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哮喘

第29章 哮喘

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声最终停歇在医院急诊门口。神乐因为失血和惊吓被迅速推进处理室,留下走廊里一片狼藉的心绪和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气味。

雾海岚像一只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小兽,蜷缩在走廊冰冷的塑料座椅上,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残烛。巨大的愧疚感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垮了他

——神乐为了保护他受伤了,都是因为他。

如果不是他招惹了那个疯子,如果不是他轻信了那个女生…如果不是他…

“都怪我…都怪我,神乐,对不起,对不起。”他死死抱着自己的头,手指深深陷入粉色的发丝,破碎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溢出,伴随着越来越急促、越来越不规律的喘息。

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尖锐的嘶鸣,每一次呼气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却无法排空胸腔的滞涩感。他的脸色不再是苍白,而是迅速泛起一种极其不健康的、如同醉酒般的潮红,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也隐隐透出青紫。

“雾海,雾海同学,冷静,呼吸。”诸伏景光半跪在他面前,冰紫灰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焦灼和心疼。

他试图掰开雾海岚紧抱着头的手,声音带着强自镇定的安抚,“神乐会没事的,他只是皮外伤,听我说,深呼吸,跟着我!吸——呼——”

然而,雾海岚已经完全陷入了自责和恐惧的漩涡,根本听不进任何话。他的哮喘被剧烈的情绪彻底引爆。

喘息声越来越急促、尖锐,如同破旧的风箱在濒临崩溃的边缘疯狂拉扯,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骨上窝和肋间隙深深的凹陷,每一次呼气都带着绝望的延长音,整个人因为缺氧而开始出现明显的意识模糊和肢体无力,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

“雾海!!”诸伏景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清晰地看到少年眼中开始涣散的光芒和那越来越明显的青紫色嘴唇。

再这样下去,极度的情绪刺激加上严重的哮喘发作,很可能会引发致命的窒息或休克。

“拒绝就医”的念头此刻成了最危险的催命符。

诸伏景光眼神一凛,所有的温和与犹豫在生死关头瞬间被抛却,

他猛地伸出手臂,穿过雾海岚的腋下,用尽全力将几乎瘫软下去的少年整个抱了起来。

“唔……放……开……”雾海岚发出微弱而抗拒的呜咽,身体本能地挣扎,但那挣扎在缺氧和哮喘的折磨下显得如此无力。

诸伏景光抱着他,几乎是撞开了旁边紧急通道沉重的防火门。

昏暗的楼梯间里,只有安全出口幽绿的灯光映照着两张同样苍白的脸。他不再犹豫,将雾海岚小心却不容抗拒地放倒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

“看着我,岚,看着我!”诸伏景光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他双手捧住雾海岚滚烫的脸颊,强迫那双因缺氧而失焦的粉色眼睛看向自己。

雾海岚的面颊上那病态的红晕在幽绿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刺眼,如同燃烧殆尽的火焰,透着不祥的征兆。他急促的喘息喷在诸伏景光的手上,带着灼人的热度。

“呼吸,跟着我!”诸伏景光试图引导,但雾海岚的呼吸已经完全失控,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哮鸣音,胸口剧烈起伏却吸不进足够的氧气,瞳孔开始有放大的迹象。

没有时间了。

诸伏景光眼神一狠,一只手迅速下移,果断地捂住了雾海岚因缺氧而微张的嘴。

“唔——!”雾海岚惊恐地瞪大眼睛,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双手无力地拍打着诸伏景光的手臂。

“别动,听我的!”诸伏景光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强硬,另一只手固定住雾海岚的后颈,试图强行阻断那无效而致命的喘息,迫使他通过鼻子进行更深、更慢的呼吸。

然而,效果微乎其微。雾海岚依旧在拼命地、徒劳地想吸入空气,被捂住的嘴里发出绝望的闷哼,泪水混合着汗水疯狂涌出,沾湿了诸伏景光的手掌,滚烫而粘腻。

那沾满水渍的手掌清晰地告诉他——这个方法不行。

看着身下少年痛苦挣扎、意识濒临涣散的模样,诸伏景光的心像是被生生撕裂。

他猛地移开了捂住嘴的手,没有丝毫犹豫,在雾海岚再次张开嘴试图吸入那救命空气的瞬间——

他俯下身,用自己的嘴唇,严严实实地覆盖住了雾海岚微张的、带着泪水和灼热气息的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诸伏景光紧闭双眼,摒弃了所有的杂念和羞涩,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呼吸”上。

他用力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稳定地、持续地将自己肺部的空气,通过紧密相贴的唇瓣,缓缓渡入雾海岚痉挛紧缩的气道。

一次,两次……

温暖的气流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强行撑开了那濒临闭合的通道。他清晰地感受到身下少年身体的剧烈颤抖,感受到他喉间痉挛的抗拒在一点点被这强制输入的生命气息抚平……

月见礼人几乎是和救护车同时抵达医院的。他穿着拍摄结束还没来得及换下的华丽演出服,水色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散在肩头,向来温和带笑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煞气。

他无视了周围所有的目光,径直冲向急诊处理室门口。

松田阵平正叼着烟,烦躁地靠在墙边,看到月见礼人冲过来,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刚想开口解释——

“砰!”

月见礼人一把揪住了松田阵平的领带。

力道之大,差点让松田窒息,那双总是含情带笑的水色眼眸,此刻如同淬了毒的寒冰,死死锁定松田,声音低沉得如同地狱的寒风:

“松、田、阵、平。”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冰锥砸下,“我弟弟,是在你眼皮子底下,被划了一刀?”

强大的压迫感和冰冷的怒意瞬间笼罩了松田。他毫不怀疑,如果此刻不是在医院,这位看似温润如玉的国民偶像会毫不犹豫地拧断他的脖子。

松田被勒得脸色发青,却罕见地没有炸毛反抗,只是艰难地挤出声音:“是……是我的疏忽……当时情况太混乱……”

“混乱?”月见礼人冷笑一声,猛地将松田拽近,两人鼻尖几乎相抵,“我把他交给你看着点,你就给我看出个‘混乱’?嗯?”他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失望。

松田阵平哑口无言,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愧疚和懊恼的神情。

月见礼人盯着他看了几秒,眼神冰冷刺骨。最终,他猛地松开了手,将松田狠狠推开。松田踉跄了一下,捂着脖子剧烈咳嗽起来。

“滚出来。”月见礼人丢下冰冷的三个字,转身大步走向走廊尽头僻静的角落,背影带着山雨欲来的风暴气息。

松田阵平看了一眼紧闭的处理室大门,咬了咬牙,跟了上去。他知道,这位大哥的怒火,才刚刚开始。

处理室的门开了。

医生走了出来:“锦音神乐的家属?”

一直守在门边、如同雕塑般的降谷零立刻上前:“我是,他怎么样?”

“失血不算太多,伤口已经缝合包扎好了,没有伤到神经和主要血管,就是惊吓过度加上失血,有些虚弱。需要静养和观察。可以进去看看了,小声点。”医生交代完便离开了。

降谷零几乎是立刻推门而入。处理室内灯光柔和,神乐靠坐在病床上,左臂缠着厚厚的纱布,脸色依旧苍白,粉色的眼眸带着疲惫,但精神尚可。看到他进来,神乐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降谷零快步走到床边,紫灰色的眼眸紧紧锁在神乐缠着纱布的手臂上,那刺目的白色绷带如同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刚才在公寓里看到鲜血涌出的画面再次冲击着他的神经,那种后怕和恐惧,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次生死危机都要强烈。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极其轻柔地拂开神乐额前汗湿的白发。动作珍重得如同触碰易碎的稀世珍宝。

然后,他俯下身,在神乐光洁的额头上,无比轻柔、无比虔诚地,落下了一个轻如羽毛、却承载了所有失而复得的恐惧与深沉爱意的吻。

没有言语,只有这个吻,无声地诉说着他此刻翻江倒海的心绪——失而复得的庆幸,后怕到骨髓的战栗,以及那份想要将他永远护在羽翼之下、再不让他受一丝伤害的、近乎偏执的守护欲。

神乐感受到了额头上那微凉而珍重的触感,也感受到了对方指尖的颤抖和压抑的呼吸。

他擡起没有受伤的右手,轻轻握住了降谷零停留在自己额边的手,粉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无声的安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昏暗的楼梯间里,幽绿的光线映照着紧紧相贴的两人。

诸伏景光紧闭双眼,全神贯注地、稳定地为雾海岚渡着气。

他能感受到身下少年身体的颤抖在慢慢平复,那可怕的哮鸣音在逐渐减弱,原本因缺氧而剧烈起伏的胸膛开始有了平缓的趋势。

终于,在不知道第几次渡气后,雾海岚猛地呛咳了一声,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虽然眼神依旧涣散迷茫,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恐,但呼吸终于不再是那种濒死的嘶鸣。

他本能地大口大口地、贪婪地吸入空气,虽然还带着喘息,却不再是致命的无效呼吸。

诸伏景光立刻擡起头,拉开两人的距离,冰紫灰色的眼眸紧张地观察着雾海岚的状态。看到对方胸口起伏虽然急促但规律,嘴唇的青紫色也在慢慢褪去。

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猛地一松,一股巨大的脱力感瞬间席卷全身,让他几乎支撑不住身体,单手撑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

雾海岚的意识逐渐回笼。他茫然地看着天花板幽绿的灯光,然后目光缓缓聚焦到跪在自己身边、脸色苍白、额发被汗水浸湿、同样在剧烈喘息的诸伏景光身上。刚才那窒息般的痛苦和被强行堵住嘴、渡气的触感如同潮水般涌回脑海!

“你…你……”雾海岚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极度的惊恐和委屈,他猛地擡手捂住自己的嘴唇,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鹿,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你对我做了什么,走开,不要碰我!”

看着少年眼中纯粹的恐惧和排斥,诸伏景光的心脏像是被狠狠刺了一刀。

刚才为了救命而强行压下的所有情绪——心疼、愧疚、后怕、以及那份在生死关头再也无法掩饰的、深沉的眷恋——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他没有解释,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温和地拉开距离。

他伸出手,不顾雾海岚激烈的反抗和踢打,再次将他紧紧、紧紧地拥入怀中,这一次的拥抱,不再是急救时的强制,而是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力量和后怕的颤抖。

“对不起,岚,对不起…”诸伏景光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他将脸深深埋进雾海岚的颈窝,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浸湿了少年脖子上的蝴蝶结和那道狰狞的疤痕。

“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害怕了,对不起…”他一遍遍地重复着道歉,手臂收得极紧,仿佛要将少年融入自己的骨血,再也不分离。

雾海岚的挣扎在感受到颈间那滚烫的湿意和对方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时,渐渐停了下来。那无声的哭泣和充满力量与后怕的拥抱,像一道暖流,冲垮了他恐惧的堤坝。

委屈、害怕、劫后余生的脆弱……所有情绪混合在一起,他终于不再抗拒,而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反手紧紧抱住了诸伏景光的后背,将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放声大哭起来。

幽暗的楼梯间里,只剩下少年劫后余生的痛哭声,和男人无声的泪水与充满力量的拥抱。冰冷的墙壁无声地见证着这场由死亡边缘拉回、充满了眼泪、恐惧、愧疚与无法言说情感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