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心将情君绣山河

第81章 烽火誓约

第81章 烽火誓约

暮色中的宫城如同蛰伏的巨兽。温亭羽跟着内侍穿过重重宫门,在太医院门口看见了焦急踱步的皇帝。

陛下。温亭羽刚要行礼,就被一把扶住。皇帝的手掌冰凉,鎏金护甲硌得他腕骨生疼。

不必多礼。皇帝脸色阴沉,眼底布满血丝,周家小子身中奇毒,太医署无人能解。

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周小将军躺在榻上,脸色灰白,胸前缠着的绷带已经被血浸透。

温亭羽三指搭脉,指腹下的脉搏微弱如游丝。他忽然掀开伤者眼皮,看到瞳孔边缘一圈诡异的青灰色。

不是北狄的毒。他突然擡头,是南诏七日殇。

皇帝瞳孔骤缩,鎏金护甲在案几上刮出刺耳声响:你确定?

温亭羽已经打开药囊,取出一排银针:需要立刻放血解毒。他擡头看向皇帝,声音平静得可怕,请陛下暂避。

殿门关闭的瞬间,温亭羽听见皇帝对侍卫下令:去北衙军营,传秦战即刻入宫。脚步声远去后,殿内只剩烛火噼啪。

银针在烛光下泛着寒芒。温亭羽深吸一口气,针尖精准地刺入周小将军心口要xue。

黑血顺着银针缓缓渗出,滴在铜盆里发出嗤的轻响。他手法极快,转眼间三十六根银针已布满伤者周身大xue。

几乎同时,殿门被推开,秦战带着一身寒气闯进来。

怎么回事?他铠甲上还沾着夜露。

温亭羽没接话,专注地转动银针。黑血越流越多,周小将军的脸色却渐渐有了血色。秦战默默站到他身后,像座铁塔般守着。

一个时辰后,温亭羽终于收针。他指尖微微发抖,被秦战一把攥住:你手怎么了?

没事。温亭羽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秦战翻开他掌心,看到指腹上几处细小的灼伤——是接触剧毒留下的痕迹。

秦战脸色阴沉得可怕,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温亭羽轻呼一声:放我下来!陛下还在外面......

闭嘴。秦战声音沙哑,手臂肌肉绷得发硬,你需要休息。

殿门打开,皇帝果然站在廊下。看到两人这般情形,他鎏金护甲下的手指微微蜷缩,却终究没说什么。

周小将军已无大碍。温亭羽挣扎着要下来,秦战却抱得更紧,陛下,南诏......

朕知道了。皇帝打断他,目光落在秦战脸上,爱卿先陪温太医回去休息吧。

秦战深深一揖,转身时听见皇帝幽幽道:晚些时候,来紫宸殿议事。

脚步一顿,秦战没有回头:臣遵旨。

将军府内,温言已经睡下。秦战径直将温亭羽抱进内室,小心地放在床榻上。他单膝跪地,为温亭羽脱下鞋袜,又取来热巾子为他擦脸。

我自己来。温亭羽想接过巾子,却被秦战躲开。

别逞强。秦战的声音难得温柔。他仔细擦拭着温亭羽的每一根手指,动作轻柔得不像个武将。

温亭羽望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轻声道:你要去见陛下。

秦战的手顿了顿:嗯。

他...温亭羽欲言又止。

秦战放下巾子,双手捧住温亭羽的脸:不管他说什么,都不会改变任何事。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温亭羽的唇角,相信我。

温亭羽闭上眼睛,轻轻点头。秦战俯身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又为他盖好锦被:睡吧,我很快回来。

五更天的紫宸殿外,秦战铠甲未卸,单膝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晨露浸透了战袍下摆,铁甲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护腕滴落,在石板上砸出一个个深色圆点。

将军,陛下宣您进去。老太监佝偻着腰轻声道。

秦战豁然起身,铠甲碰撞声惊飞了檐下宿鸟。他大步跨过门槛,靴底沾着的碎草屑落在猩红地毯上,像几滴干涸的血。

殿内药香浓郁。皇帝倚在龙案后,眼下挂着两片青黑。

周家小子如何了?秦战开门见山,嗓音沙哑如磨砂。

皇帝指尖在案几上轻叩三下:捡回条命。他忽然擡眼,目光如刀,秦将军可知南诏七日殇为何会出现在北狄军中?

北狄与南诏已联手。秦战一字一顿,边关危矣。

殿内一时寂静,只有更漏滴水声清晰可闻。

朕知道。皇帝扔下朱笔,鎏金护甲敲了敲案头堆积如山的军报,赵璋今早递了辞呈,说是旧伤复发,朕......无人可用......

秦战下颌绷紧,喉结滚动:臣请战。

皇帝笑了。他慢条斯理地转着玉扳指,忽然将案上一份军报推到秦战面前:看看这个再说。

秦战拾起军报,扫了两眼后瞳孔骤缩——北狄南诏联军已破五关,距陇西不过三百里。他指节捏得发白,纸张在掌心皱成一团。

皇帝慢慢坐直身体,鎏金护甲反射的冷光在秦战脸上划过:朕记得,将军说过北衙禁军一兵一卒都不能动。

臣请以边军旧部出征。秦战声音低沉如闷雷,只需三千轻骑。

好。皇帝拍案而起,秦战听令!朕封你为镇北都督,即日率三千铁骑驰援陇西。他忽然从案下取出一把乌木长弓,带上这个。

秦战接过长弓,指腹擦过弓身上刻的御字,眸色一暗。这是先帝赐给当年还是二皇子的皇帝的及冠礼。

秦战收回手:臣可以出征。眼中燃着暗火,但有两个条件。

皇帝目光在他身上游移,忽然轻笑:秦将军这是.......想跟朕谈条件?

秦战突然单膝跪地,铠甲砸在地毯上闷响一声。他擡头直视龙颜,眼中燃着暗火:臣只求两件事。

说。

第一,温亭羽留下,不得踏出京城半步,请皇上护他周全。

朕可以答应你。皇帝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但温太医如果自己要出城,朕可拦不住。

秦战声音斩钉截铁,第二——

他顿了顿,咬肌鼓起,陛下金口玉言,莫要再打臣家眷的主意。

皇帝忽然转身望向殿外朝阳,秦战,朕问过你,可知当年朕为何准你带他离京?

秦战呼吸一滞,铠甲下的身躯绷如满弓。

因为......皇帝擡手接住一缕穿过窗棂的阳光,朕见过太多虚情假意,唯独骗不过自己的眼睛。

“你是不信他,还是不信你自己?”

秦战怔住,刀削般的下颌线微微抽动。

去吧。皇帝背对着他摆摆手,三日后点兵,朕亲自为你饯行。

顿了顿,又补充道,温亭羽留在京中,朕保他毫发无损。

他转身大步离去,铠甲铿锵声中,听见皇帝最后一句话:

活着回来,朕许你们一世安稳。

离开紫宸殿时,朝阳刚刚跃出宫墙。秦战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铁靴踏得石板咚咚作响。

秦战回府时铠甲上还带着未散尽的肃杀之气。他大步穿过庭院,靴底碾碎了几片飘落的枯叶,在青石板上留下潮湿的脚印。

温亭羽正在药房称量药材,听见脚步声擡头,撞进一双暗潮翻涌的眼睛里。

秦战站在门槛外,半边身子浸在阴影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

要出征?温亭羽手中的药匙微微一颤,几粒朱砂滚落在宣纸上。

秦战走进来,他解下佩刀放在案几上,刀鞘与木桌相碰,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要去陇西。秦战闷声道。

温亭羽指尖一颤:多久?

少则三月。秦战松开他,捧着他的脸细细端详,你待在府里,哪儿都别去。

温亭羽望进他眼底:怕陛下召我入宫?

秦战呼吸一滞。

傻子。温亭羽忽然笑了,指尖点在他心口,我若有一丝动摇,当年就不会跟你走。

三月为期。秦战粗糙的指腹擦过温亭羽的唇角,若到时没有军报传回......

温亭羽猛地擡头,一根银针不知何时已经抵在秦战喉间。别说晦气话。他声音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秦战低笑,任由那针尖在皮肤上压出一个小凹痕。他突然俯身,在温亭羽唇上咬了一口,力道大得几乎见血。

等我回来。这不像情话,倒像一句军令。

我会等你。温亭羽喘息着抵住他额头,但你得全须全尾地回来。

秦战转身,逆光中他的轮廓如刀削斧凿。温亭羽从怀中掏出个锦囊塞进他铠甲夹层:七日殇的解药,含一片能撑十二个时辰。

“还有这个,”温亭羽从怀中取出个锦囊,里面躺着三枚蜡封的药丸:危急时服一粒。

秦战接过,忽然摸到他指尖冰凉,这才发现他一直在抖。心头一痛,将人打横抱起放到榻上,扯过狐裘裹紧:睡会儿,我守着。

温亭羽却拉住他手腕:你也歇歇。

甲胄未解,秦战和衣躺下,把人圈在怀里。温亭羽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渐渐阖眼。秦战盯着帐顶,直到怀中人呼吸平稳,才极轻地吻了吻他发顶。

三日后,朱雀门外。

秦战一身戎装,正在检查马鞍。温言红着眼眶拽他披风:爹,早点回来。

嗯。秦战揉乱他头发,听阿爹的话。

温亭羽站在三步外,手里捧着个包袱。秦战走过去接过,趁机捏了捏他指尖:药我带了。

嗯,危急时刻记得用。温亭羽声音很轻,风大,夜里......

秦战突然将他拉进怀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住他的唇。这个吻短暂却炽热,分开时两人呼吸都有些乱。

走了。秦战翻身上马,再没回头。

温亭羽站在原地,直到烟尘散尽。袖中手指缓缓收紧,攥着今早从秦战枕下找到的密旨——功成之日,许卿所求。

落款处,朱印如血。

皇帝望着远处已经变成黑点的军队,忽然自嘲般笑了笑:走吧,去看看周家小子。

他转身时,明黄披风扫过城墙青砖,带落一粒小小的石子。

那石子从百尺高的城墙坠落,悄无声息地淹没在护城河里,就像某些从未宣之于口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