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心动

第12章 心动

重症监护室外,冰冷的寂静被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取代。

月见绯那句“因为我是警察”,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萩原研二心中激荡起巨大的、持久的涟漪。

他不再是那个崩溃痛哭的萩原,而是像被重新注入了某种信念,尽管眼眶依旧红肿,但眼神却沉淀了下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肃穆和专注。他拒绝了换班的提议,固执地守在iCu外的长椅上,如同最忠诚的哨兵,目光透过玻璃,追随着里面那个沉睡的红发身影,仿佛要将那份沉重的责任和敬意,无声地传递过去。

松田阵平看着挚友的变化,墨镜后的眼神复杂难明。

他拍了拍萩原的肩膀,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坐在他旁边,给予无声的陪伴。

伊达航和诸伏景光确认月见绯暂时脱离危险后,也稍稍松了口气,伊达航需要处理后续的案头工作。

楼上,vip监护室。

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是房间里唯一的背景音。神乐依旧在昏迷中沉睡,氧气面罩下的呼吸微弱却平稳。

降谷零依旧维持着那尊雕塑般的坐姿,背脊挺得笔直,紫灰色的眼眸低垂,视线落在手腕上那条冰凉的银链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颗小小的桑葚吊坠。

诸伏景光坐在沙发上,蓝眸在挚友沉默的背影和病床之间流转,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窗外的天色由浓黑转向深蓝,黎明前的微光悄然渗透进来。

监护室的门被无声推开。月见礼人走了进来。他显然去休息室短暂休整过,换了一件干净的米色羊绒衫,水色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后,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却依旧优雅从容。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病床上的神乐身上,确认他情况稳定后,才转向房间里的另外两人。

“降谷君,诸伏君,辛苦了。”月见礼人的声音温和依旧,如同拂过冰面的春风,“绯已经醒了,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这个消息让诸伏景光松了口气:“太好了。”他看向降谷零,却发现挚友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仿佛没有听到,只有摩挲银链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月见礼人走到床边,动作极其轻柔地替神乐掖了掖被角,指尖拂过他散落在枕边的雪白长发。他背对着降谷零,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病房里,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穿透力:

“降谷君。”

降谷零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终于擡起了头,紫灰色的眼眸如同冰冷的探针,射向月见礼人的背影。

月见礼人没有回头,依旧专注地看着沉睡的弟弟,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对着空气发问:

“你说,对他而言,是七年前那个废弃花园里的短暂相遇更深刻,还是此刻躺在病床上、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的‘幼时玩伴’更真实?”

他缓缓转过身,水色的眼眸对上降谷零冰冷审视的目光,那里面没有挑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和一丝极淡的、如同怜悯般的探究。

“你守在这里,守的是记忆里那个递给你薄荷糖的孩子,还是眼前这个…对你视若无睹的陌生人?”

月见礼人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剖开了降谷零用冷漠和疏离层层包裹的内心。

那刻意强调的“仅此而已”、“没什么特别的”的伪装,在这轻描淡写的两问之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降谷零的瞳孔猛地收缩。

一股被看穿、被冒犯的冰冷怒意瞬间席卷全身。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声响,手腕上的银链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意,微微晃动。

他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紫灰色的眼眸里寒光凛冽,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刃刺向月见礼人。

“月见先生,”降谷零的声音低沉到了极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警告,“我的行为,无需向你解释。这与你无关。”他的语气强硬,带着公安精英特有的、不容侵犯的边界感。

然而,那紧握的拳头和眼中一闪而过的狼狈,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月见礼人迎着他冰冷刺骨的目光,非但没有退缩,嘴角反而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那笑容不再温和,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了然和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颔首,仿佛在说:是吗?那你又在愤怒什么?

他不再看降谷零,转而看向诸伏景光,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温和:“诸伏君,麻烦你照看一会儿神乐,我去看看绯的情况。”说完,他如同来时一样,无声地离开了病房,留下身后一片冰冷凝滞的空气和降谷零眼中翻腾的、几乎要压制不住的怒意。

诸伏景光看着挚友紧绷到极限的侧脸和周身散发出的、几乎能冻结空气的低气压,心中充满了担忧。

他从未见过降谷零如此失态,如此被人轻易地戳中要害。那个月见礼人…太可怕了。

“zero…”诸伏景光刚想开口。

“我出去透口气。”降谷零猛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和急促。

他甚至没有看诸伏景光一眼,更没有看病床上的神乐,几乎是逃也似的,大步冲出了病房,将门在身后重重关上。

那一声闷响,仿佛是他内心堤防崩溃的回音。

同一时间,重症监护室外。

松田阵平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长时间的神经紧绷让他疲惫不堪。

萩原研二则依旧坐在长椅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iCu的门窗,仿佛能穿透那层玻璃。

门再次被轻轻推开,护士出来,对萩原低声道:“病人情况稳定,又睡着了。你可以进去看看,动作轻一点。”

萩原立刻像上了发条一样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换上无菌服,走了进去。

病床上的月见绯再次陷入了沉睡,呼吸平稳了许多,但眉头依旧微微蹙着,似乎在睡梦中也能感受到那毁灭性的疼痛。

他露在纱布外的脖颈和小半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更衬得那红发如同燃烧殆尽的余烬。

萩原走到床边,不敢靠得太近,怕惊扰了他。他就这样静静地站着,贪婪地看着那张沉睡中褪去了所有冰冷、只剩下脆弱和安静的俊美脸庞。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被厚厚纱布包裹的脖颈和肩背轮廓上——那里,是替他挡下的地狱之火和致命撞击留下的永恒烙印。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感激、沉重愧疚、深深震撼和……某种悄然滋生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极其微妙的情愫,如同藤蔓般缠绕上萩原的心。

他缓缓地、极其小心地伸出手,指尖悬停在月见绯没有受伤的额前几缕散落的红发上方,距离发丝只有几毫米。

他想替他拂开那缕发丝,却又怕惊扰了这份脆弱的安宁。指尖微微颤抖着,最终还是没有落下。

就在这时,他仿佛感应到什么,下意识地擡起头,透过iCu门上的小窗,目光与外面刚刚睁开眼、恰好望进来的松田阵平撞了个正着。

松田阵平墨镜后的眼睛,清晰地捕捉到了萩原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近乎虔诚的专注和温柔,以及他悬停在月见绯额前、微微颤抖的指尖。

那一瞬间,松田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

墨镜都无法完全遮掩他脸上那极致的震惊和错愕。

他太了解萩原了。

萩原研二,那个风流倜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家伙,何曾对任何人露出过这样……近乎小心翼翼、带着心疼和某种深沉眷恋的眼神?!

这眼神……绝不是仅仅出于对救命恩人的感激和愧疚。

那里面,分明掺杂了更多……更多松田从未在萩原眼中看到过的、陌生的东西。

松田的嘴巴微微张开,像是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脑子里一片混乱的嗡鸣。

萩原也愣住了,随即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神情和动作被松田尽收眼底。

一丝极淡的慌乱掠过他的眼眸,他迅速收回了手,掩饰性地低下头,避开了松田震惊的目光。但那瞬间的失态,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病房外,松田阵平如同石雕般僵立着,震惊的目光死死钉在iCu的门上,仿佛要穿透那扇门,看清里面那个让他感到无比陌生的挚友。

而病房内,萩原研二低着头,心跳如鼓,脸上火辣辣的,一种被看穿心事的羞窘和一种连自己都尚未完全明了的悸动交织在一起,让他无所适从。

黎明前的微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静静地洒落,将两个世界——一个充满劫后余生的复杂情愫,一个被突如其来的震惊冻结——都笼罩在一片朦胧而微凉的静谧之中。

命运的齿轮,在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碰撞后,似乎又悄然转向了新的、无人预知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