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破冰
七年时光仿佛并未在这间小小的、充满烟火气的家庭料理店留下太多痕迹。暖黄的灯光，木质的桌椅，空气中弥漫着味增汤和烤鱼的香气，与记忆中那个大雨滂沱的下午截然不同。
松田阵平推门而入时，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靠窗的位置。月见礼人已经等在那里。他没有穿舞台上的华服，也没有片场休息室的慵懒随意。
只是一件质地精良的米白色高领羊绒衫，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水色的长发随意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颊边，柔和了那份高不可攀的锐利。
他正垂眸看着菜单，侧脸在灯光下勾勒出完美的弧度，安静得如同画中人物。
这一刻，他不是舞台上光芒万丈的“月神”，也不是片场里游刃有余的“狐貍”，只是一个赴一场迟到七年之约的……普通人？
松田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随即又被他强行压下。
“抱歉，警视厅有点事。”松田拉开椅子坐下，声音刻意维持着公事公办的冷硬，眼神却不自觉地扫过对方被羊绒衫包裹的脖颈——那里已经看不到昨天被刀刃压出的红痕。
月见礼人闻声擡眼，水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漾开温和的笑意，没有丝毫被等待的不耐：“没关系，松田警官贵人事忙。我也刚到不久。”他自然地合上菜单，“这里的烤青花鱼和茶碗蒸是招牌，我自作主张点了，松田警官不介意吧？”
松田微怔。他确实喜欢这家的烤青花鱼……但对方怎么会知道？是巧合？还是……调查过他？这个念头让松田的眉头又习惯性地拧起。
“随便。”松田别开视线，拿起桌上的冰水灌了一口，试图压下心头那丝莫名的烦躁。
精致的料理很快上桌。烤鱼外皮焦脆，鱼肉鲜嫩多汁；茶碗蒸滑嫩鲜美，点缀着虾仁和香菇。月见礼人用餐的姿态极其优雅，每一个动作都赏心悦目，但松田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对方似乎……吃得比平时慢一些？眼神偶尔会飘向窗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这个发现让松田有些意外。
那个在任何场合都游刃有余、仿佛戴着完美面具的月见礼人，竟然也会在这样普通的场合感到不自在？
“味道……还合口味吗？”月见礼人放下筷子，水色的眼眸看向松田，带着恰到好处的询问。
“嗯，不错。”松田言简意赅。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
月见礼人似乎想找话题，聊了聊天气，又提了句片场后续的处理。
松田只是简短地应和着，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他发现月见礼人说话时，指尖会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当他提到昨天松田撞开炸弹犯的动作时，对方长长的睫毛会微微颤动一下，握着杯子的手也收紧了半分。
这些细微的、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反应，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松田心底激起层层涟漪。那个高坐明台、光风霁月的明月光，似乎正因为他，而产生了真实的、细微的波动。这种感觉陌生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晚餐接近尾声。
松田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他擡起眼，紫灰色的眼眸锐利如刀，直直地看向对面的月见礼人，不再有任何迂回，声音低沉而清晰：
“月见礼人。”
被连名带姓地称呼，月见礼人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一顿，擡眸迎上松田的目光，水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询问和……不易察觉的紧张。
“今天谢谢你处理伤口。”松田先道谢，语气平静，“但有些话，我必须说清楚。”
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目光紧紧锁住月见礼人：“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大概清楚了。习惯性地散发魅力，习惯性地让人着迷，习惯性地……把人当成你鱼塘里的一条鱼，享受那种被追逐的感觉。”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月见礼人最核心的本质。
月见礼人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水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被看穿的狼狈，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是静静听着。
“但是，”松田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警告和宣告，“我松田阵平，不是鱼，更不是你鱼塘里的任何一条鱼。”
他盯着月见礼人，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如同重锤砸下：
“如果你抱着那种‘玩玩而已’、‘多一条鱼也无所谓’的心思，趁早给我灭掉。别把那些撩拨别人的手段用在我身上，否则……”松田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锋芒，“我不介意当个清道夫，亲手把你那‘鱼塘’抽干。”
这番近乎威胁的宣言，带着松田特有的直白和锋利，毫不留情地撕开了两人之间那层暧昧不明的薄纱。
月见礼人沉默着。
水色的眼眸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剧烈地波动着，震惊、错愕、一丝被冒犯的愠怒，还有……一种更深层的、被彻底看穿和强势宣告的悸动交织在一起。他从未被人如此直白、如此不留情面地剖析和警告过。
松田阵平，这个男人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刃，锋利、冰冷、带着灼人的热度，完全无视了他精心构筑的防御。
几秒钟的沉寂，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松田以为对方会恼羞成怒或者拂袖而去时，月见礼人却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吸了一口气。
他擡起眼，再次看向松田。这一次，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一丝淡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脆弱。水色的眼眸里不再有玩味，只剩下清澈见底的坦诚和一种下定决心的郑重。
“松田警官，”月见礼人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松田耳中，带着一种卸下伪装的真实感，“你误会了。”
他微微停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圈：“我承认，我过去……是有些游戏人间的坏习惯。享受被关注的感觉，享受那种……掌控他人情绪的过程。就像你说的，像在经营一个无聊的鱼塘。”
他的目光坦然地迎上松田锐利的审视：“但是……”
月见礼人的声音微微擡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你不一样，松田阵平。”
“从七年前那个雨天，你像一堵墙一样挡在我们面前，冷静地处理一切开始……你就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种真实的追忆和温度，“再到今天……你毫不犹豫地撞开那个疯子，把我护在身后的时候……”
月见礼人的声音微微有些发紧，“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从来就不是我鱼塘里的鱼。”
他微微前倾，水色的眼眸深深凝视着松田，如同最郑重的承诺：
“你是那个…把我从泥潭里拽出来的骑士。是那个，让我第一次觉得，高台之上，原来也会冷，也会害怕的存在。”
月见礼人脸上重新浮现出一抹笑容，不再是那种完美无瑕的面具笑容，而是带着一丝赧然、一丝释然，还有前所未有的认真：
“所以，对于勇敢的骑士，我愿意……给予‘优待’。”他刻意加重了“优待”二字，眼神带着深意，“我保证，不会再对你使用那些‘钓鱼’的手段。那个鱼塘……从今天起，对你永久关闭。如何？”
这番近乎剖白的回应，完全出乎松田的意料！他看着眼前这个卸下了所有光环和伪装、眼神清澈坦荡、甚至带着一丝笨拙的认真的月见礼人，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征服欲、保护欲和某种难以言喻悸动的热流，瞬间席卷了他。
高岭之花主动为他折腰，明月之光为他驱散阴霾……
这种感觉，该死的让人上瘾。
松田沉默了许久，紫灰色的眼眸如同风暴过后的夜空，深沉而复杂。他紧紧盯着月见礼人那双写满真诚和期待的水眸，仿佛要从中找出任何一丝虚伪的痕迹。
最终，他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拿起桌上的水杯，将剩下的冰水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热度。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但那紧抿的唇角，却悄然放松了一丝冷硬的弧度。他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动作干脆利落。
“走了。”松田丢下两个字，转身就朝门口走去。只是脚步，似乎比来时……轻快了一丝？
月见礼人看着松田挺拔冷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紧绷的身体才缓缓放松下来。
他靠在椅背上，水色的眼眸望着窗外璀璨的夜景，唇边缓缓漾开一抹真心实意的、带着如释重负和某种隐秘喜悦的笑容。
“骑士先生，还真是…一点都不坦率啊。”他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拂过刚才被松田目光锁定的位置，仿佛还残留着那份灼热的温度。
第一次，他不再觉得“高台”寒冷，因为似乎……有人愿意为他筑起一道温暖的阶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