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爱意暗涌
芸娘在医馆安顿下来后,手脚勤快,做事利落,很快便成了温父的得力助手。
每日清晨,天还未亮透,她便已起身,将医馆内外打扫得一尘不染。
药柜里的药材被她分门别类归置得整整齐齐,连温父常用的银针都擦得锃亮,一根根排列在丝绒衬布的针囊里,方便随时取用。
这日清晨,温亭羽刚推开医馆的门,便见芸娘正踮着脚,将新晒好的草药一一
收入药柜。她个子娇小,够不着最上层,便搬了张小凳子踩着,衣袖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
温大夫,您来了。她听见动静,回头冲温亭羽笑了笑,脸颊因忙碌而泛着淡淡的红晕,老爷子说今日要教我怎么辨别人参的真伪,我先把药材整理好。
温亭羽点点头,目光扫过药柜——每一格都贴了标签,字迹娟秀,显然是芸娘新写的。
他走到诊台前,发现连笔墨纸砚都换了新的,砚台里的墨汁浓淡适中,显然是刚磨好的。
你做得很好。他温声道。
芸娘眼睛一亮,像是得了莫大的夸奖,连忙从凳子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药灰:温大夫,您喝茶吗?我煮了菊花茶,清热明目。
不等温亭羽回答,她已经小跑着去后院端茶。温亭羽看着她轻快的背影,若有所思。
午后,温父果真开始教芸娘辨药。
你看这株人参,温父从锦盒里取出一支老参,须根纤长,纹路清晰,真品的芦碗密集,横纹深而自然,假货的纹路则显得生硬。
芸娘凑近细看,发丝垂落,有几缕擦过温父的手背。她学得认真,时不时提问,温父难得有耐心,一一解答。
温亭羽坐在一旁整理医案,偶尔擡头看一眼。芸娘学得极快,不过半日,已能准确区分常见的几味药材。
她捧着药碾研磨白芍时,动作轻柔均匀,连温父都忍不住点头。
这丫头聪明,温父对温亭羽低声道,比你当年学得还快。
温亭羽笑了笑,没说话。
然而,温亭羽渐渐发现,芸娘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往隔壁武馆飘。
温亭羽并非迟钝之人。
起初,他只当是寻常的仰慕——毕竟秦战身形挺拔,剑眉星目,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凛然之气,在扬州城又颇有名声,被人多看几眼也是常事。
可渐渐地,这份注视里多了些别的东西。
每当秦战踏入医馆,芸娘的动作便会突然变得轻快起来。
她会恰好在秦战经过时俯身擦拭药柜,纤细的腰肢微微下弯,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或是刚好端来一盏新沏的龙井,指尖捧着茶盏边缘,递到秦战面前时微微发颤,连耳垂都染上淡淡的绯色。
温亭羽坐在诊台前配药,余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垂眸碾着药粉,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却始终未发一言。
这日傍晚,夕阳将医馆的窗纸染成橘红色。温亭羽正低头整理脉案,忽听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般精准。
秦战跨过门槛时带进一阵微风,吹动了案上的宣纸。
他今日穿了件靛青色劲装,腰间束着犀牛皮革带,衬得肩宽腿长。额前的碎发还带着练武后的湿意,随意地散在眉骨上方,更添几分不羁。
忙完了?他走到诊台前,屈指敲了敲桌面。
温亭羽还未答话,芸娘已从后院匆匆赶来。她今日特意换了件藕荷色襦裙,发间簪了朵新鲜的茉莉,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秦师父,她双手捧着一只青瓷碗,碗中莲子羹晶莹剔透,还冒着丝丝热气,天气燥热,我特意熬了莲子羹,您尝尝?
她的声音比平日轻柔三分,眼睫低垂,却又忍不住擡眼偷瞄秦战的表情。
秦战挑眉,没有伸手去接。他忽然侧身,手臂一伸便揽住温亭羽的腰,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温亭羽猝不及防,手中的毛笔在脉案上划出一道墨痕。
我不爱喝甜的。秦战拇指在温亭羽腰间轻轻摩挲,目光却落在芸娘脸上,不过,多谢你的好意。
芸娘的笑容僵在脸上。她端着碗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碗中的莲子羹因此晃出几滴,落在她的手背上,烫出一片红痕也浑然不觉。
温亭羽垂眸,看见她裙角沾着的药灰——想必是熬羹时太过匆忙,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接过那碗莲子羹:放着吧,别浪费了。
回府的路上,暮色四合,青石板路上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
秦战的手指突然收紧,粗糙的指腹在温亭羽掌心不轻不重地刮了一下:那丫头,你看出来了?
温亭羽脚步未停,指尖却下意识回握:嗯。他的声音很轻,像一片落叶擦过水面。
秦战忽然偏头,高挺的鼻梁蹭过温亭羽的耳廓,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敏感的肌肤上:不吃醋?说话时,犬齿若有似无地磨蹭着耳垂。
温亭羽侧眸瞥他,月光在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里碎成星子:你觉得呢?
低笑声在耳边炸开,温亭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猛地拽进巷子拐角的阴影里。
后背撞上粗粝的砖墙,秦战已经一手撑在他耳侧,将他困在方寸之间。
巷口灯笼的光斜斜照进来,在秦战轮廓分明的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线条。
我觉得...秦战低头,薄唇几乎贴上他的,呼吸里带着晚风也吹不散的酒气,你该表示表示。
温亭羽擡眼,看见对方眼底跳动的暗火。他忽然伸手攥住秦战的衣领,用力往下一拽,仰头吻了上去。
这个吻来得又急又凶,秦战闷哼一声,立刻反客为主,一手扣住他的后脑,一手掐着他的腰往自己怀里按。
唇舌交缠间,巷子外传来脚步声。温亭羽抵着他的胸膛想退开,却被扣得更紧。
秦战的舌尖扫过他上颚,激得他脊椎发麻,攥着衣领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将布料揉出深深的褶皱。
直到呼吸彻底乱了节奏,秦战才稍稍退开,拇指擦过温亭羽湿润的唇角:这才对。
他的声音哑得不像话,指腹又蹭了蹭那抹艳色,我的温大夫,原来也会吃味。
温亭羽平复着呼吸,突然屈膝顶了他一下:闭嘴。
秦战低笑着躲开,顺势将他压在墙上又亲了亲发红的眼尾:回家继续?
月光下,温亭羽泛红的耳尖微微一动。他没回答,只是拽着秦战的手腕大步往巷子外走,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人骨头捏碎。
秦战任由他拽着,眼底的笑意比满城灯火还要亮。
自那日巷中一吻后,秦战像是得了什么趣味,在芸娘面前越发肆无忌惮地展示着对温亭羽的占有欲。
晨光熹微时,他总爱倚在医馆门框上等温亭羽用早膳。
见人从后院转出来,便自然而然地伸手替他整理衣领。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抚平每一道褶皱,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温亭羽的喉结,惹得对方睫毛轻颤。
芸娘端着粥进来时,正巧看见秦战俯身在温亭羽耳边说了什么,温润如玉的太医耳尖瞬间红得能滴血。
午后的医馆最是闷热,秦战常拎着冰镇的酸梅汤来。他不急着递过去,偏要等温亭羽忙完转身,才将碗沿贴在他泛红的唇上。
慢点喝,拇指蹭去他唇角的水渍,别呛着。芸娘站在药柜旁,手中的蒲扇忘了摇,直到冰化的水珠打湿了裙角才回过神来。
最过分的是那日傍晚。温亭羽正踮脚取最上层的药罐,秦战突然从身后贴上来,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轻松取下罐子。
本该就此分开,他却顺势将人按在药柜上深吻。瓷罐砸在地上的闷响惊动了后院的温父,老人家重重咳嗽了几声,秦战才意犹未尽地放开。
温亭羽唇色艳得惊人,转头就看见芸娘呆立在门边,手中的药碾咣当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出老远。
起初芸娘还会找各种借口凑近。秦战来时,她总恰好要擦拭他们身边的桌椅,或是刚好煮了清火的茶。
可每次擡头,看见的都是秦战将温亭羽困在怀里的模样——或是在他耳边低语,或是把玩他散落的发丝,甚至直接扣着下巴亲吻。
那些亲昵像是一把钝刀,将她眼中的光一点点磨灭。
后来她学会了避开。听见武馆的脚步声就躲进后院,看到玄色衣角就转身去整理药材。
这日深夜,医馆里一片寂静,只有药房里还亮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温亭羽正低头分拣新到的药材,指尖撚着干燥的当归片,细细辨别成色。忽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温大夫……芸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一丝犹豫。
温亭羽擡头: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芸娘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玄色外袍。
那是秦战的衣裳,前几日练武时被树枝刮破了袖口,随手丢在医馆的椅子上,没想到竟被她收去洗净了。
秦师父上次落下的,她低着头,声音很轻,我已经洗干净了,袖口的破洞也补好了。
温亭羽伸手接过,指腹抚过袖口的针脚——细密整齐,用的是上好的丝线,若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修补的痕迹。
他擡眸看向芸娘,见她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想必是熬夜缝补的。
多谢。他温声道,针脚很好。
芸娘抿了抿唇,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像是还有话要说。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衬得她的神情有些恍惚。
温亭羽静静看着她,没有催促。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药房的青砖地上。芸娘站在光影交界处,手指将素白的布料揉出一道道褶皱。
温大夫...她突然擡头,眼中闪着孤注一掷的光,声音却轻得像一片落叶,我...我心悦秦师父。
温亭羽正在分拣药材的手指微微一顿。晒干的当归片在他指尖打了个转,又轻轻落回药碾里。
我知道您二位的关系,她急急补充,声音发颤,像是怕被打断,可...可男子终究需要子嗣传承。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我愿意...
话未说完,她突然扑通一声跪下,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发出一声闷响。我愿意终身侍奉二位,为秦师父延续香火。
药房里霎时静得可怕。灯芯爆了个小小的灯花,在墙上投下跳跃的影子。温亭羽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姑娘,月光描摹着她单薄的轮廓——
微微发抖的肩膀,绷得笔直的脊背,还有死死攥着裙摆的、指节发白的手。
去问秦战吧。温亭羽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泓深潭,若他愿意,我自不会拦着。
芸娘猛地擡头,眼中的希冀如星火般迸发。她重重磕了个头,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谢......谢谢温大夫!
温亭羽转身继续分拣药材,月光在他侧脸镀上一层冷清的银辉。他的动作依然从容,指尖撚着药材的力道分毫不差,仿佛方才的对话只是寻常问诊。
直到芸娘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轻轻放下手中的药碾。指尖在案几上无意识地敲了两下,节奏与窗外渐起的秋风莫名合拍。
窗外,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窗台上,叶脉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温亭羽伸手推开窗,夜风裹着初秋的凉意扑面而来,吹散了药房里凝滞的空气。远处,秦战练武的呼喝声隐约可闻,一声声撞在寂静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