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血证惊陵
晨光微熹时分,秦战已在庭院中练了半个时辰的剑。
青锋破空之声惊得枝头积雪簌簌落下,他却浑然不觉,一招一式皆带着凌厉杀气。昨夜靖王的推脱之词犹在耳畔,令他胸中郁结难消。
将军。周岩捧着热茶候在一旁,见他收势才敢上前,靖王府的眼线传来消息,王爷昨夜后就闭门不出,连今日三餐都是在屋内用的。
秦战接过茶盏一饮而尽,热气氤氲中眉峰紧蹙:备马,我再去会会这位王爷。
此时去恐惹人注目...
那就更该去。秦战将空盏掷回周岩手中,玄色大氅在转身时掀起一阵寒风,大皇子既已起疑,靖王处境危矣。
周岩不敢再劝,匆匆去安排。不多时,一队亲兵扮作商队模样,簇拥着秦战往靖王府行去。
初春的街巷行人稀少,马蹄踏在积雪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秦战端坐马上,目光扫过沿途屋舍,忽然擡手示意队伍停下。
有血腥味。他低声道,鼻翼微动。
众人循着气味望去,只见靖王府侧巷中隐约躺着个人形。秦战翻身下马,几个箭步冲上前去,发现是个身着王府服饰的小厮,胸口插着支弩箭,鲜血已凝成暗红色的冰晶。
不好!秦战瞳孔骤缩,周岩带人封锁巷口,其余人随我来!
他拔出佩剑,身形如鬼魅般掠向王府后院墙。刚要翻墙而入,忽听墙内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秦战再不迟疑,足尖一点跃上墙头,却见院中横七竖八倒着几具尸体,皆是王府侍卫装束。
王爷在哪?秦战揪住一个奄奄一息的侍卫厉声喝问。
那侍卫满口鲜血,颤抖着指向内院书房。秦战丢下他疾奔而去,沿途又见两名黑衣人正在搜查厢房。
他二话不说,剑光如电,那二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已喉头喷血倒地。
书房门扉洞开,里面传来打斗之声。秦战踹门而入,正见三名蒙面人持刀逼向角落里的靖王。年迈的王爷肩头染血,手中长剑已断,却仍死死护着怀中一个锦盒。
大胆狂徒!秦战一声暴喝,惊得刺客手中刀锋一滞。
趁这瞬息之机,他纵身而上,剑走偏锋直取为首者咽喉。那人慌忙举刀格挡,却见秦战手腕一翻,剑锋如灵蛇般绕过刀身,噗嗤一声刺入心窝。余下两名刺客见状,一左一右夹攻而来。
秦战冷笑一声,侧身避过左侧劈砍,同时擡腿将右侧刺客踹飞。
不待那人落地,他已反手一剑,将左侧刺客持刀的手臂齐肩斩断。惨叫声中,最后一名刺客见势不妙,转身就要破窗而逃。
想走?秦战拾起地上断刀掷出,正中那人后心。刺客扑倒在窗棂上,鲜血顺着雕花木格缓缓滴落。
转瞬间,三名刺客尽数毙命。秦战还剑入鞘,转身看向惊魂未定的靖王:王爷无恙?
靖王踉跄着扶住书案,花白胡须上沾着血迹:多...多谢秦将军相救。说着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丝丝鲜红。
秦战眉头一皱,上前扶他坐下:王爷伤到肺腑了。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个瓷瓶,倒出两粒药丸,这是温御医配的止血丹,请王爷服下。
听到温御医三字,靖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他接过药丸和水吞下,喘息片刻才道:将军怎会......恰巧前来?
末将不放心王爷。秦战单刀直入,昨夜王爷说没有证据,今日就遭人灭口,这未免太过巧合。
靖王苦笑一声,颤抖的手抚上怀中锦盒:大皇子......这是要置本王于死地啊......
话音未落,院外又传来打斗声。秦战警觉地按剑起身,却见周岩押着个黑衣人进来:将军,抓到个活口!
那刺客满脸血污,右臂不自然地扭曲着。秦战一把扯下他面巾,是张陌生的脸。
谁派你来的?秦战冷声质问。
刺客闭口不言,眼中尽是狠厉。周岩见状,一把捏住他脱臼的右臂用力一拧。刺客顿时惨叫出声,却仍咬紧牙关。
不必问了。靖王虚弱地摆摆手,除了那位......还能有谁?说着将锦盒推向秦战,将军请看。
秦战打开锦盒,里面整齐码放着几封密信和一本账册。
他快速浏览,脸色越来越沉——这是大皇子与蛮族往来密函,以及挪用军饷的明细,数额之巨令人咋舌。
王爷既有此铁证,为何昨夜......
本王糊涂啊!靖王捶胸顿足,总想着天家骨肉,不忍看他们父子,兄弟相残。谁知......谁知那孽障竟如此狠毒!说着又咳出一口血来。
秦战将证据收好,沉声道:王爷现在可愿面圣?
自然!本王也该站出来了,为了黎民百姓,为了......
话未说完,忽听窗外弓弦声响。秦战反应极快,一把将靖王按倒在地。几乎同时,三支弩箭破窗而入,深深钉在方才靖王所坐的椅背上。
有埋伏!周岩惊呼,挥刀护在二人身前。
秦战眼中寒光迸射,从腰间摸出把匕首反手掷出。窗外传来声闷哼,接着是重物坠地的声响。他扶起靖王,低声道:王府已不安全,王爷随我走。
靖王此刻哪还有半点犹豫,连连点头。秦战令周岩在前开路,自己搀扶着靖王紧随其后。刚出书房,就见院墙上又冒出几个黑影。
走密道!靖王急道,指向假山方向。
众人且战且退,来到假山后的暗门前。刚要进去,秦战忽觉背后汗毛倒竖,本能地侧身一闪。一支淬毒的袖箭擦着他脖颈飞过,深深没入门框。
将军小心!周岩挥刀挡开后续暗器,肩上却中了一箭,顿时面色发青。
秦战怒火中烧,夺过亲兵手中长弓,连珠三箭射向暗处。惨叫声中,他一把扛起毒发的周岩,催促靖王速入密道。
黑暗的甬道潮湿阴冷,众人屏息疾行。约莫半刻钟后,终于从城隍庙后的一口枯井中钻出。
秦战命两名亲兵护送靖王去自己在城西的别院,自己则带着周岩直奔温府——眼下能解这剧毒的,唯有温亭羽。
......
温府后院药庐中,温亭羽正在研磨药材。忽然窗外传来异响,他警觉地擡头,却见一个血人翻窗而入,惊得他险些打翻药碾。
将军?!待看清来人面容,温亭羽手中的药匙当啷落地。
秦战怀中抱着昏迷的周岩,玄色劲装已被鲜血浸透。他剑眉紧锁,声音沙哑:箭伤,有毒。
温亭羽顾不上多问,立刻指挥将人安置在榻上。剪开衣衫一看,周岩肩头伤口已呈紫黑色,毒素正向心脉蔓延。
是七步倒。温亭羽面色凝重,迅速从药柜中取出几味药材,需立刻放血解毒。
秦战按住他手腕:有把握吗?
温亭羽擡眼,正对上将军布满血丝的双眸。那眼中担忧与信任交织,令他心头一热:将军放心。
说罢取来银针,在周岩伤口周围连刺数下,乌黑的血顿时涌出。接着又用特制刀片划开伤口,以磁石吸出断箭残片。
整个过程中,秦战始终立在身侧,不时递上所需器具,二人配合默契,恍若又回到了边关并肩救治伤兵的日子。
要用药了。温亭羽将捣好的药泥敷在伤口上,会有些疼。
果然,昏迷中的周岩猛地抽搐起来。秦战立即上前按住他,有力的臂膀青筋暴起。温亭羽趁机又施了几针,周岩的挣扎才渐渐平息。
毒已控制,但需观察一夜。温亭羽擦了擦额角汗水,将军也受伤了?他注意到秦战颈侧有道血痕。
秦战摇头:皮外伤。却还是顺从地坐下,任由温亭羽为他清理伤口。
烛光下,温亭羽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鼻尖因忙碌而微微冒汗。
秦战凝视着他专注的侧脸,胸中郁结稍解。当那微凉的手指不经意擦过他的喉结时,将军的呼吸明显滞了滞。
靖王怎样了?温亭羽突然问道,手上动作不停。
安置在别院。秦战简略说了今日之事,末了道,他答应会在商议谋定之后面圣。
温亭羽为他包扎的手微微一顿:下月大朝会......
正是时机。秦战目光灼灼,大皇子党羽多在,正好当面对质。
温亭羽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叹一声:将军千万小心。说着从腰间解下铁笛递还,物归原主。
秦战却不接:你留着。见温亭羽疑惑,又补充道,我若有不测......
不会的!温亭羽急声打断,眼圈微微发红,将军吉人天相......
话未说完,忽被秦战握住手腕。将军的掌心粗糙温暖,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茧子,却让他莫名心安。
放心。秦战声音低沉,拇指在他腕间轻轻摩挲,我答应过你的事,从不食言。
这简单的触碰却让温亭羽心如鹿撞。他垂下眼睫,轻声道:周副将需静养,将军不如......在此歇息?
秦战深深看他一眼,点头应下。二人守着昏迷的周岩,在药庐中静坐无言。
窗外月色如水,将雪地照得莹白。不知过了多久,温亭羽忽然觉得肩头一沉——秦战竟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将军的睡颜出奇地平和,眉间那道常年紧锁的皱纹终于舒展。
温亭羽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烛火摇曳,将二人相依的身影投在墙上,恍若一体。
将军......温亭羽极轻地唤了声,指尖虚抚过秦战疲惫的眉眼,终是没敢真的触碰。他轻轻叹了口气,将身上的外袍悄悄盖在将军肩头。
夜渐深了,屋外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偶尔打破寂静。温亭羽静静凝视着跳动的烛火,思绪万千。
朝堂之上,必将掀起腥风血雨。而此刻,能让这疲惫的雄鹰暂得安歇,他心中竟涌起一丝不合时宜的甜蜜。
忽然,秦战在睡梦中动了动,无意识地握住了他垂落的手。温亭羽心头一跳,却没有抽回。
十指相扣的温暖让他眼眶发热,终是忍不住轻轻回握,在心中默念:愿事了之后,你我无需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