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味蕾

波洛咖啡厅的玻璃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初冬的冷冽。熟悉的咖啡醇香与烘焙甜品的暖意如同柔软的织物，瞬间包裹住神乐。

傍晚的波洛人不多，暖黄的灯光流淌在木质桌面，营造出一种近乎私密的氛围。

吧台后方，降谷零——此刻是安室透——正低头专注地擦拭着银亮的咖啡手柄。金发在顶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晕，侧脸线条利落，紫灰色的眼眸低垂，敛去了所有锐利锋芒，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听到门口的铜铃轻响，他擡起头。

目光在空中相触。

神乐脚步微顿。

粉眸平静地迎上那双深邃的眼睛，没有惊讶，没有退缩，只有一种了然于心的平静，仿佛赴一场早已约定的局。

他径直走向吧台前的高脚椅，坐下，靛青色的开衫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打烊前，”降谷零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还算准时。”

他放下擦拭布，转身从保温柜里取出那个印有波洛logo的保温杯，稳稳地放在神乐面前的吧台上。盖子旋开，一股独特的、融合了浓烈咖啡、醇厚威士忌和绵密奶油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带着温热的诱惑。

神乐垂眸看着杯中深棕色的液体表面漂浮的鲜奶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杯壁。

他没去碰那杯爱尔兰咖啡，反而擡眼，粉眸里带着点审视：“账单呢？”

降谷零唇角微扬，一个属于安室透的、温和无害却暗藏锋芒的笑容：“不急。vip的账单，自然要等主餐……或者说，主‘饮’用完了再结算。”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那杯香气四溢的爱尔兰咖啡。

神乐没接话，只是端起杯子，小啜了一口。液体滑过舌尖，威士忌的辛辣被咖啡的醇厚和奶油的柔滑完美中和，比例精准得令人惊叹，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温暖。

熟悉的味道……却又比记忆中废弃医院花园里那杯用简陋保温杯装着的、比例失衡的试验品，多了太多无法言喻的、被岁月和技艺打磨过的复杂层次。他几不可察地眯了下眼，喉结微动，又喝了一口。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

“味道如何？”降谷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神乐放下杯子，唇边沾着一点白色的奶油渍。他没回答，粉眸却亮了几分，像被点亮的寒星。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扫过展示柜里琳琅满目的精致甜点，最终落在一个小巧的、点缀着新鲜莓果和薄荷叶的柠檬挞上。

“那个，”他指尖轻轻点了点玻璃柜，“看起来不错。”

降谷零眼中笑意加深，像是猎人看到猎物终于踏入了精心布置的陷阱边缘。他动作利落地取出柠檬挞，放在精致的骨瓷小碟里，推到神乐面前。“本日推荐，酸度平衡，甜而不腻。”

神乐拿起小巧的银叉，切下一角。酥脆的挞皮，丝滑清香的柠檬凝乳，甜美的莓果在舌尖迸发出汁水……完美的味觉体验。

他吃得极慢，每一口都细细品味，粉眸微垂，长长的白色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整个人沉浸在甜点带来的纯粹感官愉悦里，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暂时远去。

降谷零安静地站在吧台后，没有再打扰他。他拿起一个马克杯，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冲了一杯黑咖啡，没有加糖加奶。他倚着吧台，目光落在神乐身上，看着他专注享用甜点的侧影，看着他唇边偶尔沾上的糖霜或奶油，看着他因满足而微微放松的肩线。

紫灰色的眼眸深处，那片属于波本的冰冷深海此刻却异常平静，如同暴风雨后沉淀下来的幽深港湾，只有一丝极淡的、近乎宠溺的暖流在无声涌动。

他像一个拥有无限耐心的顶级掠食者，安静地守候在陷阱旁，欣赏着猎物一步步沉沦于诱饵的美味，等待着最终收网的完美时机。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苦涩、甜点的馨香和一种无声的、紧绷的张力。

“小乐，你果然在这里！” 清脆的、带着点咋咋呼呼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微妙的平衡。雾海岚像一阵风似的卷进波洛，脖子后硕大的粉色蝴蝶结随着他的动作俏皮地跳跃。

他目标明确地扑到神乐旁边的吧台椅上，蓝眼睛亮晶晶地扫过神乐面前空了大半的柠檬挞碟子和那杯只喝了几口的爱尔兰咖啡，又看看吧台后那个金发男人看似平静却暗流涌动的眼神，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暗流”。

“哇！看起来好好吃，安室先生，我也要一份一样的柠檬挞！”雾海岚举起手，声音响亮。

降谷零的目光淡淡扫过他，如同掠过一片无关紧要的落叶，语气温和却带着无形的距离感：“抱歉，雾海先生，那是今日最后一份限定。”

他指了指菜单，“其他的甜点也很不错。” 潜台词清晰：别碍事。

雾海岚撇撇嘴，刚想抗议，视线却正好撞上神乐投来的、带着一丝警告意味的粉眸。他立刻缩了缩脖子，眼珠一转，瞬间换上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夸张地一拍脑门：“哎呀，我想起来hiro让我去隔壁便利店帮他买最新款的章鱼烧口味薯片！他等着追剧吃呢，小乐你先吃着，我马上回来！” 他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滑下高脚椅，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舞，像是在发送什么紧急信息，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神乐看着雾海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溜走的背影，粉眸里闪过一丝无奈，随即重新专注于面前仅剩的一小块柠檬挞。

他叉起最后一口，送入口中，细细咀嚼，感受着那完美的酸甜在口中化开，带来最后一丝愉悦的余韵。

然后，他拿起餐巾，极其斯文地擦了擦嘴角，确保没有一丝糖霜残留。

做完这一切，他才再次擡眼，看向吧台后那个一直安静等待、如同蛰伏猎豹般的男人。粉眸恢复了之前的清冷平静，仿佛刚才沉浸在甜点中的餍足只是错觉。

“吃完了。”神乐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账单。”

降谷零放下手中那杯早已凉透的黑咖啡，身体微微前倾，隔着吧台，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紫灰色的眼眸如同深不见底的漩涡，牢牢锁住神乐。

“账单很简单。”降谷零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从今往后，你的甜点，只能由我提供。”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神乐面前空了的杯碟，又落回他脸上，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却充满侵略性的弧度。

“所有配方，都是我为你量身定制，精确到毫克。糖分、酸度、温度……只为满足你的味蕾。”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掌控欲，“外面的东西……配不上你。”

神乐静静地听着，粉眸深处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宣告。

直到降谷零话音落下，他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挑剔，拿起银叉，轻轻敲了敲面前光洁如新的骨瓷碟边缘，发出清脆的“叮”声。

“是吗？”

神乐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粉眸斜睨着降谷零，唇角弯起一个清浅却极具杀伤力的弧度，“可惜……刚才那份柠檬挞，我觉得……”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看着对方眼中瞬间凝聚起的锐利光芒，才慢悠悠地吐出后半句，“……糖放多了零点五克，酸度也差了一点层次，塔皮烤得有点过火，边缘微焦的口感……破坏了整体的轻盈。”

他放下银叉，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粉眸直视着降谷零瞬间变得有些错愕、随即又翻涌起更强烈征服欲的眼睛，笑容里带着一丝顽劣的挑衅和洞悉一切的清醒：

“安室先生，你的‘陷阱’……”他指尖点了点空碟子，“味道还行，但火候，还差得远。”

空气瞬间凝固。吧台上方的暖黄灯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只剩下两人无声对视的目光在空气中激烈交锋。

一方是精心布局、步步为营的顶级猎人，一方是清醒沉沦、却依旧牢牢掌控着最后防线、甚至反过来评价陷阱优劣的狡猾猎物。

降谷零看着神乐那张在灯光下清冷又生动的脸，看着他粉眸里毫不掩饰的挑衅和那抹带着甜点馨香、却说着最挑剔话语的唇。所有的精密计算、所有的掌控宣言，都在对方这轻描淡写的一句“糖放多了零点五克”面前，显得有些……可笑又可爱。

一丝真正的笑意，无法抑制地从降谷零紫灰色的眼眸深处蔓延开来，冲破了波本的冰冷面具。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笑声低沉悦耳，带着一种棋逢对手的愉悦和被精准戳破的无奈。

“是吗？”降谷零止住笑，身体前倾得更近，近到神乐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额发，近到能看到他眼中那片幽深漩涡里翻涌的、毫不掩饰的炽热与势在必得，“那看来……我需要更精准的配方，和……更漫长的‘烘焙’时间了。”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越过吧台，没有触碰神乐，只是轻轻拂过那只空了的骨瓷碟边缘，指尖擦过的地方，正是神乐刚才敲击的位置。

“毕竟，”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和不容置疑的霸道，“挑剔的味蕾，值得最顶级的厨师……倾尽一生去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