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负我之人
烈日当空，暑气蒸腾。
秦卓潇望着绵延十里的队伍，九十九名女子与随行人员，在热浪中缓缓前行。
他松开领口铜扣，铁甲下中衣早已被汗浸透，贴着脊背像块发霉的黍饼。
“主子，水囊。”亲卫九天递来的皮袋表面渗着水珠。
秦卓潇含了半口在嘴里，听着身后玄甲兵的刀鞘与鳞甲相撞声。
这些精锐本该握着陌刀戍守边关，此刻却在押着天合国的子女去求得两国和平。
他忽然发笑，惊得战马扬起前蹄，吞月剑在烈日下凝成寒光。
三千匹马和四千只羊皆由距离北荒最近的州县集中调取，待他们到达黄段山在由秦卓潇呈报文牒。
九十九名女子统一乘青幔马车错落其间，轿帘被热风掀起一角，露出少女们浸透汗水的素色裙裾。
这些女人本应陪在家尊身侧尽孝才是，如今却踏上一去不复返的归途。
轿中经常传出呜咽哭声，此刻正裹着热汗贴在瑟瑟发抖的躯体上。
出了京都秦卓潇也不再骑马，将红宝交由九天，整日留在轿内陪着那位白尤。
褪去身上的铁甲，秦卓潇一边净手一边说道：“关羿伦就在我们后面的马车上，他现在看你和我的神色如同嚼蜡一般难看到难以下咽。”
“你这话说的别扭，细细听来也对。他觉得你是负心汉，负我之人，能给你我什么好眼色！”裴赫泫往嘴里丢了一颗树莓，笑道：“关羿伦和我们走不远，最多不出两日他就得回去。”
他当时告诉关羿伦，无论白苍兰怎么挽留，都必须要他出现在北荒黄段的队伍里。
这还是裴赫泫出事前对他的交代，虽然后来裴赫泫......但关羿伦还是照做了。
“夫人算无遗漏，他会来的这么急？”
看他净完手裴赫泫往右边倚靠过来，就势靠在他胸前“嗯”了一声。
“看来关羿伦是真把裴赫泫当朋友，一点情面都不给都督留，想想还挺有意思。”
一路行来皆在马车之中。
秦卓潇凝视着怀中之人，关切询问是否疲累、是否燥热，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交谈着。
“叫你白尤，还是有点不习惯。”
“那官人就叫点别的……”
北上的官道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两侧的树林像两堵漆黑的墙，将队伍夹在中间。
“有埋伏，”秦卓潇低声道：“你待在车里别动。”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身旁的人听清。
裴赫泫道：“好。”
九天勒住缰绳，擡手示意队伍停下，玄甲军立即收拢阵型，铁甲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
秦卓潇刚拉开轿帘，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狠狠地钉在马车木框上，箭尾犹自颤动。
秦卓潇眼神一凛，右手已按在腰间佩剑上。
“九天、灵猫列阵！”
目羊轻功好武力值却在九天、灵猫之下，武功更差的齐箴拽着他躲在暗处。
玄甲军不愧是精锐之师，几乎在命令下达的同时就已形成防御阵型。铁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长矛如林，将队伍中央的马车团团护住。
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几十道黑影从四面八方涌出。
秦卓潇冷笑一声，吞月剑出鞘，剑锋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银弧。
“杀！”
黑衣刺客都身手不凡，与玄甲军的战斗力不相上下。
几名黑衣刺客借着夜色掩近马车，裴赫泫耳尖微动，倏然擡指抵住印堂xue。
一点金芒自他眉心天眼迸发，刹那间化作游龙般的流光缠绕指尖。
他双指并剑对准轿外翻飞的帘幕，双眸变成蛇瞳带着压迫低喝声：“灵蛇请君。——蛇毒。”
那缕金光骤然分裂，化作数道细如发丝的毒蛇虚影，闪电般窜入刺客们的口鼻。
他们身形猛然一滞，手中兵刃还未落下，便已僵在原地。
关羿伦刚要从马车内探出头去，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然推回。 可以察觉到，是有人在暗中保护着他。
不过一息之间。
靠近马车的刺客全部从七窍渗出黑血。皮肤迅速溃烂，如同被无形的蛇毒焚身。
最后头的刺客踉跄半步，喉咙里发出咯咯两声，便轰然倒地。
残留的几滩毒液滋滋腐蚀着尸体，腾起缕缕青烟。
裴赫泫缓缓收指，眸光冷冽如霜，“该死。”
一个刺客从侧面突袭，秦卓潇侧身避过，反手一剑精准地刺入敌人咽喉。
鲜血喷溅在他玄色的衣袍上，很快被布料吸收，只留下更深的暗色。
战斗持续了不到一刻钟。
最后一个刺客倒下时，手中的吞月剑剑尖滴着血。秦卓潇环视四周，确认再无威胁后才收剑入鞘。
他声音平静得问道：“伤亡？”
“回主子。五人轻伤，无人阵亡。”九天又道：“刺客五十人，全部毙命。”
秦卓潇点点头，走向其中一具刺客尸体。他蹲下身掀开对方的脖颈，没有发现任何裴氏特征。
他又检查了刺客的武器和衣物，同样毫无线索。
灵猫搜完所有刺客的身体，低声禀告，“主子，不是普通山匪。”
秦卓潇没有回答。
可以确定这些不是圣女的人，那就只能是承光帝胥卓派来的暗杀。
轿内人说道：「裴氏若派出五十人，绝不会如此不堪一击，这些黑衣人必是训练有素的官兵。」
秦卓潇以心声回应：「他果然按捺不住。我原以为，他至少会等我们从北荒黄段求和完回来后再动手。」
这次北上的路线都是裴赫泫一人所定极为机密，就连九天、灵猫都不知道。
不知道承光帝派出来多少路杀手，为了伏击他们，定是埋伏在不同的地方。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
玄甲军立即重新列阵，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队骑兵从夜色中冲出，为首的男子一袭白衣，在黑夜中格外醒目。
他勒马停在秦卓潇面前，月光下露出一张俊美却冷峻的脸。
“白沧兰。”秦卓潇微微眯起眼睛，明知故问道：“你怎么来了？”
轿内的裴赫泫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和秦卓潇道：「这家伙，可比预期来的还要快。」
白沧兰翻身下马，白衣上纤尘不染，与秦卓潇染血的衣袍形成鲜明对比。
“来晚一步，”他扫了一眼战场焦急问道：“羿伦呢？可安好？”
“天色已晚，白大人千里迢迢赶来，就为送右长史一程？”秦卓潇冷眼扫过地上的尸体，声音冰寒，“私自调兵出城，白大人这是要造反？”
白沧兰似乎早已习惯他的这种态度，声音带着几分疲倦。
“都督，我想接羿伦回京都。他就从未独自离开过京都，也没和我分开过这么久。”
夜风轻拂，秦卓潇冷声质问：“你算他什么人？说带走就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