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稳赚不赔
裴赫泫手中的狼毫笔尖悬在账册上方，他把京都四十七间铺面的房契地契都过到秦卓潇名下。
他擡眼时，齐箴与九天同时绷紧了脊背，九天捧着檀木匣打量主子神色。
银丝云纹袖口下秦卓潇心绪不宁时，便会默默整理吞月佩剑。
沉声道：“照裴主子的意思，去办。”
正如裴赫泫所料，承光帝果然一直未下旨任命暂代都督的官员。
久未露面的太监总管李公公昨夜传出密报，言及宫中今日将生大变，承光帝将在早朝上敲定工部与户部官员补缺事宜。
裴赫泫执起鎏金汤匙轻叩盏沿：“这两人倒与迟棉有几分相似，那迟棉虽出身州县，文采倒算斐然。眼下这两位可是从五品以下破格提拔，瞧着名不见经传，你说会是……”
“圣爷？”秦卓潇擦拭吞月剑的手势微滞，“你说的是北辰府那个同我们搭过话的迟棉？你不提我倒险些忘了这号人物，不过他和我们也就一次交集。”
“承光帝断不会用亲王举荐之人。”裴赫泫就着琉璃盏抿了口酥酪，“亲王虽未亲自出面，只让心腹代为递折子。祁连山也在附和提议，可惜陛下早有防备之心……”他指尖划过昨夜李公公的密函名册，“启用的应该都是他自己的亲信。”
放下吞月剑，秦卓潇将手搭在逐日弓弦上，对着裴赫泫的方向用力拉开，咔嗒弓弦又归位：“只怕，他所谓的这些亲信……”他意味深长地叩了叩紫檀木箭匣，“保不齐背后还有牵线之人。”
“国公爷不是也荐了门生？”裴赫泫咽下半块奶糕，唇边沾着细碎糖霜。
“胡李师傅的弟子确在名录。”秦卓潇抖开素绸拭帕，箭簇寒铁映出他眼底讥诮，“补个户部缺原是绰绰有余，可惜……”帕子忽地绞紧，“可惜那狗皇帝不惜人才，只为防着与秦家有来往的官员，防得是滴水不漏。”
鎏金狻猊炉吐出的青烟晃了晃，裴赫泫指尖凝着的半块奶糕嗒地捏碎在锦席上。
他擡眸道：“他到了。”
秦卓潇的剑帕还绞在掌中，闻言目光望向镂花槛窗外，郎中代之比往日早道了半个时辰。
杨子江这两日未见任何异常，依旧按时上衙下衙，行事如常。
倒是裴赫泫府上动静频频，郎中已接连两日登门问诊。
至第三日，那惯常保持中肯的老郎中不再只是诊脉，竟提笔为裴赫泫开了安胎药方。
小厮依着秦卓潇的吩咐，垂首立在郡王胥荣跟前回话：“回主子的话，秦小爷身边确有位姑娘。查来查去竟是无父无母的孤女，干净得连片落叶都寻不着。”
他顿了顿，见胥荣摩挲着玉扳指若有所思，忙接着道：“是楼外楼又新开张铺子招的侍女，专在雅间陪贵人玩玉敲、珠球的。赶的也巧，第一天到楼外楼上工就和秦小爷看对了眼。如今秦小爷待她如珠似宝，姑娘还说要同秦小爷一同前往北荒。连国公夫人都赞赏有加，说是当自家媳妇调教。”
一缕晨光透过窗棂映在胥荣半侧脸上，金丝楠木案几上投下斜长的影子。
小厮屏息等着，听见玉扳指叩在案上清脆一响。
“混账！”
接着传来青瓷迸裂的脆响，距离秦卓潇离京都北上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得尽快得到裴赫泫所有的商铺才行。
案上鎏金香炉飘出来袅袅青烟，胥荣脸色铁青霍然起身，“事事不顺，妈的！”
青砖地上茶汤正顺着纹路蜿蜒流淌，渐渐汇成一滩。
碎瓷片间浮动的光影映在小厮低垂的眼帘上，他听见头顶传来冰冷的声音：“今夜子时前，让更夫传话元美公主。若想得到自由之身，只有我可以帮她。现在去找祁方那个废物，若今日还办不妥那件事，就让他备好棺材等死。”
小厮盯着地面细碎的光斑，喉头不自觉地滚动。秦小爷分明已到试婚之龄，郡王何苦这般步步紧逼？
那日便遣人谋害了一位大臣之女，那千金也不过是入了国公夫人的眼，成不成都是后话。
转眼就血溅长街成了马下冤魂，亲王胥东青得知此事还动怒说他糊涂。
他本是秦卓潇安插的暗桩，虽身处此位却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对于伤及无辜性命之事心底终究存着恻隐，至于那桩血案，他也是后来才得知。
“可亲王说最近不可……”小厮话音未落，青瓷茶盏突然再次在脚边炸开，飞溅的瓷片擦过小厮耳畔钉进雕花门板。
郡王胥荣狠戾道：“要么去办，要么去死。”
檐角飞翘的青铜铃随风摇曳，叮当作响。
裴赫泫斜倚在朱漆斑驳的廊柱上，望着庭院中正在喂鱼的秦卓潇。
看他漫不经心地将鱼食抛进莲池，惊散一池锦鲤搅碎了水面倒映的云影。
老郎中开完药方后，便吩咐下人去煎药。
目羊正蹲在药罐旁守着火候，自打得知裴赫泫腹中怀着小主子，他见着这位主子都是绕道走。
如今更是日日夜夜的守着他，寸步不离地保护他。
“秦爹，还烦心呢？”裴赫泫缓步走到他身旁，目光同样落在池中游弋的鱼群上，搅碎一池天光。
大手悬在栏杆外，鱼食簌簌漏下几点，“我早说过人心易变…”话音未落突然翻腕，一把将鱼食尽数撒入莲池，惊得鱼群四散逃窜，“如今这般情形…将计就计，倒也不错。你我均不在京都，我还担心一事。”
裴赫泫望着池面，“我也在想这件事，”水面的细密涟漪渐渐平复，“怕陛下对爹娘不利，不如……”
自怀孕三个半月后，但凡上衙或出府，裴赫泫始终依靠这道灵蛇请君术遮掩孕肚。
虽能隐去身形异状，但终究难掩日益明显的面颊浮肿。
裴赫泫伸手口中默念：「无形魆幻为业来，灵蛇请君。——掩身。」
“临走前去见见她吧！”绿色瞳眸盯着池塘里的鱼，树叶掠过他肩头掉入水面，“你觉得如何？”
黑曜石般的眼眸倏地望过来，“你是想找她帮忙？每次你露出这种表情……”
话被轻笑截断，裴赫泫唇角勾起狡黠的弧度：“有何不可？我就是想利用她！”他忽然倾身靠近秦卓潇，发梢扫到对方鼻尖，一阵体香扑鼻而来。
秦卓潇张开双臂将人拥入怀中，怀中传来闷声：“稳赚不赔的局，还安全。”
两日后。裴府。
灵堂白绫垂地，金丝楠棺椁静静卧在庭院中央。
裴赫泫苍白的面庞浸没在棺椁之中，一根白玉簪子斜插于鸦色的鬓发间。睫羽在眼睑投下阴翳，双目微阖。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