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应允

树影婆娑，阳光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块。

神乐看着无声无息堵在巷口的降谷零，粉眸里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偶遇一个熟人。

他微微歪了下头，雪白的长发从肩头滑落一缕，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一丝丝疑惑的疏离：

“安室先生？现在不是工作时间吗？怎么出来了？” 他甚至还擡起手腕，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并不存在的手表。

降谷零没有立刻回答。

他紫灰色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沉沉地落在神乐脸上，试图从那片平静的粉湖中捕捉到一丝涟漪。

神乐过于自然的反应，反而像一层薄冰，让他心头那股难以言喻的焦灼感更加清晰。

他向前踏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瞬间拉近，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穿透力：

“你来波洛，是为了什么？” 他的目光扫过神乐手中那张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的烫金邀请函。

神乐唇角弯起一个清浅的、公式化的弧度，仿佛在回答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

他晃了晃手里的邀请函，动作随意得像在展示一张传单：

“没什么特别的事。顺路过来看看你上班还顺不顺利。”

他的视线越过降谷零宽阔的肩膀，投向波洛咖啡厅明亮的玻璃窗，粉眸里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狡黠，随即擡手指了指。

“喏，看来生意不错，顾客们都很热情，尤其是…那几位年轻女士，似乎对你很关注。”

玻璃窗后，那几个刚刚加了神乐联系方式的法医系女生，正挤在卡座里，伸长脖子，一脸兴奋又八卦地朝他们这边张望。

她们对上神乐投来的目光和那若有似无的微笑，她们立刻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缩回头，互相推搡着，脸上带着被抓包的羞赧和更深的兴奋。

降谷零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神乐这副轻描淡写、甚至带着点“看热闹”意味的态度，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心头那团混乱的、名为“占有欲”和“不安”的毛线上。

他清楚地记得神乐对那几个女生说“等未来男朋友”时，自己心脏那一瞬间的悸动，也清晰地捕捉到了之后神乐周身气息陡然冷却的变化。

而现在，他又如此轻易地把自己推向那些“热情的关注”？

“我很好。”降谷零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紫灰色的眼眸紧紧锁住神乐，试图在那双平静的粉眸里找到哪怕一丝真实的情绪，“你呢？刚才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他终究还是问了出来，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他无法忘记神乐突然起身离开时，背影里透出的那股冰冷的疏离感。

神乐脸上的笑容不变，仿佛那点“心情不好”从未存在过。

“有吗？”他微微挑眉，语气轻松。

“大概是阳光有点刺眼。” 他巧妙地避开了降谷零探究的目光，再次擡手指了指波洛的方向，指尖在阳光下莹白如玉。

“好了，不打扰安室先生工作了。店里还有那么多热情的客人等着呢。再见。”

话音落下，神乐不再给降谷零任何追问的机会。他极其自然地、甚至带着点轻快意味地朝着降谷零挥了挥手，动作流畅得像是在告别一个普通的友人。

然后，他侧身，准备绕过眼前这座沉默的山峦，沿着人行道离开。

就在他即将擦肩而过的瞬间。

“叮——”

一声清脆的手机提示音，从神乐的口袋里响起。

神乐脚步未停，只是随手拿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屏幕。

是雾海岚发来的消息，一个巨大的、闪着星星眼的颜文字表情包后面跟着一串文字：

「小神乐，舞伴就包在我身上了！[拍胸脯保证.jpg] 虽然跳舞可能不太行，但气势和点心鉴赏力绝对满分，放学就去帮你挑礼服，保证让你在四井大小姐的宴会上闪瞎全场！ps：零哥要是知道了不会打死我吧？[瑟瑟发抖.jpg]」

神乐粉眸扫过屏幕，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点自嘲的弧度。

他没有回复，只是指尖一滑，将手机屏幕按熄，重新塞回口袋。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半分停顿。

然而，就在他低头看手机、屏幕亮起的那个极其短暂的瞬间——

降谷零的目光，如同最敏锐的鹰隼，精准地捕捉到了那条信息发送者的名字备注：「聒噪点心控（岚）」。

聒噪点心控（岚）…

雾海岚？

舞伴？包在他身上？

几个关键词如同冰冷的子弹，瞬间贯穿了降谷零的思维，紫灰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之前神乐那句轻飘飘的“他没空”瞬间有了更清晰的指向。

他不是没空，他是根本没问。

他甚至已经找好了替代者。

一个舞伴？！

一股强烈到几乎冲破理智的冲击感猛地攫住了降谷零的心脏，那感觉并非暴怒，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难以置信的刺痛和被彻底排除在外的冰冷。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动作快如闪电，目标却不是神乐的手臂，而是那张被他随意捏在指间的烫金邀请函。

指尖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精准地擦过神乐微凉的手指，稳稳地捏住了邀请函的另一端。

神乐的动作瞬间顿住。

他擡起粉眸，看向降谷零。两人之间不过半步之遥，目光在午后的阳光和树影中无声碰撞。

降谷零紧紧捏着邀请函的一端，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紫灰色的眼眸深处，不再是之前的焦灼和探寻，而是沉淀出一种近乎偏执的、带着强大压迫感的专注。

那目光如同实质，牢牢锁住神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

“下周五晚上。”

他盯着神乐的眼睛，重复着邀请函上的日期。

“时间，地点，发给我。”

他没有问“能不能”，没有说“我想去”，而是直接下达了指令。

仿佛这不是一场社交舞会的邀约，而是一项必须由他亲自执行的任务。

神乐粉眸微动，静静地看着他。看着那双紫灰色眼睛里翻涌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复杂暗流——有被隐瞒的刺痛，有不容拒绝的强势，还有一丝深埋在冰层之下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焦灼的期待。

那眼神太过沉重，太过直接，让神乐心头那层刻意维持的冰面，似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他没有挣脱，也没有立刻回答。

两人就这样僵持在人行道的树荫下，捏着同一张薄薄的卡片，无声地对峙。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邀请函烫金的边缘跳跃，也照亮了降谷零紧抿的唇线和神乐微微颤动的白色睫毛。

时间仿佛被拉长。

最终，神乐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幅度小到几乎只是眼睫的一次扇动。

得到这个无声的默许，降谷零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松动了一瞬。

他深深地看了神乐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然后，缓缓地、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意味，将那张邀请函从神乐指间彻底抽离，收进了自己黑色衬衫的口袋里。

动作干脆利落，不容置疑。

做完这一切，他才终于松开了那无形的钳制，侧身让开了道路。

但他并未离开，只是站在原地，紫灰色的眼眸依旧沉沉地锁在神乐身上，如同在等待一个最终的确认。

神乐没有再看他。他低下头，雪白的长发垂落，遮住了侧脸。他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操作了几下。

“叮咚。”

一声清脆的信息提示音，从降谷零的口袋里响起。

降谷零立刻拿出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来自神乐的新信息：

「四井丽花生日宴。19:00，四井集团本宅。正装。」

信息简洁冰冷，如同任务简报。

降谷零的目光在屏幕上停留了几秒，紫灰色的眼底翻涌的情绪终于缓缓沉淀。

他擡起头，看向已经转身准备离开的神乐，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承诺的穿透力：

“等我。”

神乐的脚步微微一顿，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只是那挺直的背影，在午后的阳光下，似乎比刚才柔软了那么一丝丝。

他擡起手，背对着降谷零，随意地挥了挥，算是告别。

然后，雪白的身影汇入人行道上的人流，很快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降谷零站在原地，看着神乐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他握着手机，指尖摩挲着屏幕上那条冰冷的信息，紫灰色的眼眸深处，风暴渐息，唯余一片深沉的、如同大海般的坚定。

他擡手，轻轻按在装着那张烫金邀请函的胸口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