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身份
高级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药物的清冷气味，只有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母亲锦音千代坐在床边，水色的眼眸盛满了疲惫和浓得化不开的心疼。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神乐左臂厚厚的纱布和肋骨处的固定带，指尖轻柔地拂过他苍白脸颊上残留的淡淡指痕淤青。
“乐乐…”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后怕，“是妈妈没保护好你……让你受苦了……”
神乐微微摇头，粉眸平静：“不怪您，母亲。是他……最后的疯狂。”提到月见刚志，他眼中没有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锦音千代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寒光，随即又被心疼覆盖：“他所有的爪牙，都被我连根拔起。月见和锦音，从此彻底干净了。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们兄弟。”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掌控一切的绝对力量。
就在这时，锦音千代放在手包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一个接一个，屏幕亮起又熄灭，如同催命的符咒。
她蹙起秀眉，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全是来自集团核心和全球各个重要分部的紧急联络。
“唉……”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握了握神乐没有受伤的右手，“乐乐，妈妈必须去处理一下这些事。你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她俯身，在神乐额头上印下一个珍重的、带着清冷香气的吻，“我很快回来。”
母亲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门口，带走了那份强大的气场，也留下了一室更深的寂静。
神乐的目光转向旁边沙发上蜷缩的身影。雾海岚抱着膝盖，下巴搁在手臂上，粉色的头发有些凌乱，巨大的蝴蝶结重新系好，遮住了那道疤痕和其下的印记。
他眼神放空地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脸上没有了平日的活泼，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深的疲惫。
“岚。”神乐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雾海岚身体微微一颤，像受惊的小动物般猛地回神，看向神乐，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神乐？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神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粉眸平静地直视着他，仿佛能穿透所有伪装：“这里没有别人了。岚，告诉我，为什么加入组织？”
雾海岚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擡手想去摸脖子后面的蝴蝶结，又硬生生忍住。
他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密的阴影，沉默了很久。
“……你看到了，对吧？”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自嘲，“那个印记…hennessy。”
神乐默认。
雾海岚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擡起头，眼神不再躲闪，却带着一种深沉的痛苦和决绝：“因为…我不想再当案板上的鱼了，神乐。”
“穿越过来的时候，那具身体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流血。那种濒死的恐惧，那种任人宰割的无力感…我永远都忘不掉。”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沙发套。
“醒来后，面对陌生的世界，陌生的身份，还有脖子上这道时时刻刻提醒我‘弱小即是原罪’的疤……我害怕。我害怕再经历一次那种绝望，我害怕保护不了自己想保护的人。”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我知道组织是深渊，我知道那里面都是魔鬼，但是那里有力量，最快获得力量的方法。只有拥有了力量，才能撕碎那些想伤害我的人。才能不再让任何人像捏死蚂蚁一样伤害我，伤害我在乎的人。”他最后一句，声音低了下去，目光飞快地扫过神乐缠着纱布的手臂，眼中充满了愧疚和自责。
雾海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在组织里，‘雾海岚’那种天真活泼的笨蛋人设，是最好的伪装，也是最安全的保护色。”
“hennessy…只需要在阴影里亮出獠牙就够了。”他看向神乐，眼神复杂，“对不起，神乐。一直瞒着你。你会，看不起我吗？”
神乐沉默地看着他。粉眸中没有预想中的厌恶、愤怒或失望，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理解。
他经历过地狱般的实验，比任何人都明白在绝望中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的心情，无论那稻草是天使的羽翼还是魔鬼的利爪。
“不会。”神乐的声音平静而肯定，“我理解你寻求力量的理由。换做是我，或许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那诸伏景光呢？你对他的感情，是真的喜欢？还是，你在黑暗里抓住的一根光绳？一种对‘正常’和‘温暖’的投射？”
雾海岚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最尖锐的针狠狠刺中了心脏。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眼神剧烈地波动着，充满了痛苦、挣扎和……无法否认的眷恋。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再次用“不会表白第二次”的骄傲武装自己。但看着神乐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带着理解和包容的粉眸，所有的伪装都变得如此苍白无力。
“我…”雾海岚的声音哽咽了，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顺着脸颊滑落。
“我不知道，神乐，我真的不知道…”他痛苦地抱住头：“我喜欢他看我的眼神，那么温柔，那么包容，让我觉得自己好像还是干净的，没有被黑暗彻底吞噬，可…”
他擡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我加入了组织，是hennessy，手上沾了血，骗了他。我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去奢望他的喜欢？靠近他，只会把他拖进更深的黑暗里，我…”
他的声音被哽咽打断，泣不成声。那是一种深陷泥沼、渴望光明却又害怕玷污光明的绝望。
神乐静静地看着他哭泣，看着他卸下所有伪装后露出的脆弱和迷茫。
良久，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病床外侧空出的位置，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
“上来。”
雾海岚愣住了，挂着泪珠的睫毛茫然地眨了眨。
“今晚，别想那些了。”神乐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有着奇异的安抚力量，“就像以前一样。上来，睡觉。”
雾海岚看着神乐平静的眼神，又看了看那张宽敞的病床。一种巨大的、几乎将他淹没的委屈和依赖感瞬间涌上心头。
他不再犹豫，像一只终于找到归巢的小兽，手脚并用地爬上床，小心翼翼地避开神乐的伤处，蜷缩着躺在了他身边。
神乐侧过身，用没有受伤的右臂，轻轻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将雾海岚颤抖的身体揽入怀中。那是一个保护的姿态，一个全然接纳的姿态。
雾海岚的身体先是僵硬了一下，随即彻底放松下来。他将脸深深埋进神乐温热的颈窝，双手紧紧抓住神乐胸前的病号服，仿佛抓住了狂风暴雨中唯一的浮木。
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恐惧、委屈、孤独和挣扎，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不再压抑，在神乐安全的怀抱里，像个迷路的孩子般，无声地、剧烈地抽泣起来。
神乐没有说话，只是用下巴轻轻蹭了蹭雾海岚柔软的粉色发顶，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极其轻柔地拍抚着他剧烈起伏的后背。动作笨拙却充满了无声的安慰。
病房里只剩下雾海岚压抑的啜泣声和神乐平稳的心跳声。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落进来，在两人相拥的身影上投下朦胧的光晕。紧绷的神经在熟悉的气息和温暖的怀抱中渐渐松弛，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雾海岚的啜泣声渐渐低了下去，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
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抓着神乐衣襟的手也缓缓松开，滑落在身侧。那张还带着泪痕的脸上，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显露出一种久违的、毫无防备的安宁。
神乐感受着怀中人平稳的呼吸和放松下来的心跳，粉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雾海岚睡得更安稳些，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这是自穿越以来，或者说，是雾海岚成为hennessy以来，他第一次，在安全感和彻底的疲惫中，沉入了无梦的深眠。
而神乐，抱着这个背负了太多秘密和伤痛、却又在心底保留着一片净土的同伴，也感到了久违的平静。窗外的夜色依旧深沉，但病房内，却弥漫着一片劫后余生、相互依偎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