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生死一线
盛康六年·三月
初春的边关依然寒风刺骨,积雪尚未完全消融。
温亭羽正在药帐中整理新到的药材,突然一阵莫名的心悸袭来,手中的药碾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温大人一旁的药童惊讶地看着他,您脸色好差。
温亭羽按住胸口,那里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他擡头望向帐外,秦战今早亲自带了一队精锐去边境巡视,按理说该回来了。
将军回来了吗他强自镇定地问道。
药童摇摇头:还没消息。
温亭羽的心沉了下去。这种不祥的预感太过强烈,他无法置之不理。
将军...将军他们在哪?他抓住医兵的肩膀,声音因恐惧而嘶哑。
好像是黑石谷一带...医兵被他的反应吓到了。
温亭羽顾不上解释,冲出医帐直奔马厩。他的心跳如鼓,脑海中不断闪现秦战满身是血的画面。
备马!最快的马!他对马夫喊道,同时抓过药箱往里面塞急救药材和工具。
温大人,这天气...
现在就要!温亭羽几乎是吼了出来,吓得马夫立刻牵出了一匹黑色骏马。
正当温亭羽准备上马时,周岩闻讯赶来:温御医,你这是...
将军有危险!温亭羽急切地说,我必须去黑石谷!
周岩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我...我就是知道!温亭羽无法解释这种直觉,请派一队人马跟我去!
周岩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我带二十精锐跟你同去。
不到一刻钟,一队骑兵整装待发。温亭羽骑在马上,药箱牢牢绑在身后,手指紧握缰绳到指节发白。周岩一声令下,队伍冲出军营,向黑石谷疾驰而去。
再快点!他对周岩喊道,声音淹没在呼啸的风中。
黑石谷内,一场惨烈的战斗刚刚结束。秦战和五名亲卫被近百名蛮族伏击,虽然拼死杀出重围,但伤亡惨重。
两名亲卫当场战死,三人重伤,秦战自己也身中两箭,最严重的一处伤在腹部,鲜血已经浸透了大半边衣袍。
将军,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一名亲卫咬着牙说,他的肩膀被长矛刺穿,脸色惨白如纸。
秦战靠在一块巨石上,呼吸粗重。他的视线因失血而模糊,但仍强撑着保持清醒:蛮族...很快会追上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秦战握紧染血的长剑,准备最后一搏。然而出现在雪雾中的不是蛮族,而是周岩带领的援兵!
更让秦战震惊的是,冲在最前面的竟然是温亭羽!御医的白衣在雪地中格外醒目,那张平日里温润如玉的脸此刻写满了惊恐和担忧。
将军!温亭羽几乎是摔下马背,踉跄着冲到秦战面前。
秦战想说什么,却咳出一口鲜血。温亭羽立刻进入医者状态,颤抖的手变得异常稳定。
他迅速检查伤势,当看到腹部那支几乎完全没入的箭矢时,瞳孔猛地收缩。
必须立刻处理...他转头对周岩喊道,找个避风的地方,快!
士兵们迅速在附近找到一个山洞,小心地将秦战擡了进去。温亭羽跪在将军身旁,药箱中的工具一字排开。他的动作又快又准,但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箭上有毒吗?他问一旁的亲卫。
不...不清楚...
温亭羽咬了咬唇,果断地剪开秦战伤口周围的衣物。箭伤周围的皮肤已经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紫色,显然是中毒的迹象。
周副将,按住将军。他取出一把小刀,在烛火上消毒,我要取箭了。
秦战虽然意识模糊,但在刀尖触及伤口的瞬间还是剧烈地挣扎起来。
周岩和两名士兵死死按住他,温亭羽则全神贯注地操作着。他的额头抵在秦战的肩膀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将军每一次痛苦的颤抖。
忍着点...他轻声安慰,声音哽咽,很快就好了...
箭矢终于取出,温亭羽立刻用嘴吸出伤口中的毒血,吐在一旁的盆里。这个危险的举动让周岩倒吸一口冷气,但没人敢出声打扰。
清洗伤口、敷药、包扎...温亭羽的动作一气呵成。处理完最严重的腹部伤,他又迅速检查了秦战的其他伤口,一一处理妥当。
他轻轻拨开秦战被汗水浸湿的额发,手指在将军颈侧停留片刻,确认脉搏:暂时稳定了,但必须尽快回营。这毒...我没见过,需要研究解药。
周岩立刻下令准备担架。当士兵们小心翼翼地将秦战擡起时,将军突然睁开眼睛,虚弱地抓住了温亭羽的手腕:你...怎么知道...
别说话。温亭羽反握住他的手,声音轻柔却坚定,保存体力。
秦战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温亭羽一直握着他的手,直到必须上马才松开。
回程的路上,温亭羽寸步不离地守在担架旁。寒风刺骨,他却浑然不觉,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秦战越来越微弱的呼吸上。
亭羽...秦战突然微弱地唤道,半昏迷中紧紧抓住他的手,别...走...
这声呼唤让温亭羽眼眶发热。他俯下身,在秦战耳边轻声道:我不走,我在这儿。
秦战似乎听懂了,手指稍稍放松,却仍不肯放开。温亭羽就这样一路握着他的手,直到返回军营。
再快些!他不断催促着队伍,声音嘶哑,将军撑不了多久...
军营已经遥遥在望,温亭羽的心却沉到了谷底。秦战的脸色越来越差,嘴唇呈现出可怕的青紫色。毒素正在蔓延,而他对这种毒一无所知。
医帐内,温亭羽将所有人赶了出去,只留下周岩协助。他再次检查秦战的伤势,发现毒素已经扩散到了胸口。情况比想象的还要危急。
这是什么毒?周岩焦急地问。
温亭羽摇摇头:没见过。他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小瓶,这是家传的百解丹,能暂时压制毒性。但要想彻底解毒,我需要知道毒药的成分。
他掰开秦战的嘴,将药丸放入舌下。将军的皮肤烫得吓人,已经开始发高烧。温亭羽用湿布不断擦拭他的额头和脖颈,眼中噙着泪水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
你会没事的...他轻声呢喃,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一定会没事的...
周岩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欲言又止。最终,他悄悄退出医帐,给温亭羽留下独处的空间。
夜深了,医帐内只有一盏孤灯亮着。温亭羽已经连续工作了好几个时辰,试了各种解毒方案,但秦战的高烧依然未退。
将军时而昏迷,时而因痛苦而挣扎,每次挣扎都像刀子一样剜在温亭羽心上。
求你了...温亭羽握住秦战滚烫的手,声音哽咽,别放弃...
就在这时,帐帘被掀开,周岩带着一个蛮族俘虏走了进来:温御医,我们之前抓到一个活口,他可能知道箭上涂的是什么毒。
温亭羽立刻打起精神,起初那蛮族拒不开口,但当温亭羽拿出一把银针时,他终于崩溃了。
是...是黑蝎草和断肠花的混合物...俘虏结结巴巴地说,解药...解药需要雪山上的白灵芝...
最近的雪山在哪里?他急切地问周岩。
往北三十里,但现在是雪季,山路几乎无法通行...
我必须去!温亭羽已经开始收拾行装,将军撑不过三天!
周岩拦住他:太危险了!我去!
你不认识白灵芝,会采错的。温亭羽坚定地说,将军...将军就拜托你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昏迷中的秦战,俯身在将军滚烫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风雪之中。
黎明前的军营一片寂静,秦战的高烧持续不退,偶尔会短暂地恢复意识,但很快又陷入昏沉。
周岩守在榻边,用湿布不断擦拭将军滚烫的额头,眉头紧锁成结。
...亭羽...秦战在昏迷中呢喃,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
周岩连忙俯身:将军,温御医去采药了,很快就回来。
秦战似乎听到了,眉头舒展了些许,但很快又被高热带来的痛苦所取代。周岩叹了口气,继续为他擦身降温。
与此同时,温亭羽正艰难地在雪山峭壁上攀爬。刺骨的寒风像刀子般割在脸上,手指早已冻得失去知觉,但他不敢停下。每耽搁一刻,秦战就离死亡更近一步。
快到了...就快到了...他不断鼓励自己,声音淹没在呼啸的风雪中。
根据医书记载,白灵芝生长在雪线以上的悬崖缝隙中,喜阴凉潮湿。温亭羽已经搜寻了大半天,却一无所获。
就在他几乎绝望时,一道岩缝中的白色影子吸引了他的注意。温亭羽小心翼翼地靠近,心脏狂跳——
那是一簇洁白如玉的灵芝,正是他要找的白灵芝!
找到了!他喜极而泣,颤抖着双手小心采摘,生怕损坏这救命的药材。
他将装白灵芝的布袋贴身收好,开始摸索着往下爬。
突然,一脚踏空!温亭羽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顺着陡峭的山坡滚了下去。他本能地护住怀中的白灵芝,任由尖锐的岩石和冰棱划破衣衫和皮肉。
不知翻滚了多久,他终于重重地摔在一处缓坡上,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温御医!温御医!
遥远的声音将温亭羽从黑暗中拉回。他艰难地睁开眼,看到一张模糊的脸。
是...周副将派来的...那人说道,我们一直在找您!
温亭羽这才意识到自己躺在军营的担架上,几名士兵正焦急地看着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但他顾不上这些,第一反应是摸向怀中——白灵芝还在!
快...回去...他挣扎着坐起来,将军...等不了...
士兵们不敢耽搁,立刻擡起担架向军营飞奔。温亭羽紧握着那袋救命的药材,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他只知道一件事:必须尽快赶回去,秦战还在等着他。
当军营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温亭羽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来。
担架直接擡到了医帐前,周岩闻讯冲了出来,看到满身是血的温亭羽,脸色大变:温御医!你...
白...灵芝...温亭羽艰难地将布袋递过去,快...煎药...
说完这句话,他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周岩接过药材,立刻命人将温亭羽也擡进医帐,同时叫来赵岐帮忙配药。
医帐内,两张床榻并排放置。一边是昏迷不醒、高烧不退的秦战;另一边是遍体鳞伤、气息微弱的温亭羽。周岩看着这一幕,眼眶发热,转身亲自去煎药。
温亭羽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帐的床榻上,全身缠满了绷带。他试图起身,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别动。周岩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你有伤,需要静养。
将军...怎么样了?温亭羽急切地问,声音嘶哑。
周岩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多亏你的白灵芝,毒已经解了,高烧也退了。只是还在昏睡。
温亭羽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他这才感觉到全身火辣辣的疼痛,尤其是右腿,似乎伤得最重。
你幸亏还年轻,只是身上有多处擦伤。周岩解释道,赵大夫说你没骨折已经是奇迹了。
温亭羽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将军...我能看看他吗?
周岩犹豫了一下,还是扶着他坐起来,慢慢挪到秦战的榻边。将军的脸色依然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眉心的痛苦纹路也舒展开来。温亭羽忍不住伸手,轻轻抚平秦战额前的一缕乱发。
他什么时候会醒?
赵大夫说可能还要一两天。周岩回答,你该回去休息了。
温亭羽摇摇头:我想留在这里。见周岩要反对,他补充道,我是医者,最清楚将军的情况。若有变化,能第一时间处理。
周岩拗不过他,只好在秦战榻边加了张小床,让温亭羽也能躺着休息。就这样,两个伤者一主一次地躺在医帐内,由周岩和赵岐轮流照看。
三天过去,秦战的高烧完全退了,却仍未醒来。温亭羽的伤势好转了些,已经能拄着拐杖短时间行走。他坚持亲自为秦战换药、擦身,不肯假手他人。
将军为何还不醒?周岩焦急地问。
温亭羽检查了秦战的瞳孔和脉搏,轻声道:身体需要时间恢复。别担心,他会醒的。
嘴上这么说,温亭羽心里却同样焦虑。这天傍晚,温亭羽正在为秦战擦拭手臂,突然感觉到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他屏住呼吸,紧盯着秦战的脸:将军?
秦战的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那双熟悉的黑眸因虚弱而略显暗淡,却在看到温亭羽的瞬间亮了起来。
亭...羽...秦战的声音干涩得几乎听不清。
温亭羽喜极而泣,连忙端来温水,小心地扶起秦战喂他喝下:慢点...别急...
秦战喝了几口水,视线落在温亭羽的拐杖和绷带上,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受伤了?
我没事。温亭羽轻描淡写地说,将军感觉如何?
秦战没有回答,而是艰难地擡起手,轻轻碰了碰温亭羽脸上的擦伤:为了...救我?秦战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手指从温亭羽的脸颊滑到下巴,最后无力地垂下。
谢谢...将军轻声说道,声音里饱含了无法言说的情感。
温亭羽握住他的手:将军言重了。若非您当初救我,我早已...
秦战摇摇头,示意他不必说下去。
帐外传来脚步声,周岩掀开帐帘走了进来。看到秦战醒了,他惊喜地大叫一声:将军!您终于醒了!
这一嗓子立刻引来了赵岐和其他将领,医帐内瞬间挤满了人。温亭羽识趣地退到一旁,看着众人围着秦战嘘寒问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当人群终于散去,周岩也去准备食物后,秦战的目光再次寻找温亭羽:过来...
温亭羽拄着拐杖走到榻边坐下。秦战看着他行动不便的样子,眼中满是自责:不该...让你冒险...
我心甘情愿。温亭羽轻声回答,目光坚定。
秦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伸出手,握住了温亭羽的手腕。那力道虽然虚弱,却不容挣脱:搬回...大帐...
温亭羽一愣:什么?
你伤没好...我需要...医者...秦战断断续续地说,眼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
温亭羽的心跳加速,耳根发热。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出于医疗需要,更是秦战想要保护他、照顾他的方式。这份心意让他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好。他轻声应允,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秦战似乎松了口气,闭上眼睛休息,但手依然握着温亭羽的手腕,仿佛怕他跑掉似的。温亭羽任由他握着,静静地坐在榻边,看着将军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