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顾虑
神乐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阳光依旧明媚，树影依旧婆娑。降谷零在原地站了片刻，紫灰色的眼眸深深望了一眼那个方向，才转身，重新推开波洛咖啡厅的门。
风铃叮当，店内弥漫的咖啡香和甜点气息似乎比刚才更浓郁了几分。
吧台后，榎本梓正有些担忧地看向门口，见他回来，明显松了口气：“安室先生，您没事吧？刚才…”
“没事，处理了点私事。”降谷零打断她，脸上瞬间重新挂上了“安室透”标志性的温和微笑，流畅地系上围裙。
“抱歉，刚才麻烦你了。”他语气自然，仿佛只是出去透了口气。
然而，当他走向吧台时，目光不可避免地扫过角落那个卡座。那几个法医系的女生还坐在那里，面前摆着新点的咖啡和三明治。
她们显然目睹了刚才窗外巷口那短暂却充满张力的“偶遇”一幕，此刻正凑在一起，兴奋地压低声音讨论着什么，眼神亮得惊人。
看到降谷零看过来，她们立刻噤声，坐直身体，但脸上八卦和好奇的红晕怎么也掩饰不住。
降谷零脚步未停，径直走到吧台后，拿起干净的布擦拭着本就光洁的台面。
他脸上笑容不变，紫灰色的眼眸却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她们，声音温和地开口，带着恰到好处的职业性关切：“几位还需要续杯吗？今天的咖啡豆很新鲜。”
“啊，安室先生！”那个药学部的大三女生胆子最大，立刻抓住机会，身体微微前倾，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脸上带着促狭又兴奋的笑容，“刚才…那位锦音学长，在等的‘未来男朋友’就是您吧？对不对？”她特意加重了“未来男朋友”几个字，旁边几个女生也拼命点头，一脸“我们都懂”的表情。
降谷零擦拭吧台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紫灰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难以解读的情绪，快得如同错觉。
他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许，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用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睛温和地看着提问的女生，巧妙地反问：“锦音君在你们学校…很受欢迎？”
这个问题如同打开了话匣子。
“何止是受欢迎啊，安室先生！”法医系的女生立刻接口，语气充满崇拜。
“锦音学长简直就是我们医学院的传奇，‘校园之花’可不是白叫的！学习顶尖，颜值逆天，气质又那么特别，虽然平时有点冷冰冰的，但越是这样越有人气啊！”
“对啊对啊！”另一个女生补充，“每次他上大课，阶梯教室都爆满，好多外系的都来旁听，就为了看他一眼！”
“追求者超级多的，男女都有！”大三女生压低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兴奋。
“不过学长好像对谁都很冷淡，从来没答应过任何人的约会邀请！我们都猜他是不是早就心有所属了…现在看来…”
她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调子，目光在降谷零身上转了转，“原来是名草有主了呀！”
降谷零安静地听着，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仿佛只是在听顾客分享有趣的校园见闻。
他熟练地为她们续上咖啡，动作优雅流畅。然而，当听到“心有所属”、“名草有主”这样的字眼时，他握着咖啡壶的手指，指腹微微收紧，骨节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白。
“看来锦音君在学校确实很引人注目。”降谷零放下咖啡壶，语气温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感叹。
“难怪刚才几位聊得那么开心。”
他紫灰色的眼眸落在那个大三女生身上，带着点引导性的探究，“不过…我好像注意到他后来突然情绪有点变化？是聊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他的问题问得极其自然，仿佛只是出于对顾客朋友状态的关心。
几个女生互相看了看，脸上都露出点困惑。
“没有啊…”帝丹高中的女生回忆着，“我们之前聊得很开心的，学长还加了我们的联系方式呢！”
“就是啊，我们就在聊安室先生您…”大三女生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像是想起了什么关键点，“啊！对了！好像就是…就是在学长问起平时围在您身边的那些女生之后…”
“对对！”另一个女生也想起来了，“学长问完之后，还笑着跟我们说在等‘未来男朋友’下班呢！然后…”她努力回忆着，“然后学长好像就…往吧台这边看了一眼？”
往吧台这边看了一眼？
降谷零的心猛地一跳。紫灰色的瞳孔瞬间聚焦。他清晰地记得那个时间点——他正微微倾身，耐心地为那个打扮时髦的女客介绍咖啡，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安室透”式微笑。
是因为看到他被搭讪？所以…不开心了？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他心底漾开一圈微妙的涟漪。
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满足和怜惜的情绪悄然滋生。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接受这个解释——神乐是在乎的，所以他看到自己与别人亲近时会不开心。
然而，这个念头仅仅维持了一瞬。
降谷零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不对。神乐不是这样的人。他太了解他了。
那个白发粉眸的少年，心思深沉如海，情绪极少外露。他有着近乎冷酷的理智和对人性精准的洞察。
他或许会不悦，但绝不会因为看到自己作为“安室透”与顾客进行再普通不过的社交互动，就流露出那样明显、甚至让旁人都能察觉到的低落情绪。
这不符合神乐的性格逻辑。
那…是因为什么？
“然后呢？”降谷零追问，声音依旧温和，但紫灰色的眼眸深处却凝聚着更深的探究，“他看了这边之后，立刻就心情不好了？”
“好像…也不是立刻？”大三女生努力回忆着细节，“学长看了这边一会儿，然后，好像…好像愣了一会儿神？就是那种，眼神有点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然后，感觉他整个人周围的气压‘唰’地一下就低下来了，再然后他就说要走了。”
愣了一会儿神？眼神放空？
降谷零的心沉了下去。不是因为看到互动的瞬间，而是在那之后？
他看到了什么？
或者…想到了什么？
他迅速在脑海中回放那个时间点的场景：
他正对着女客微笑，耐心解释着咖啡的风味。女客眼神热切，身体微微前倾。
吧台灯光柔和。咖啡香气氤氲。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任何出格或者能引发强烈负面情绪的举动。
到底是什么？
降谷零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吧台，扫过咖啡机，扫过陈列的咖啡豆罐子…一切都和平时一样。没有任何触发点。
一个模糊的、毫无根据的念头如同幽灵般闪过脑海——难道…是因为“安室透”这个身份本身？这个游刃有余、八面玲珑、仿佛戴着一张完美假面的咖啡师形象？
这个…和他所背负的黑暗、沉重、真实的“降谷零”截然不同的存在？
这个念头太过荒谬，也太接近某些他不愿深究的核心。降谷零立刻将其压了下去。紫灰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他第一次感觉到，神乐的心，就像那张邀请函上的烫金花纹，看似清晰，实则复杂难辨，隐藏着太多他无法看透的纹路。
“原来是这样。”降谷零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脸上重新挂起温和的微笑，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件小事。
“可能是想起学校里什么棘手的事情了吧。谢谢你们告诉我。”
他不再追问，转身开始整理吧台后的器具，动作依旧优雅从容。
几个女生虽然觉得安室先生的态度好像有点微妙，但也没多想，继续兴奋地讨论起刚加上的“校园之花”学长的联系方式以及下学期的法医课程。
降谷零背对着她们，专注地擦拭着一个雪克杯。杯壁映出他此刻的表情——温和的微笑面具下，那双紫灰色的眼眸却沉静如深潭，里面翻涌着无法解开的困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无法确定神乐情绪变化的真正原因。那个短暂的“愣神”和随后的低落，像一个谜团，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心头。
这感觉，比任何明确的愤怒或质问，都更让他感到不安。
他紫灰色的眼眸深处，那份未解的困惑长久的存在，那份沉甸甸的、属于任务的笃定，已经悄然回归。
下周五的宴会，他必须去。不仅仅是为了那张邀请函，更是为了解开那个萦绕心头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