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梅雪婚盟
盛康七年·冬月
边关的冬日来得又急又猛。
药房里氤氲着苦涩的药香,温亭羽正低头碾药,青玉药杵与石臼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窗外北风呼啸,将窗棂吹得微微震颤,细碎的雪粒从缝隙钻进来,落在案几上,很快化成一粒粒晶莹的水珠。
师父!
木门被猛地推开,阿蛮裹着一阵寒风冲了进来,小脸冻得通红,发梢还挂着未化的雪粒。他跺了跺脚,靴子上的雪块簌簌落下,在门口积成一小堆。
自回到边关,温亭羽收了阿蛮做小药童。他的细心让温亭羽很是满意。
温亭羽指尖一顿,擡眸望去:慌什么?
阿蛮呼出一团白气,眼睛亮晶晶的:将军回来了!刚过城门,周副将让我先来报信!
温亭羽下意识望向窗外——风雪迷蒙中,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穿过庭院,玄色大氅上落满积雪,每走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那人似乎察觉到目光,忽然擡头,隔着纷飞的雪幕对上了温亭羽的视线。
秦战的眉睫都凝着霜,可眼底的笑意却比炭火还暖。
温亭羽不自觉地站起身,衣袖带翻了案上的药碗,褐色的药汁在宣纸上洇开一片,他却顾不上了。
门被推开时带进一阵刺骨寒风,秦战高大的身影几乎填满了整个门框。他随手解了氅衣搭在屏风上,雪花簌簌落下,在青砖地上化成一滩水渍。
怎么不烧炭?秦战皱眉,大步走到温亭羽身前,不由分说地握住他冰凉的指尖。那双常年握剑的手粗糙温暖,将温亭羽的手指整个包住,轻轻揉搓。
温亭羽任由他动作,唇角微扬:炭火太燥,怕影响药性。
秦战轻哼一声,转头对探头探脑的阿蛮道:去取个手炉来,再灌个汤婆子。
哎!阿蛮脆生生应了,临走前还冲温亭羽挤了挤眼睛。
待小徒弟的脚步声远去,秦战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油纸被体温焐得温热,边缘还沾着些许雪水。
尝尝。他递到温亭羽面前,眼中带着几分期待。
温亭羽解开油纸,里面竟是几块蜜饯山楂,裹着晶莹的糖霜,在烛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他微微一怔:这是......
路过西市时看到的。秦战低声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老汉说是今早新熬的糖,想起你爱吃,就......
话未说完,温亭羽已经拈起一块放入口中。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糖霜脆生生的,山楂却软糯适口。他满足地眯起眼,喉间溢出一声轻叹。
秦战眸色渐深,忽然伸手,拇指拂过温亭羽的唇角:沾到糖了。
粗糙的指腹擦过柔软的唇瓣,两人都是一怔。秦战的手停在半空,指尖还沾着一点晶莹的糖霜。鬼使神差地,他将手指送到自己唇边,轻轻一舔。
......甜。
温亭羽耳尖瞬间烧了起来,慌乱间又塞了一块山楂进嘴里,结果被酸得皱起脸。秦战低笑出声,伸手揉了揉他发红的耳垂: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师父!手炉来啦!阿蛮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怀里抱着个鎏金小手炉,上面还精心套着绣了忍冬纹的棉套。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贼兮兮地笑了:将军对师父真好!
秦战挑眉,伸手揉了揉阿蛮的脑袋:小鬼头,今日的功课做完了?《千金方》背到哪了?
阿蛮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了,临走还不忘把门带上。
窗外风雪愈急,屋内却暖意渐生。秦战解了佩剑搁在案上,顺手拨了拨炭盆里的银骨炭,火光噼啪一声窜高了几分,映得两人面容都镀上一层暖色。
温亭羽低头看着手中油纸包,忽然轻声道:这么冷的天,西市离军营可不近。
秦战背对着他整理箭囊,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顺路而已。
温亭羽抿唇笑了,将最后一块山楂递到他嘴边:你也尝尝。
秦战转头,就着他的手咬住山楂,唇瓣不经意擦过指尖。温亭羽手指一颤,却被他握住手腕。
确实甜。秦战凝视着他,眸中映着跳动的火光,不过......
他忽然倾身,在温亭羽唇上轻轻一啄。
这里更甜。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炭火偶尔爆出的轻响。
炭盆里的银骨炭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火星溅在铜罩上,很快又暗下去。温亭羽捧着鎏金手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炉身上錾刻的缠枝纹。
秦战挨着他坐下,沉重的佩刀搁在案几上时,刀鞘与木面相碰,发出沉闷的咚一声。
今日巡防如何?温亭羽往旁边让了让,给秦战腾出更多位置。
秦战解下护腕,随手丢在一旁,露出小臂上几道新鲜的擦伤:蛮族近来安静得很。他活动了下肩膀,关节发出轻微的响声,倒是路过白杨村时,老村长硬塞了只肥羊给我。
肥羊?温亭羽挑眉。
嗯。秦战唇角微扬,说是谢你治好了他家小子的热症。他忽然倾身,从温亭羽膝上捞过手炉,掀开盖子看了看,炭快烧完了。
温亭羽看着他往炉心里添新炭的熟练动作,不由失笑:不过是举手之劳。
对你来说是举手之劳。秦战用铁钳拨弄炭块,火光映得他眉目格外深刻,那孩子烧了三天,村里的巫医都说没救了。他擡头,眼中带着几分骄傲,你一副药下去,当晚就退了热。
温亭羽摇头,伸手去碰秦战手臂上的伤:怎么弄的?
训练时不小心。秦战浑不在意地任他检查,反而趁机捉住他的手腕,倒是你,手怎么这么凉?
温亭羽由着他将自己的手拢在掌心暖着:今早去城东义诊,吹了风。
秦战皱眉:不是说了等我回来陪你去?
你军务繁忙...
再忙也比不上你重要。秦战打断他,拇指按在温亭羽腕间的xue位上,轻轻揉捏,阿蛮说你看了一上午诊,连口水都没喝?
温亭羽语塞,心虚地别开眼。
秦战看着他,忽然道:亭羽,我们成亲吧。
秦战的手指拭了拭温亭羽的唇角,指腹沾着一点糖霜,温热粗糙。他望着眼前人微微睁大的眼睛,那双清润的眸子映着烛火,像是落进了细碎的金箔,晃得他心头一颤。
温亭羽的睫毛轻轻抖了一下,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你说什么?
秦战低笑,索性俯身逼近,将他困在药案与自己胸膛之间。温亭羽的后腰抵上硬木桌沿,退无可退,只能仰头看他。
秦战的手滑到他颈后,拇指摩挲着那一小块细腻的皮肤,感受着掌心下逐渐加快的脉搏。
我说——他故意放慢语速,热气拂过温亭羽的耳尖,我们成亲。
温亭羽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血色。他下意识攥紧了秦战的衣袖,布料在指间皱成一团:胡闹……两个男子,如何……
怎么不能?秦战打断他,另一只手抚上他的心口,隔着衣料按住那枚贴身佩戴的玉佩——正是他之前赠予他的信物,你戴着我送的玉,我系着你缠的发,边关将士谁人不知你是我的人?
掌心下的心跳越来越快,秦战满意地眯起眼,忽然屈膝抵进他双腿之间。
温亭羽呼吸一滞,膝头不自觉地发软,整个人几乎半坐在药案上。捣了一半的雪莲粉被衣袖扫落,在青砖地上洒出一片细雪般的白。
况且——秦战低头,鼻尖蹭过他微凉的鼻梁,你父亲昨日还问我,何时给你一个名分。
爹?!温亭羽猛地睁大眼睛,连脖颈都泛起薄红,他怎会……
岳父大人可比你想的通透。秦战闷笑,趁机在那张因惊愕而微启的唇上偷了个香,他说边关苦寒,要我好好暖着你。
温亭羽羞恼地别过脸,却藏不住嘴角的弧度:……荒唐。
秦战趁机扣住他的五指,按在案上。两枚玉戒相碰,发出清脆的轻响。他压低嗓音,带着几分诱哄:边关不讲究那些虚礼。他握住温亭羽的手,我命人备了红烛喜服,不必宾客,不必三媒六聘,只你我二人,对着天地盟誓,再请几人做个见证。
温亭羽垂下眼睫,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秦战的指节比他粗粝许多,布满常年握剑留下的茧,此刻却小心翼翼地收着力道,像是怕捏碎什么珍宝。
……什么时候?他终于轻声问。
秦战眼睛一亮,立刻得寸进尺地将人往怀里带:等到开春,万物复苏,最宜嫁娶。
开春?温亭羽愕然,这会不会太仓促了——
仓促什么?秦战咬住他的耳垂,含糊道,我等这一天,等了三年了。温亭羽浑身一颤。
窗外风雪渐急,拍打着窗棂的声响却掩不住屋内越发急促的呼吸。秦战的手已经探入他后腰的衣缝,掌心滚烫:应不应我?
温亭羽忽然擡手环住他的脖颈,将脸埋进那带着霜雪气息的肩窝,很轻地嗯了一声。
秦战胸腔震动,低笑着将人抱得更紧。案上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映得墙上相拥的影子久久不散。
窗外风雪渐急,拍打着窗棂的声响与屋内炭火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秦战不知何时已经揽住了温亭羽的肩,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明日还去义诊吗?秦战低声问,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温亭羽的发尾。
温亭羽摇头:药材不够了,要等新一批当归送来。
我让周岩去催。
不必。温亭羽仰头看他,你明日不是要去校场?
秦战低头,在他眉心落下一吻:陪你看诊更重要。
温亭羽耳尖微热,正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阿蛮的咳嗽声:师父,将军,晚膳备好了!
秦战叹气,不情不愿地松开手:这小鬼,来得真不是时候。
温亭羽笑着站起身,顺手拉了秦战:走吧,别让父亲等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