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心将情君绣山河

第59章 情意决断

第59章 情意决断

晨露未晞的武馆后院,青石板上还泛着湿漉漉的水光。

芸娘已在廊下站了半个时辰,精心熨烫的藕荷色襦裙下摆被露水浸透,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她却浑然不觉。

当秦战的身影出现在练武场转角时,她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晨光里,他只穿了件无袖短褂,汗水顺着贲张的肌肉纹理往下淌,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有事?秦战随手将汗巾甩在肩上,水珠随着动作飞溅,有几滴落在芸娘手背上,烫得她指尖一颤。

芸娘突然上前两步,裙摆扫过潮湿的青苔,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青砖的凉意透过单薄的衣料,刺得膝盖生疼。

起来说话。秦战的声音陡然沉了三分,后退半步的阴影笼罩在她身上。

芸娘固执地摇头,仰起脸时,新描的黛眉下已盈满泪水:我......我想跟着您......

她声音轻得像柳絮,我可以不要名分,一辈子伺候您和温大夫,只要您能收了我。手指死死攥住裙角,温大夫......温大夫他也同意了......

空气骤然凝固。秦战的眼神冷得骇人,突然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将人提起。芸娘踉跄着撞上廊柱,后背生疼,却见他额角青筋暴起:你说什么?

我......我可以......芸娘被他的怒气吓得发抖,却仍执拗地重复,为您生儿育女......话音未落,腕骨传来剧痛,秦战已松手转身。

砰——!院门被踹开的巨响惊飞了檐下燕子。芸娘呆立原地,看着那道玄色身影消失在晨雾中,只剩晃动的门轴吱呀作响。

练武场上的徒弟们鸦雀无声,有个少年不小心碰翻了兵器架,长枪落地发出刺耳的铮鸣。

医馆内弥漫着草药的苦涩清香,温亭羽修长的手指正搭在老妇人枯瘦的腕间。

晨光透过窗棂,在他素白的衣袖上投下细密的光斑。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门扇重重撞在墙上。秦战高大的身影挟着晨露的寒气闯了进来,玄色劲装下肌肉紧绷,眼中翻涌的怒意让室内温度骤降。

老妇人吓得一个哆嗦,茶盏当啷翻倒在诊台上,褐色的药汁在宣纸上洇开一片。

温亭羽按住老人颤抖的手背,声音依旧平稳:您先回去,药方我稍后让人送去。指尖在老人虎口处轻轻一按,是个安抚的暗号。

待脚步声消失在门外,秦战已经一步跨到诊台前。他猛地扣住温亭羽的手腕,力道大得让腕骨发出轻微的脆响:你同意了什么?

温亭羽眉头都没皱一下,擡眼时琥珀色的眸子平静如水:她说去找你,我让她自己问你的意思。

好一个问我的意思!秦战手上青筋暴起,一把将人从椅子上拽起来。砚台被衣袖带翻,墨汁泼洒在刚写好的脉案上,乌黑一片。

你明知我不会答应,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还让她来恶心我?

温亭羽挣了挣手腕,玄铁护腕硌得他生疼:我为何要替你做决定?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讨论今日的天气。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秦战的怒火。他冷笑一声,突然发力将人按在身后的药柜上。

紫檀木柜剧烈晃动,几个瓷瓶叮当坠地,晒干的当归碎了一地,苦涩的药香瞬间浓烈起来。

你是我的人,秦战咬牙切齿,膝盖强势地顶进他双腿之间,将他死死钉在柜门上,我的事就是你的事。滚烫的呼吸喷在温亭羽颈侧,带着压抑的怒意。

温亭羽后背紧贴着冰凉的柜门,神色依旧淡然,只有微微泛白的指节泄露了情绪:所以她提的要求,你答应了?

温亭羽!暴怒的吼声震得房梁簌簌落灰,秦战一拳砸在他耳侧的柜门上。木屑飞溅,一道尖锐的裂痕蜿蜒过精致的雕花,你非要这样气我?

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隐约能听见病人惊慌的询问。

温亭羽偏头避开他灼人的视线:放开,外面还有人等着。声音依然平稳,只是喉结轻轻滑动了一下。

秦战却突然扣住他的下巴,粗粝的拇指强行扳过他的脸。四目相对的瞬间,温亭羽看见对方眼底翻涌的痛楚,比怒火更灼人。

你看着我,秦战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再说一遍你不在意。

两人呼吸交错,温亭羽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在眼下投下细碎的阴影。他张了张嘴,最终别开眼:......你先松手。声音终于泄露出一丝颤抖。

秦战突然松开钳制,猛地后退两步,胸膛剧烈起伏着,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困兽。

他粗暴地扯开衣领,粗布撕裂声在寂静的医馆里格外刺耳。

锁骨下方,一道狰狞的箭疤暴露在晨光中——皮肉翻卷的痕迹已经泛白,却仍能看出当初伤得有多深。

我为你可以不要命,他指尖重重戳在伤疤上,力道大得让结痂处渗出血丝,声音却哑得不成调,你却觉得我会要别人?

温亭羽瞳孔骤然紧缩,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起,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药香弥漫的室内,只剩下秦战粗重的喘息声,和窗外麻雀惊慌飞走的扑棱声。

不是试探,良久,温亭羽轻声道。他伸手想触碰那道伤疤,却在半空停住,指尖微微发颤,只是......若你真想要子嗣......

放屁!秦战暴怒地打断他,一拳砸在诊台上。坚硬的楠木桌面裂开一道细缝,墨汁溅上他绷紧的小臂。

我秦战这辈子就你一个,他眼眶通红,声音震得药柜上的瓷瓶嗡嗡作响,死了埋一个坟头!要什么子嗣!

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在阳光里形成细碎的金雾。

温亭羽怔怔地望着他发红的眼角,那里有一道未愈的擦伤——是昨日教徒弟时不小心被木剑扫到的。他突然伸手,指尖轻轻抚上那道伤痕:......傻子。

秦战浑身一震,猛地将人拽进怀里。力道大得让温亭羽闷哼一声,脸颊被迫埋进他汗湿的肩窝。

松木混着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几不可闻的血腥味——是方才扯裂伤疤时渗出的。

温亭羽的手指紧紧攥住秦战背后的衣料,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声音闷在对方肩窝里,带着几不可闻的颤抖:我害怕......

秦战浑身一僵,原本按在他腰间的力道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害怕你想要子嗣......温亭羽的呼吸灼热,透过单薄的衣料烫在秦战心口,而我给不了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化作气音,我怕你真的同意......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剖开秦战满腔怒火,露出内里最柔软的部分。

他感觉到肩头传来细微的湿意——温亭羽向来克制,连落泪都是悄无声息的。

你才是傻子......秦战叹息般低语,粗糙的掌心抚上他后颈,像安抚受惊的小兽般轻轻摩挲,我要是想要那些,当初就不会抛下京城的荣华跟你来扬州。

温亭羽的身体微微发抖,像是长久绷紧的弦突然断裂。秦战能感觉到他压抑的抽气,温热的气息一阵阵拂过自己锁骨处的伤疤。

看着我。秦战稍稍退开,双手捧住他的脸。温亭羽的眼尾泛着红,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秦战用拇指拭去他颊边的湿痕,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我秦战这辈子,要的从来就只有温亭羽这个人。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几片金黄的叶子飘落在窗台上。温亭羽深吸一口气,额头抵上他的:......我知道。

你不知道。秦战低头,鼻尖蹭过他的,要是真知道,就不会说那些混账话。

温亭羽轻轻闭了闭眼,长睫扫过秦战的脸颊:我只是......他的声音哽了一下,偶尔会想,若是耽误了你......

闭嘴。秦战突然吻住他,将这个未竟之言堵了回去。这个吻不带情欲,只是唇与唇的厮磨,却比任何言语都有力。

分开时,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乱。秦战抵着他的额头,声音低沉:记住了,我只要你活着,在我看得见的地方。他的拇指按在温亭羽心口,其他的,都是屁话。

温亭羽终于轻轻点头,紧绷的肩膀缓缓放松下来。秦战顺势将他搂进怀里,这次的动作轻柔了许多,像是抱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没有下次。秦战闷声道,灼热的唇贴着他耳廓,犬齿惩罚性地碾过软肉,再敢把我往外推,我就......

就怎样?温亭羽的声音闷在他肩头,呼吸拂过那道伤疤。

就把你锁在床上,秦战的手顺着脊梁滑到他后腰,重重一按,一个月别想下地。

温亭羽耳尖瞬间红得滴血,却没反驳。他缓缓擡手,指尖穿过秦战散落的发丝,轻轻回抱住这个气得发抖的男人。

两人胸膛紧密相贴,剧烈的心跳声渐渐重合,分不清是谁的更快些。

窗外,被惊飞的麻雀又落回枝头,歪着头打量屋内相拥的身影。晨光透过窗棂,将两道影子融成一个,斜斜地映在洒满药材的地面上。

芸娘站在医馆外的青石小巷里,单薄的身影被月光拉得细长。

医馆窗纸透出的灯光将里面的争吵声一字不落地送到她耳边。她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却浑然不觉疼痛。

手中的绣花帕子早已被绞得不成形状,精心梳好的发髻散落几缕青丝,垂在苍白的脸颊旁。

她转身欲走,却撞进一片带着药香的阴影里——温父不知何时拄着拐杖站在了她身后,月光在他皱纹间流淌。

丫头,老人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力道很轻,却让她浑身一颤,回去吧。

芸娘再也绷不住,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她跪在潮湿的青石板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出沉闷的声响。

起身时,她最后望了一眼医馆的窗棂,那里映着两个交叠的身影,然后头也不回地奔向巷口,裙摆扫过墙角的青苔,转眼就消失在月色里。

当夜

温亭羽掀开枕衾时,一封信笺悄然滑落。芸娘的字迹清秀工整,墨迹未干透,显然是不久前才写的:

「温大夫亲启:

奴家往金陵投奔姨母,勿念。蒙君收留,授以岐黄,此恩此生难报。前事荒唐,万望海涵。

愿君与秦师父,岁岁安康。

芸娘 叩上」

信纸一角有被水渍晕开的痕迹,不知是夜露还是泪痕。

秦战沐浴归来,发梢还滴着水,在素白中衣上洇开深色的痕迹。他凑过来瞥见信笺,眉峰一挑:走了?

嗯。温亭羽将信折好,指尖在纸面上停留了一瞬。

秦战轻哼一声,掀开锦被将人揽入怀中。带着水汽的手臂环住温亭羽的腰,湿漉漉的下巴蹭在他颈窝:心疼了?

温亭羽摇头,将信笺放在床头小几上,青玉镇纸压住翘起的纸角:她是个好姑娘。

再好也不是你。秦战突然叼住他耳垂轻咬,犬齿磨蹭着柔软的耳肉,再敢乱牵红线——温热的手掌滑入衣襟,看我怎么收拾你。

温亭羽被咬得发痒,刚要躲闪就被翻身压住。烛火剧烈摇晃,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投在粉墙上,时而纠缠时而分离,如同窗外被风吹乱的竹影。

更漏声声,月光穿过雕花窗棂,在床前洒下一地银霜。远处官道上,一辆简陋的马车正碾着月色前行。

车帘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芸娘红肿的眼睛,扬州城的轮廓渐渐模糊,唯有天边那轮明月,依旧静静照着人间悲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