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弓心同契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书案上,温亭羽正伏案疾书,笔尖在宣纸上沙沙作响,勾勒出一行行清秀的小楷。
忽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公子!老管家推门而入,额上沁着细密的汗珠,宫里来人了,说是皇上明日举行春猎,点名要您随行!
温亭羽手中的笔一顿,墨汁在纸上晕开一片:春猎?为何要我一个御医随行?
老管家递上一封烫金请柬:传旨的太监说,近来天气多变,恐有贵体欠安,需御医随侍。
温亭羽展开请柬,上面确实盖着皇上的玉玺。但直觉告诉他,此事绝非表面这么简单——
大皇子刚派人拦截他,转眼又来了春猎邀请,其中必有蹊跷。
将军知道了吗?他轻声问道。
老管家摇头:将军一早入宫议事,尚未回府。不过......他压低声音,送信的是我们的人,说大皇子今早在朝堂上极力主张此次春猎要文武同乐。
温亭羽心头一紧。文武同乐?这分明是冲着他和秦战来的。如今靖王那边计划在即,大皇子恐怕是要借春猎之机除掉他们。
备马,我要去见将军。温亭羽起身道。
老管家面露难色:公子,府外有大皇子的人盯着,此时出门......
温亭羽走到窗前,悄悄掀起一角窗帘。果然,街对面茶摊上坐着两个陌生面孔,目光不时瞟向温府大门。
他放下窗帘,沉思片刻:那就等将军回来再说。你去准备些治疗跌打损伤和箭伤的药,越多越好。
日落时分,秦战终于来到温府。温亭羽刚听到动静,就迫不及待地迎了出去。秦战一身朝服未换,眉宇间满是疲惫,但在看到温亭羽的瞬间,眼中立刻有了光彩。
你知道了?他低声问道,自然地牵起温亭羽的手。
温亭羽点点头,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是大皇子的主意?
嗯。秦战的声音压得极低,他在朝堂上说什么文武同心,共襄盛举,皇上龙颜大悦,当场就准了。
进入书房,确认四下无人后,秦战一把将温亭羽搂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别怕,明日我保护你......
嗯。温亭羽靠在他胸前,听着那急促的心跳声,靖王三日后行动。他又问道,春猎的事,我们该如何应对?
秦战松开他,眉头紧锁:大皇子必有阴谋。我本想称病推辞,但皇上特意点名要我负责护卫,推脱不得。他抚上温亭羽的脸颊,你......要不装病?
温亭羽摇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既然大皇子针对我们,不如正面应对,不至于被动,也好让他摸不清虚实。
秦战凝视他片刻,突然转身从柜中取出一把精致的短弓:那至少要学会自保。趁今夜还有时间,我教你些基础箭术。
就这样,在温府后院的箭靶前,温亭羽开始了人生第一次射箭训练。月光如水,映照着他笨拙的姿势和秦战专注的侧脸。
手腕再低一点......对,就是这样。秦战站在他身后,双手覆在他的手上,引导他拉弓,呼吸要稳,瞄准时屏住呼吸......
温亭羽全神贯注地听着,却还是难以控制颤抖的手臂。箭矢歪歪斜斜地飞出,连靶子的边都没沾到。
没关系,再来。秦战耐心地捡回箭矢,记住,弓不是你手臂的延伸,而是你意志的延伸。
一次又一次,温亭羽在秦战的指导下重复着拉弓、瞄准、放箭的动作。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掌心也磨出了水泡,但他咬牙坚持,不肯休息。
够了。秦战终于看不下去,夺过他手中的弓,再练下去,你明日连筷子都拿不稳。
温亭羽摊开红肿的掌心,苦笑道:我是不是太笨了?
秦战捧起他的手,轻轻吻了吻那些水泡:我的亭羽怎么会笨?只是箭术非一日之功。
他眼中满是心疼,去上药,然后好好休息。明日......见机行事吧。
翌日清晨,皇家猎场旌旗招展,鼓乐齐鸣。温亭羽身着御医官服,站在文官队列中,目光不时瞟向武将首位的秦战。
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又迅速分开,唯恐被人察觉。
皇上高坐观礼台,兴致勃勃地看着场中表演。大皇子侍立一旁,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父皇,表演间隙,大皇子突然开口,儿臣有个提议。既然今日文武同乐,何不让文臣武将比试一番箭术,以助雅兴?
皇上捋须微笑:皇儿此言甚妙!众爱卿谁愿一试?
几位年轻文官自告奋勇,场面一时热闹非凡。温亭羽悄悄后退半步,希望不要被注意到。
然而大皇子的目光如毒蛇般精准地锁定了他:温御医,听闻你近日苦练箭术,何不上场一展身手?
全场目光瞬间聚焦过来。温亭羽喉头发紧,手心冒出冷汗。他余光瞥见秦战握紧了拳头,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微臣......箭术粗浅,恐难登大雅之堂......温亭羽勉强应道。
大皇子冷笑:温御医过谦了。秦将军亲自教导的弟子,能会差到哪里去?这话明显是想当众坐实两人的关系。
气氛一时凝固。就在温亭羽进退两难之际,秦战突然大步走出队列:陛下,臣愿与温御医共同参赛。
皇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哦?秦爱卿要如何共同参赛?
秦战拱手:温御医学箭时日尚短,臣可在一旁指导。若射中红心,功劳归他;若不中,责罚归臣。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解了温亭羽的围,又不露痕迹地表明两人只是普通的师徒关系。大皇子脸色阴沉,却无法反驳。
皇上拍掌大笑:妙!朕准了!
侍从立刻在场上设好箭靶,距离比先前文官们试射的还要远上三分——显然是大皇子的授意。
温亭羽走到场中,双腿微微发颤。昨夜的练习与眼前的阵仗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秦战泰然自若地取来一把轻弓,递到温亭羽手中:别怕,跟着我说的做。
他的声音很低,却奇迹般地让温亭羽镇定下来。秦战站到他身后,右手覆在他的手上,引导他搭箭拉弓。
这个姿势让两人几乎贴在一起,温亭羽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结实的胸膛和有力的心跳。
记住昨晚我教你的。秦战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弓是你意志的延伸。
温亭羽深吸一口气,按照记忆中的要领: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身体微微前倾,拉弦的手贴近下颌......秦战的手稳稳地托着他的肘部,帮他调整角度。
准备好了吗?秦战低声问。
温亭羽点点头,屏住呼吸。
放。
箭矢破空而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正中靶心!
全场哗然。皇上拍案叫好:妙箭!温爱卿深藏不露啊!
温亭羽长舒一口气,转头看向秦战。后者眼中满是骄傲与柔情,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微笑。
这一刻,什么大皇子、什么阴谋诡计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温亭羽只想永远记住秦战此刻的表情。
侥幸而已。大皇子冷冷开口,不如再来一箭?
秦战不卑不亢:陛下,温御医手上有伤,不宜过度用力。若殿下有兴趣,臣愿单独献丑。
不等大皇子回应,秦战已取过一把重弓,连射三箭。每一箭都精准地钉在前一箭的箭尾,将靶心劈成两半!这神乎其技的表演引来满堂喝彩,连皇上都站了起来鼓掌。
大皇子脸色铁青,眼中闪过一丝狠毒。他低声对身旁的侍卫吩咐了几句,后者匆匆离去。温亭羽注意到这一幕,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
比试结束后,皇上兴致高涨,宣布亲自下场狩猎。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进入猎场,温亭羽作为随行御医,被安排在后方较为安全的区域。
小心大皇子。趁人不备,秦战悄声叮嘱,他刚才派人去调了他的亲卫队。
温亭羽心头一紧:他想做什么?
不确定,但绝对没安好心。秦战的目光扫过四周,待会无论发生什么,都别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狩猎开始后,文武百官分散在猎场各处。温亭羽骑着秦战为他挑选的温顺母马,跟在队伍末尾。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是大皇子带着几名亲卫疾驰而来。
温御医!大皇子勒马停在温亭羽身旁,假惺惺地笑道,独自一人多无趣,不如随本王去西边林子看看?听说那里有白狐出没。
温亭羽背后一凉,正想婉拒,秦战的声音突然从侧面传来:殿下厚爱,臣等受宠若惊。不如由臣护卫一同前往?
大皇子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却不好当着众人面拒绝:秦将军既然有心,那就一起吧。
一行人向西边密林进发。越往里走,树木越茂密,光线也越昏暗。温亭羽的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的药囊上——
那里藏着秦战给他的匕首。
听说温御医近日常去皇陵?大皇子突然开口,语气随意,眼神却锐利如刀,不知祭拜的是哪位先人?
温亭羽心跳加速,面上却不露分毫:回殿下,是臣父的故交。臣父受他恩惠,嘱咐我年年祭扫。
“那秦将军呢?也有故交?”
秦战斜睨了一眼,说道:“本将私人问题,无需告知殿下。”
哦?大皇子冷笑,那为何有人看见你们在靖王居所附近徘徊?
这个问题直指要害。温亭羽喉头发紧,正思索如何应对,前方树丛突然一阵晃动,一只通体雪白的狐貍一闪而过。
白狐!大皇子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快追!
他猛夹马腹冲了出去,几名亲卫紧随其后。秦战趁机拉住温亭羽的马缰:快走,这是个圈套!
两人调转马头,正要离开,四名黑衣人突然从树后闪出,拦住去路。与此同时,大皇子和亲卫们也折返回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秦将军这是要去哪?大皇子冷笑,白狐还没抓到呢。
秦战不动声色地将温亭羽护在身后:殿下这是何意?
没什么,只是想请温御医解释清楚,去见靖王所为何事。大皇子眯起眼睛,或者......秦将军解释解释?
气氛剑拔弩张。温亭羽注意到那些黑衣人手中都握着弩箭,箭头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淬了毒!秦战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的手悄悄移向腰间的佩剑。
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皇上驾到!
大皇子脸色一变,急忙挥手示意黑衣人退下。片刻后,皇上的仪仗出现在林间小路上。
皇儿,秦爱卿,你们在这儿啊。皇上笑呵呵地说,朕猎到了一头鹿,正要回去设宴,一起吧?
儿臣遵旨。大皇子瞬间换上一副孝顺面孔,临走时却不忘冷冷地扫了温亭羽一眼,无声地做了个你等着的口型。
回营地的路上,温亭羽与秦战并辔而行,两人都沉默不语。
宴席上,皇上兴致勃勃地讲述着狩猎经过,对温亭羽的神射赞不绝口。大皇子强颜欢笑,不时向温亭羽投来阴鸷的目光。秦战则始终保持着警惕,连酒都不敢多喝。
秦爱卿今日怎么如此拘谨?皇上突然问道,来,陪朕喝一杯!
秦战起身行礼:臣不敢推辞,只是近日为防边关有紧急军情,臣需保持清醒......
诶,今日只谈风月,不论军事!皇上佯装不悦,莫非秦爱卿嫌弃朕的酒?
眼看推脱不得,秦战只得举杯一饮而尽。温亭羽在桌下悄悄握紧了拳头——谁知道这酒里有没有下毒?
宴席持续到日暮西山。回程的马车上,秦战终于卸下伪装,面色阴沉如水:大皇子在想尽办法除掉我们。靖王那边必须加快行动了。
温亭羽取出一枚解毒丸递给他:先把这吃了,以防万一。
秦战乖乖吞下药丸,突然将温亭羽拉入怀中:今天......你射中靶心的样子,真让我骄傲。
温亭羽靠在他胸前,听着那有力的心跳:是你教得好。
不,是你学得好。秦战轻吻他的发顶,我的亭羽,从来都是最聪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