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心将情君绣山河

第33章 尺素传情

第33章 尺素传情

边关的清晨来得格外早,温亭羽醒来时,身旁的床榻已经空了。

他伸手抚过尚有余温的枕席,指尖触到一张字条:去黑水河巡视,三日后归。勿念。——战

字迹潦草,显是匆匆写就。温亭羽将字条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那人离去时的温度。

窗外传来士兵晨练的呼喝声,他披衣起身,推开窗棂,让清冷的空气灌入肺腑。

这是秦战封侯后第一次外出巡视,按理说本该带着他这个随军御医同行。

可前日军中突发痢疾,十余名士兵上吐下泻,温亭羽不得不留下照料。

记得分别那晚,边关的朔风卷着砂砾拍打窗棂。秦战将他整个儿搂在怀中,铠甲都未及卸下,冰冷的金属硌得他后背生疼。

将军的下巴重重抵在他发顶,声音闷得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真想把你揣在怀里带走。

说话时,带着薄茧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他腕间跳动的脉搏。

侯爷说笑了。他当时羞得耳根发烫,连脖颈都漫上一层薄红。

为掩饰慌乱,他伸手去整理秦战散乱的领口,指尖却不慎碰到对方喉结,惊得立刻缩回。

下官......我会每日去伤兵营查看,等您回来。

秦战闻言却皱眉,突然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擡头。常年握刀的手指力道控制得极好,既不容挣脱又不会弄疼他。

帐内烛火摇曳,在将军眉骨那道旧疤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叫我什么?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危险的意味,温亭羽却听出了其中藏着的委屈。

秦......他张了张嘴,喉头滚动,那个单字在唇齿间辗转许久才轻轻吐出,战。

话音未落,秦战的眸子骤然亮了起来,像是荒漠夜空里突然炸开的烟火。将军低头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犬齿不经意擦过柔软的唇瓣,留下一点细微的刺痛。

乖。这声夸奖裹着滚烫的呼吸,混着边关特有的铁锈与风沙的气息。

秦战收紧了环在他腰间的手臂。温亭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腔里急促的心跳,透过层层衣料,与他自己的心跳渐渐重合。

等我回来。秦战最后在他眉心落下一吻,那里还沾着白日里为伤员煎药时溅上的药汁,给你带大漠的星星。

掀帐离去的瞬间,塞外的狂风卷着飞雪灌进来。温亭羽望着那个高大的背影融入夜色,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尚有余温的唇瓣。

案头油灯忽明忽暗,将他的影子投在帐壁上,拉得很长很长。

回忆至此,温亭羽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触感。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梳洗更衣。铜镜中映出一张略显憔悴的脸,眼下两团青黑清晰可见——没有秦战在的夜晚,他总是睡不安稳。

温大人,药熬好了。阿蛮在门外轻声禀报。

温亭羽收回思绪,快步走向医帐。帐内弥漫着苦涩的药香,几个病患正捧着药碗小口啜饮。他挨个检查脉象,又为最严重的那个士兵施了针。

多谢温御医。年轻士兵感激道,您脸色不太好,也要保重啊。

温亭羽勉强笑笑:无碍。

走出医帐,刺目的阳光让他眯起眼。操场上,周岩正在训练新兵,见他过来,立刻行礼:温大人,侯爷有信来!

温亭羽心头一跳,强作镇定地接过信笺。展开一看,只有寥寥数语:已至黑水河,一切安好。军中疫病如何?勿太劳累。

字迹工整,与临行前那张潦草字条截然不同,显是特意静心书写。

温亭羽摩挲着纸面,仿佛能看见秦战伏案写信时专注的眉眼。他转向周岩:可有笔墨?我想回信。

在副将帐中,温亭羽斟酌良久,才提笔写道:军中病患已愈大半,侯爷勿忧。近日天寒,望添衣加餐...

写到这里,他笔尖一顿,脸上微微发热,又添上一行小字:夜阑独坐,思君甚切。

墨迹未干,忽听得帐外一阵骚动。温亭羽匆忙折好信纸走出,只见几个士兵擡着个浑身是血的伤员疾奔而来。

怎么回事?

巡防时遇到狼群。士兵气喘吁吁,李校尉为救弟兄们,被头狼咬伤了腿。

温亭羽立刻指挥他们将人擡入医帐。伤者右腿血肉模糊,深可见骨。他迅速净手,取出银针和金疮药,全神贯注地开始救治。

两个时辰后,伤情终于稳定。温亭羽累得双臂发颤,额前碎发被汗水浸透,贴在苍白的脸颊上。他洗净手上血污,这才想起那封未送出的信,连忙回到副将帐中。

周岩见他面色不佳,劝道:温大人先歇歇吧,信我派人送去就是。

温亭羽摇摇头:我再添几句。他展开信纸,在末尾补上:今日救治狼伤患者一名,已无大碍。边关凶险,侯爷务必当心。

信使快马加鞭离去后,温亭羽独自登上城墙。夕阳西沉,将远处的雪山染成金红色。黑水河就在那山峦之后,不知秦战此刻是否也在眺望这个方向?

温大人,该用晚膳了。小药童在城下呼唤。

晚膳是简单的黍米饭和腌菜,温亭羽食不知味,只草草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回到帐中,他取出秦战临行前给的暖手炉

——这是将军特意从京城带回的铜炉,内胆可添炭火,外层裹着柔软的貂皮。

边关苦寒,你手容易生冻疮。记得秦战说这话时,正握着他的手细细涂抹药膏,我不在时,用它暖着。

温亭羽将暖炉贴在脸颊,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那人掌心的温度。帐外风声呜咽,他取出医书想分散注意,可那些字句在眼前跳动,怎么也看不进去。

最后,他索性吹灭油灯,和衣躺下。黑暗中,被褥间还残留着秦战的气息,混合着松木和铁锈的味道,让他想起那些相拥而眠的夜晚。

将军的怀抱总是温暖坚实,手臂环在他腰间,呼吸均匀地拂过后颈...

温亭羽将脸埋入枕中,任由思念如潮水般将自己淹没。

.......

第二日天未亮,温亭羽就醒了。他梦见秦战满身是血地站在床前,惊得一身冷汗。再也睡不着,索性起身去伤兵营查看。

病患们恢复得不错,那个被狼咬伤的李校尉已经能坐起来喝粥了。温亭羽为他换了药,又叮嘱些注意事项,这才稍稍安心。

温御医。李校尉突然开口,粗糙的手指捏着药碗边缘转了半圈。

老兵布满皱纹的眼角微微眯起,像是看透了什么,您是不是有心事?

温亭羽正在研磨药粉的玉杵突然打滑,在青瓷钵底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指尖一颤,几粒朱砂从指缝间漏下,在案几上溅开几滴刺目的红。

何出此言?他声音放得很轻,却没能掩饰住尾音那一丝不自然的颤抖。

您这两日魂不守舍的。老兵咧嘴一笑,缺了颗门牙的豁口灌进丝丝凉风。

他指了指药柜,昨儿个您把当归和川芎的抽屉都放反了。

被说中心事,温亭羽耳根倏地烧了起来。他低头整理药箱,手指胡乱拨弄着银针包上的系带,却怎么也系不成平日的蝴蝶结。

胡说什么,我只是......话到嘴边突然哽住,因为余光瞥见案头那盏油灯——灯芯剪得参差不齐,是前天夜里他出神时剪坏的。

嗨,咱们当兵的都懂。李校尉促狭地眨眨眼,脸上的刀疤跟着扭动。

他忽然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过来人的了然,侯爷每次出征回来,第一件事就是问您在哪儿。

老兵粗糙的拇指在碗沿抹了一圈,有次您去采药不在营中,侯爷急得亲自带人去找,连铠甲都没顾上穿......

温亭羽心头猛地一颤。这事他记得分明——那日他在陡峭的山崖边发现一株罕见的雪莲,为采到完整的根系耽误了时辰。

暮色浓郁时,秦战带着亲兵寻来,玄色战袍被荆棘划得破烂,眉骨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他永远忘不了将军找到他时的眼神。那双惯常凌厉的眸子在看到他安然无恙的瞬间,竟泛起一层水光。

秦战一把将他搂进怀里的力道大得惊人,冰冷的铁护臂硌得他生疼,混合着血腥与汗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他娘的要吓死我是不是?将军的怒吼震得他耳膜发疼,可环在他腰间的手臂却在微微发抖。

回忆至此,药帐外突然传来战马嘶鸣,他倏地擡头,却只是寻常的巡逻兵经过。

温御医看这个。李校尉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层层揭开后露出半块硬邦邦的糖饼。

侯爷临行前偷偷塞给俺的,说是......老兵模仿着秦战低沉的嗓音,那傻子忙起来总忘记吃饭,你盯着些。

糖饼已经有些融化了,黏在粗布上撕不开。温亭羽望着那团不成形状的糖渍,突然想起离营前夜,秦战往他药箱夹层塞了满满一包松子糖。

当时那人别扭地别过脸,只说了一句:别熬得太晚。

正出神间,周岩匆匆走进医帐:温大人,侯爷又来信了!

这次的信比昨日厚实许多。温亭羽迫不及待地展开,里面除了信笺,还有一小包东西。

信上写道:见字如晤。黑水河防务已查验完毕,明日启程返营。随信附上河边特有的相思草,据说可安神助眠,你试试。

那包相思草呈淡紫色,散发着清冽的香气。温亭羽取少许泡入茶中,浅尝一口,苦中带甘,竟真有几分宁神之效。

他立刻提笔回信:相思草已试,确有效验。只是...笔尖在纸上洇开一团墨迹,他咬了咬唇,继续写道:草木之效,终不及君在侧。

信送出后,温亭羽整个人都轻快起来。他哼着小曲儿整理药材,连阿蛮都看出他心情大好:温大人,是不是侯爷要回来了?

明日就回。温亭羽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去把我那件新做的青袍拿来,再烧些热水,侯爷回来定要沐浴......

阿蛮偷笑:知道啦!保管让侯爷一回来就舒舒服服的。

这一晚,温亭羽睡得格外踏实。相思草的香气萦绕帐中,他梦见秦战策马归来,将他高高抱起,在众目睽睽之下转了个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