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心将情君绣山河

第29章 玉诏赴边

第29章 玉诏赴边

春雨初歇的清晨,金銮殿前的汉白玉台阶上还泛着湿润的光泽。

秦战身着朝服,腰间玉带轻叩佩剑,在殿外静候传召。温亭羽立在一旁,太医正的红袍衬得他面如冠玉,腰间药囊散发着淡淡艾香。

紧张么?秦战低声问,指尖悄悄碰了碰温亭羽的手背。

温亭羽摇头,袖中手指却已绞得发白:比昨日面对大皇子的剑阵还紧张些。

殿内传来三声净鞭响,太监尖细的嗓音穿透晨雾:宣——大将军秦战、太医院院使温亭羽觐见!

踏入大殿,鎏金蟠龙柱间的阳光斜斜铺展。皇上端坐龙椅,比昨日憔悴许多,眼下的青影连脂粉都遮掩不住。见二人行礼,竟亲自起身虚扶:爱卿平身。

臣请命重返西北。秦战单刀直入,边关新筑的玉门城尚缺镇守,蛮族近来又有异动。

皇上沉吟片刻,目光转向温亭羽:温爱卿呢?太医院刚失了...

微臣愿随秦将军赴边。温亭羽伏地而拜,边关苦寒,将士多患风湿痹症,寻常郎中断不了根。臣祖传的金针渡xue之法正对此症。

这话半真半假。温家确有此术,但更真的,是案几抽屉里那封墨迹未干的书信——秦战昨夜所写:「边城有白杨千顷,春来飞絮如雪,与君共赏可好?」

皇上忽然轻笑:你二人倒是默契。从案头取出一卷黄绫,巧了,靖王今晨递来的折子,也推荐秦卿镇守玉门城。

展开奏折,靖王俊秀的小楷跃然纸上:「......玉门地处要冲,非秦战不能镇......温亭羽医术通神,可解边关疫病之忧......」

朕考虑一下,。皇上突然盖棺定论,好了,今天只庆功!走,众爱卿一起赴宴!

赐宴设在保和殿,文武百官已到齐大半。见秦战入殿,众人纷纷上前道贺。温亭羽安静地站在角落,目光却始终追随着那道挺拔的身影。

温御医。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侧传来,竟是太医院院判陈大人,听说你准备随定远侯赴边关了?

温亭羽连忙行礼:回大人,是。

好啊,好啊。陈院判捋须微笑,边关将士苦寒,正需良医。只是......他压低声音,你与侯爷......可要谨慎些。

温亭羽心头一跳:下官不明白......

老夫活了六十岁,什么看不明白?陈院判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正在与兵部侍郎交谈的秦战,侯爷方才入殿时,看了你这方向七次。

温亭羽耳根发烫,正不知如何作答,忽听太监尖声宣道:陛下驾到!

众人立刻肃立。皇帝在宫娥太监簇拥下步入大殿,竟直接走到秦战面前,亲手为他斟了杯酒:爱卿镇守边关多年,劳苦功高。今日朕要好好犒赏!”

宴席间,温亭羽远远望着秦战与群臣周旋。将军言谈得体,举止从容,偶尔目光穿过人群与他相遇,眼中便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温柔。

酒过三巡,温亭羽借故离席,独自走到殿外回廊透气。春日的阳光透过云层,将琉璃瓦照得闪闪发亮。他正出神,忽然听到身后脚步声渐近。

怎么出来了?秦战的声音带着淡淡酒气,温热的气息拂过他耳际。

温亭羽转身,发现将军脸颊微红,显然是喝了不少:下官......不胜酒力。

秦战轻笑,借着廊柱遮挡,悄悄握住他的手:撒谎。那日庆功宴上,你可是喝了三杯不倒。

这亲昵的举动让温亭羽呼吸一滞。回廊虽僻静,但随时可能有人经过。他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

将军......有人......

叫我名字。秦战忽然凑近,声音低沉得只有他能听见,就我们两个人的时候。

温亭羽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秦......秦战......

将军满意地松开手,却转而抚上他的脸颊:瘦了。拇指轻轻摩挲过眼下青黑。

这般亲昵的举动让温亭羽浑身发烫。他垂下眼睛,长睫在脸上投下扇形的阴影:担心将军.......

秦战的手顿了一下,忽然收回:回席吧,免得惹人注意。

宴席持续到申时才散。

出宫时,李公公追出来塞给温亭羽一个锦匣:陛下赏的。打开竟是半匣御制安神香,皇上说......边关风大,温大人畏寒,此香可助眠。

温亭羽耳尖倏地红了。秦战却坦然再拜:臣,谢主隆恩。

.......

回到秦府,温亭羽在梅园中来回踱步,靴底碾碎的红蕊渗出暗香,染透了青石小径。他数到第三百零八步时,一片梅瓣正巧落在他微颤的睫毛上。

约莫半个时辰后,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秦战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腰间那条御赐的羊脂玉带在雪光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他肩头还落着未化的雪粒,显然是一路疾行而归。

将军!温亭羽急急迎上,狐裘下摆扫过积雪,发出细碎的声响,圣旨到了?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秦战嘴角噙着笑,从怀中取出一道黄绢。递过来时,他指尖不经意擦过温亭羽的手腕,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自己看。

温亭羽双手接过圣旨,丝绢的凉意渗入指腹。

朱批的字迹力透纸背:秦战忠勇可嘉,着加封定远侯,仍领西北总兵职。钦此。鲜红的印玺在雪光映照下如一团跳动的火。

这......温亭羽又惊又喜,擡头时眼角微微湿润,呼出的白气在两人之间氤氲,恭喜将军封侯!话音未落,一片雪花落在他鼻尖,很快融成细小的水珠。

秦战摇摇头,忽然伸手替他拢了拢狐裘。

还有呢。秦战低声道,指向圣旨末尾一行小字,太医院御医温亭羽,医术精湛,着即日赴西北协理军医事务。

温亭羽手指一颤,黄绢险些落地。他下意识攥紧圣旨,丝绢在掌心皱出细痕:这......这是要下官随将军返回边关?

不愿意?秦战挑眉,眼中带着少见的促狭。他忽然俯身,近得能数清温亭羽睫毛上凝结的霜花.

还是说......温热的气息拂过对方冻得发红的耳尖,温御医舍不得京城的荣华?

愿意!自然愿意!温亭羽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态,耳根顿时烧了起来。

他慌乱后退半步,却不慎踩到自己的衣摆,险些踉跄。下官是说......谨遵圣命......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消散在风雪中。

秦战低笑一声,忽然握住他的手腕。将军的手掌宽厚温暖,完全包裹住他冰凉的指尖。来。简单的字眼里藏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两人穿过梅园,积雪在脚下咯吱作响。来到后院暖阁前,秦战推门的动作罕见地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门轴转动声惊动了檐下的冰凌,碎玉般簌簌落下。

暖阁内,地龙烧得正旺,熏得满室如春。窗前摆着一张紫檀琴案,上面放着的七弦琴让温亭羽呼吸一滞——

这...温亭羽轻抚琴弦,清越的泛音在室内回荡。他指尖触到琴轸上缠绕的丝线,还是当初他亲手换上的冰蚕弦。将军何时将它运来京城的?声音有些发颤。

一直带着。秦战站在他身后,声音低沉得像是大漠的风,每次换防都装在行囊里。粗糙的指尖划过琴身某处,想着...或许用得上。

温亭羽心头一热,指尖不自觉地拨动琴弦。《阳关三叠》的旋律流淌而出,在暖阁中萦绕不去。

弹到劝君更尽一杯酒时,他余光瞥见秦战解下了腰间佩刀——这是将军听琴时才会有的礼数。

待最后一个音符消散,秦战忽然从袖中取出支铁笛。

合奏一曲?

笛声与琴音交织,恍若回到边关那个星月交辉的夜晚。温亭羽偷眼看向秦战,发现将军的目光始终停在自己脸上,专注得近乎虔诚。

笛声在某处忽然变了调,是秦战即兴加了一段《梅花三弄》的旋律。

一曲终了,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暖阁中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和炭火偶尔爆出的噼啪轻响。窗外风雪渐急,梅枝敲打着窗棂,像是催促着什么。

亭羽。秦战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哑。他向前一步,靴尖抵住了温亭羽的鞋头。

温亭羽心跳如雷,手指无意识地绞紧衣带。丝质的衣带在掌心勒出红痕,他却浑然不觉。

秦战只是深深看着眼前的人,目光从眉梢流连到唇角,最后定格在那双微微发颤的手上——

这双手救过无数将士,此刻却连一根衣带都握不稳。

一片被风吹进的梅花,正巧落在温亭羽的虎口处。秦战忽然伸手,指尖拂过那片花瓣,却故意不将它取下。

良久,温亭羽不舍地说道:“将军,我该回府了.......”

走吧......”秦战闭了闭眼,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再睁开时,那双总是炽烈的眼睛已恢复平日的锐利。

温亭羽连忙起身,琴弦被衣摆带出一声清鸣:那我.....我先回......他慌乱中碰倒了琴案边的茶盏,茶水在宣纸上洇开一片褐色的痕迹。

我送你。秦战按住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恰好让他无法挣脱。将军掌心传来的温度透过衣料,烫得温亭羽心头一颤。

温亭羽擡头,正对上秦战深邃的目光。那眼神里有什么东西让他呼吸一滞——

像是大漠里久旱逢甘霖的旅人,终于望见了绿洲的影子。

好。他轻声应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

走出暖阁时,风雪已停。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正好照在院中那株老梅树上。满树红梅映着积雪,恍若边关常见的烽火与寒沙。

刚走到朱雀大街,忽见一顶青呢小轿停在面前,轿帘掀起,露出父亲温如春严肃的面容。

上来。

马车内,温如春久久不语。温亭羽忐忑地偷瞄父亲脸色,手心渗出细汗。

圣旨我看到了。良久,老人才开口,三日后随定远侯赴边关,可是你的意思?

温亭羽抿了抿唇:是。

你与侯爷......温如春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罢了。为父老了,管不了这许多。只望你记住,无论何时,温家都是你的后盾。

温亭羽眼眶一热:父亲.......

侯爷为人刚正,待你也好。温如春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木匣,这是祖传的还魂丹配方,你带去边关吧。

接过木匣,温亭羽再也忍不住,伏在父亲膝头哽咽起来。温如春轻抚他的发顶,就像儿时那般:父亲,我只有您了,您随我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