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断绝关系

第164章 断绝关系

二人在国公府盘桓两日有余。

姚渥丹虽有意挽留,奈何烽火连天的时局如悬顶利剑。

秦卓潇望着檐角将坠未坠雪团,深知这用金蝉脱壳之计换来的两月光阴,断不可在笙歌暖帐中消磨殆尽。

此刻那封朱漆密函正暗藏于秦国公书阁的夹层之中,与雕花窗棂外纷纷扬扬的碎雪同眠。

他还未以秦使臣之仪踏入京都城门,这纸事关国运的议和文书便如同冻在冰河中的游鱼,暂时蛰伏在暗流之下。

更漏声也催得裴赫泫眉心紧蹙,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秃秃的手腕转了三圈。

该去钰镗花楼拜会那位了。

秦卓潇看向裴赫泫,掌心复上他白皙不停转腕的指节,“今夜拜会,我随你同去。”

裴赫泫笑意漫上唇角,喉结微动:“如此甚好。”

他垂眸望着两人交叠的衣袖,玄色暗纹与月白流云难分彼此。

稍作整顿,便朝着钰镗花楼而去。

二人绕过正门笙歌鼎沸处。

自后墙飞身翻上二楼,底楼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乐曲靡靡之音穿梁而上。舞姬云袖翩跹间暗香浮动,身姿婀娜眉眼含情。

他们停驻在二楼房门前悬着盏红纱灯笼,白蛇兽首在烛火中吞吐寒光。

裴赫泫指尖触上门环时顿了顿。

自北荒重遇圣女,那滴寄存在裴氏的心头血便如芒在背。若取回精血,圣爷裴知身上牵着的毒恐怕会即刻反噬。

当场毙命。

虽厌极这具躯壳的血脉牵绊,他终究没忍心断了他生母最后的时日。

吱呀声里,裴赫泫推开了那扇门。

贵妃榻上斜倚的女子披着胭脂色轻纱锦袍,眼尾随笑意漾开含笑地看着来人。

正是圣爷裴知。

“当真是稀客。”圣爷甩袖起身相迎,目光掠过二人,“原该在回京都的路上,你们怎么会提前这么久归京?莫不是……根本未曾离京都?”

裴赫泫白色披风挟着寒气,猛地踹开挡在身前的百鸟朝凤屏风。鎏金铜架撞上青砖发出巨响,惊得案头香炉腾起一缕残烟乱晃。

“自然是托圣爷的福,若此番北上求和不成,岂不正合了您的暗中筹谋?”他反手按在秦卓潇腰间吞月剑柄上,指节泛白,“敢问圣爷,如今这局势可是依照你的走向?经过些时日你预知的未来……可有变化?”

见他来者不善,茶烟袅袅中圣爷又落座于案后,垂眸吹散茶盏中浮沫。

青瓷碰触檀案发出清响,她目光扫过亲子裴赫泫与默立其后的秦卓潇。

圣爷缓缓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预测不到你的未来,别人的……”指尖在茶汤表面划过涟漪,“重要吗?!”

别人?圣爷这句反问犹如火上浇油,直戳裴赫泫心窝。

秦卓潇敏锐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宽厚手掌复上他绷紧的手背,将那只玉雕般的手从吞月剑鞘上轻轻挪开。

“你给丰通之国的官本宁青放消息,让她秘密北上会见秦卓潇,妄图里应外合剿灭天合。”裴赫泫眼底凝着寒霜,唇角勾起讥诮弧度,“区区南蛮余孽也配与秦卓潇平起平坐谈合作?不妨告诉你,是我见了她。”

“让她北上,并非易事。”圣爷斟满两盏清茶,青瓷茶盏贴着紫檀案几滑向另一端。

昏黄烛光晕染透茶汤,映出她唇角一抹诡谲的笑,“秦小爷避而不见……”喉间滚出沙哑低笑,“他见与不见又有何不同?只要让狗皇帝知道南蛮余孽去了北荒……就够了!”

“你究竟有没有听进去我的话?!”裴赫泫指着圣爷厉声斥道:“临行前我就再三告诫过你莫要再插手他的事!如今你这般对待秦府,简直是以死相谏,将秦府置于不义之地!”

他将檀案上的那两盏新茶扫落在地,“登临大统者需名正言顺,讨伐天子更需师出有名,你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阿泫,莫急!”秦卓潇目光灼灼地逼视圣爷,指节叩着案几道:“张强窃走的碧血砂既入你囊中,你为何要把此毒给杨子武?”

“张强是小人,你们还帮他救出那个废人(张宁)!”见他把茶盏掀翻在地,圣爷又取出茶盏两杯,盏贴着檀案再次滑向另一端,“我的傻儿……”

裴赫泫道:“我不是你儿子。”

“在我眼里他们就如这茶盏一般,碎了也会有新的添上。”圣爷拔下鬓边累丝金凤簪,簪尖拨弄着炉中香灰荡起青烟,“有趣的就是,杨子武却不知他要杀之人是我儿……”

她顿住话音,鎏金簪头忽地叩定炉沿,擡眸似笑非笑道:“老夫不过是将碧血砂换作糖丸,真没想到他会让杨子江给你下毒。可瞧清了……”她尾音陡然浸透寒意,“人性的恶?!”

裴赫泫当年御前谏言保下的杨子江,让那老郎中代之换药一事,也是他亲手安排,圣爷在是点他。

虽然那只是一颗糖丸。

鎏金簪尖凝在香炉青烟里,簪尾突然轻敲炉壁发出脆响,待最后一缕雾霭散尽。

裴赫泫问道:“那三颗毒药呢?”

啪嗒——

稳坐的圣爷将手中鎏金簪扔在案上,“你是怕我用它杀谁?你在担心谁?”

此毒无解药,落于她手终难心安。

“交出来,饶你不死。”裴赫泫骨节在烛火下泛着青白,“你要谋这天下、争那霸主之位,我皆可袖手旁观。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动的人利用的便是秦卓潇。”

秦卓潇单臂将人半搂入怀,裴赫泫却反手攥紧他的手腕。

“你三番五次触我逆鳞,陷害秦家。自今日起你我——断绝关系。”

龙延香混着那股子特殊的胭脂气在殿中翻涌。

圣爷裙身扫过卷草纹檀案,锦缎裙裾逶迤过冰冷青石砖,却在距裴赫泫两步之遥骤然驻足。

“为娘二十年生死谋划的大局,为谁?我如老鼠、蟑螂一般活在暗处,又为谁?谋划这天下的霸主是为谁?竟抵不过一个他?!”

“不是我!”裴赫泫呕吼道,“这是你想要的,不是我。”裴赫泫迈前一步迎上圣爷,“我若想得这天下……何需劳你你费心?!”

烛影在穿堂风中明明灭灭,映着圣爷眉间凝霜,照着裴赫泫眸底寒潭。

圣爷染着蔻丹的指尖堪堪触及裴赫泫的锦袍边缘,裴赫泫却闪身后撤半步,秦卓潇却已抢步上前,反手揽住他的腰肢。

圣爷浑身发抖,突然擡头逼视秦卓潇,“你……你们……”

三足青铜烛台之上光影斑驳,蜡泪如泣,正一滴一滴浸得面目全非。

裴赫泫一字一顿道:“他是我的男人,听清楚了?!你要是再敢碰他……”声音轻得像淬着冰棱,“我就亲手拧断你的脖子……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