头,看看瞬间空了的场地,又看看稻尾一久,“松田前辈和萩原前辈……家里着火了?”

稻尾一久撑着膝盖,汗水顺着额角不断滴落在红土上。他直起身,看着那两道绝尘而去的背影,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擡手抹了把脸上的汗,黑亮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他沉默地从背包里拿出手机。

几乎在稻尾一久拿出手机的同一时间,神乐口袋里的手机也震动了一下。

他正和雾海岚走在通往食堂的林荫道上,拿出手机。

是稻尾一久发来的简讯。没有抱怨,没有诉苦,只有一行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倔强和一丝疲惫的释然:

【锦音先生,松田前辈和萩原前辈被紧急叫走了。不用担心我。虽然训练强度很大,但很有用。昨天那场原本觉得很难赢的比赛,我用他们教的战术调整投球策略,压制住了对方的核心打线。谢谢。】

神乐看着屏幕上的文字,脚步微微一顿。粉眸深处那点因对方被“骚扰”而产生的、连自己都未曾深究的细微怒气,在这条坦荡而坚韧的简讯面前,如同被戳破的气泡,瞬间消散无踪,只留下一点难以言喻的复杂感触。

他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什么也没回,只是将手机放回了口袋。

“谁啊?稻尾君吗?他说什么了?” 雾海岚好奇地凑过来。

神乐没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脸颊的红肿在午后的阳光下似乎更加明显了,牙髓深处那被“冰河”压制下去的钝痛也隐隐有复苏的迹象。他只想快点到食堂,用点冰的东西压一压。

然而,没走出几步,手机再次震动起来。还是稻尾一久。

这次是一条新信息,附带一张照片。

神乐点开。

照片背景是训练场旁边的休息区。稻尾一久靠在长椅上,黑发被汗水浸透,一缕缕贴在饱满的额角。

他对着镜头比了个“v”字手势,脸上带着运动后健康的红晕和灿烂到晃眼的笑容,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虽然眉眼间难掩疲惫,但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却燃烧着纯粹的、属于胜利和成长的火焰。照片下方配着一行文字:

【看,我还活着,而且感觉……还能再投一百球!【大笑】ps:长岛那家伙偷拍的,他说我笑起来像傻瓜。不过……锦音先生,下次比赛,你会来看吗?我想让你看到……更好的我。】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手机屏幕上,照亮了少年那毫无阴霾的笑容和灼热的眼神。神乐看着那张照片,看着那行充满期待的文字,粉眸在光影里微微闪动。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屏幕上那张意气风发的脸。牙疼似乎又加剧了几分,牵扯着神经,带来一阵阵沉闷的抽痛。

就在他准备收起手机时,第三条简讯几乎是立刻跳了出来:

【锦音先生,其实……】

【刚才的照片是长岛偷拍的。】

【这张才是我真正想发给你的。】

【【图片】】

神乐点开新图片。

拍摄角度似乎是在训练场某个隐蔽的角落。画面有些模糊,聚焦在远处。松田阵平正对着稻尾一久说着什么,侧脸线条冷硬,手指用力地点着空气,显然是在进行严厉的战术指导。

而稻尾一久微微低着头,汗水浸湿了后背的球衣,紧抿着唇,眼神却异常专注和认真,像一块海绵,拼命吸收着来自顶级专家的苛刻指点。

照片抓拍得极好,完美定格了那种压力与成长并存、汗水与倔强交织的瞬间。

下方附着一条更长的文字:

【松田前辈真的很严格,但他说得都对。萩原前辈也教了我很多实战技巧。我知道他们突然被叫走肯定和锦音先生有关。谢谢。不过……】

【下次不用这样了。我能扛得住。】

【我想变得更强。】

【不是为了证明什么。】

【只是想……】

【离你近一点。】

最后四个字,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神乐沉寂的心湖,激起一圈细微却清晰的涟漪。他捏着手机,站在人来人往的林荫道上,粉眸倒映着屏幕上那张模糊却充满力量感的照片,和那行滚烫的文字。

脸颊的红肿在阳光下灼热发烫,牙髓深处的钝痛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而胸腔里某个地方,却传来一种陌生的、带着暖意的酸胀感。

“小乐?你怎么了?脸怎么好像更红了?” 雾海岚担忧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还伸出手想碰碰他的额头。

神乐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侧身避开雾海岚的手,将手机屏幕按灭,塞回口袋。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悸动和脸颊不正常的温度,声音有些干涩:“……没事。食堂快到了,走吧。”

他迈开脚步,试图将那张照片和那行字抛在脑后。

然而,稻尾一久那在严苛训练下依旧挺直的背脊,那双专注而执拗的眼睛,还有那句“离你近一点”……却如同烙印般,清晰地刻在了意识的深处。

阳光刺眼,牙疼依旧,而心底那片看似坚冰的角落,似乎被这来自棒球场的、带着泥土和汗水气息的炽热阳光,悄然融化了一角。

就在他和雾海岚即将踏入食堂大门的瞬间,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如同鬼魅般自身侧响起:

“看来,‘冰河’的效果还是不够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