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玄元元年
年关将至，对北荒王来说这个年过得是惴惴不安，如坐针毡。
案几上精致的奶食和美酒丝毫引不起他的兴趣。他浓眉紧锁，目光沉沉地望向广袤的土地。
身侧的小儿子孛日斯兰更是整日忧心忡忡，愁眉不展的撚着手中的玛瑙弯刀，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最令他寝食难安的，是音讯全无的白尤，派出的数批探子如同石沉大海。
白天合境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得不到确切的消息，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咽喉，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地压着忧虑。
“斯兰大人，俊杰来报。”侍卫的通传打破了寝殿内压抑的寂静。
坐在兽首椅上的斯兰猛地起身，牵动了身上未愈的伤口，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嘶……快传！”
风尘仆仆的土匪头子俊杰手握北荒的骆驼腰牌踏步而入，带进一身热气与尘土，也带来了至关重要的口谕。
他微微躬身，声音清晰沉稳：“见过北荒王，斯兰大人。”
“快快请起。”斯兰道。
“奶奶有言：一切安好，谢君协助。北荒不犯，定不攻城。”
这短短十六字的口谕，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在北荒王和孛日斯兰心中激起复杂的涟漪。
一切安好似乎稍稍安抚了孛日斯兰的部分焦躁。
“白尤可还有说别的？”孛日斯兰踱步来到俊杰眼前，“她……她如今可还好？传言那个负心汉要娶男人为后？”
“奶奶的口谕就这些。”俊杰摇摇头，“满城戒严，其余的我也不知道。”
“斯兰！”北荒王厉声呵斥，“慎言！”
白尤这句谢君协助，透着难以捉摸的深意。北荒王琢磨着那句，北荒不犯，定不攻城的承诺。
像一道无形的边界，清晰地划定了双方暂时的平静。
紧绷的弓弦似乎暂时松了一分，北荒王的疑虑却并未完全消散。
年后初三。迟滞的消息如同解冻的冰河，汹涌而至传遍了北荒与平香两国。
秦卓潇登基为帝！
更令人瞠目的是，新帝竟同时昭告天下，册封裴赫泫为后。
此令一出，举国哗然。
天合王朝的最后一点星火彻底熄灭，一个崭新的朝代就此拉开帷幕。
金銮殿上。
黑色的新朝白龙旗帜猎猎飘扬，彻底覆盖了天合王朝的旧徽。
这位踏着旧朝骸骨登上权力之巅的征服者，终于正式昭告天下登基为帝。
国号定为玄，取深奥如渊，刚毅如铁之意。
昭示：承天受命，万象更新。
其中，也暗含与裴赫泫，玄同之因。
此一字，既暗喻新帝以玄铁之姿定鼎天下，也昭示新朝统御八荒，气象宏阔的朝局。
玄元元年，正月初一。
卯时肇端，三六交泰。
紫气东来，吉时已至。
值此天地交感之吉刻，秦卓潇承昊天之命，践祚登极，御宇天下。
新帝尊号随之颁行天下：武烈圣德玄皇帝。
不仅是新帝加冕的盛事，更正式宣告玄王朝君临天下的开端。
而册封裴赫泫，这位前都门直隶司左长史为男皇后的惊世之举，亦在此刻昭告天下。
自此，玄皇帝秦卓潇，泫皇后裴赫泫，响彻寰宇。
裴赫泫也成为史无前例的男皇后！
他与秦卓潇并肩而立受万人跪拜，身后玄旗如墨白龙翻腾，猎猎作响。
纵使册封皇后的吉期未定，新帝的登基大典，已在万民仰望与诸方势力屏息瞩目之下，如期礼成。
亥时刚过，皇宫彻底沉入夜色。
宫殿连绵的琉璃瓦顶，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得严严实实。只余下飞檐翘角倔强地刺破雪幕，在宫灯映照下泛着幽冷的微光。
积雪已深及脚踝。
宫灯在风雪中摇曳，光晕在雪地上投下长长的不断晃动的影子，将这份寂静渲染得更加深邃而空旷。
两道人影踏着积雪缓缓而行。
当先一人正是玄皇帝秦卓潇。
墨色绣金龙的常服，外罩一件厚重的墨狐裘大氅，身形挺拔如松，步履沉稳。
深邃的眼眸在宫灯映照下如同寒潭，沉静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身侧人身上。
“乖乖，累么？”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被风送到裴赫泫耳边。
身侧人裹在一件几乎曳地的雪白狐裘里，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微微摇头，兜帽下的脸似乎擡了擡，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声音有些轻喘。
“还好，只是……这小家伙越发的沉了！”
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粉嫩嫩的唇，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化作团团白雾。
秦卓潇凝视着那略显水粉的唇珠上，伸手抵在他苍白的下颌，微擡起来落下一吻。
“自我们入主这深宫，小家伙便安静得出奇，如今连胎动都少了。乖乖，你可觉有异？”
秦卓潇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那隆起的弧度，动作轻柔。
手臂一直护在他身侧，宽大的袍袖几乎将他拢在安全的范围之内。
“秦爹……”
“我在，可是不舒服了？”
“没有，我感觉……应该也就这几天。”
两人身后，隔着几步远，跟着几名心腹和宫女。皆屏息凝神，垂首敛目。
秦卓潇弯腰将人打横抱起，“不走了，夫君抱你回去。”
“嗳！”他手臂沉稳地环着他的脖颈，“你难道就不怕被他人瞧见？”
“我是一国之君，你是一国之后，谁敢？！”
裴赫泫嘿嘿嘿笑了，又在他的脸颊落下一吻。
白宸宫檐下悬挂的琉璃宫灯，值守的宫人远远见到帝驾，早已无声地跪伏在雪地中。
秦卓潇停下脚步，将怀中人放下，为他拂去兜帽和肩头积攒的雪花。
两人咫尺。
指尖触碰到对方冰凉的脸颊，“怎么这样凉？”
“不冷的！”
“朕就想宠着你！护着你！一世都觉得不够！恨不能将你揉进骨血里，生生世世都暖着护着，半点风雪都沾不得你身！”
他的气息灼热，拂过裴赫泫同样微凉的额发。自然地握住他的手，将微凉的手指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
裴赫泫被他突如其来的炽烈情潮包裹，心尖狠狠一颤。长长的睫羽微不可察地抖动着，一路蔓延至心底。
他喉间滚出一个极轻，极温顺的，“……嗯”，身体不自觉地朝秦卓潇那边靠了靠。
秦卓潇紧了紧握着裴赫泫的手，带着他一同踏入白宸殿。
殿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的风雪与窥探。
裴赫泫正欲开口，一股猛烈的仿佛要将整个下腹撕裂的坠痛骤然袭来。
他闷哼一声。
原本强撑的脊背瞬间弓起，额角霎时沁出豆大的冷汗，顺着紧绷的侧脸滑落。
呃——
他死死抓住秦卓潇的手臂，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急促的喘息声在温暖的殿内显得格外突兀。
“乖乖？！”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毫无征兆地撕裂了雪夜的宁静。
诡异的妖冶的紫色惊雷，悍然划破墨黑的天幕。不偏不倚，直直劈落在白宸宫高耸的殿顶之上。
瓦片碎裂声清晰可闻，整座宫殿都仿佛随之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