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实乃义举
申时三刻,祁方又提前离了衙门。
自那日他和关羿伦称家中有事离开后,这几日他总踩着时辰提前离开都门直隶司。
秦卓潇漏夜召集关羿伦、白沧兰及程家双子,在楼外楼对街的天外天客栈秘议要事。
“此番北荒黄段,陛下必择人暂摄都督官职。”秦卓潇指尖叩着案上舆图,“无论如何运作,断不能让权柄落入郡王手中。”
程北一袭蓝锦长袍,指尖摩挲着青瓷盏沿:“今晨郡王胥荣突然造访,说是衙门往来不便,便以故友身份前来叙旧。”
“哪里是叙旧?”程南将茶盏重重磕在案几上,震得盏中清茶泛起涟漪。
“自知家父是被身边人暗害,我便留心观察再三琢磨,只有亲王和郡王嫌疑最大。”程南忽而压低声音,指节在紫檀木案上叩出笃笃闷响,“依我看……他是来探口风的。”
“尚待进一步确认。”裴赫泫斜倚在孔雀蓝绫罗软垫间,鸦青长发流泻如瀑,忽将白水盏往案上一搁:“我猜他今日去北辰府除了叙旧,应该还有别个事情。”
“元美?”程北执壶斟茶的手势稍滞,茶汤在半空划出琥珀弧光,“为了公主?”
“正是。”裴赫泫白玉指尖抚过袖口缠枝莲纹,“若你们薄待了元美,当心有人借东风掀浪。公主自小在宫里蛰伏长大,攒下的心机可不止会玩……”顾忌程北的面子,男人二字他没说出来,“说话直接,驸马爷勿怪。”
程北撚着青瓷盏上凸起的缠枝纹,“难怪今晨元美听说堂兄来访就如枯苗望雨。”他忽而轻笑,“可惜……我根本没让她见。”
“不让她见?”裴赫泫无奈冷笑,“你把这根线是不是绷的太紧了!”
“左长史说的是,我们回去再想想对策。”程南看了看秦卓潇,问道:“圣旨是十日后启程,都督可都准备妥当?”
秦卓潇仍是一身玄衣立在殿内眼睛始终看着舆图,寒潭般的冷月眸子映着烛火。
“圣旨都颁下几日了?秦都督也不急,此刻才想起召集我们?”白沧兰环抱双臂倚在雕花槅扇旁,腰间蛇鳞长鞭随着动作轻晃,“此局凶险,北荒你打算叫谁同往?”
关羿伦端着茶盏细细端详裴赫泫神色,茶烟氤氲间他在想秦、裴两人分明已暗通款曲,可今晨国公府突传出觅得佳媳的喜讯。
不免揣测秦卓潇身边,到底有没有红袖添香的佳人。
关羿伦漫不经心地转着青瓷盏盖,全然未将白沧兰的话听入耳中。只凝神观察着裴赫泫和秦卓潇,却未窥见二人丝毫端倪。
身高挺拔的秦卓潇屈指敲了敲案上舆图,“北上…心里倒是有人选。飞骑营断不能离了你手,白大人要坐镇京都才是。”
身着青色云锦的程南道:“就怕……”他擡手往天上指了指,“他有意让郡王暂摄都督一职,那当然如何?”
裴赫泫手臂僵在半空,琉璃灯罩上映出他蹙眉的侧影,“亲王前日递的折子,举荐户部和工部的官缺人选……”他尾音忽地压低,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银剪柄上的星宿纹,“可都被驳了回来,为何?”
程北道:“防着他?”
“眼下朝中无人可用,多半要从都门直隶司内部拔擢。”手中鎏银剪刃贴近烛芯,剪断半截焦芯,“我猜这圣旨,会等秦都督离了京都……”
烛火忽然明灭,映得他腕间白色蛇镯闪过一道冷光。
烛芯哔剥爆出星火。
想到一脚踏入天外天时,他预知的半幅残像:杨子武推开囚禁三房的木门,隔着杨子江背影,他听不见这两兄弟的对话,却见杨子武从袖中摸出个羊脂玉瓶。
杨子江犹犹豫豫的还是接过了白瓷瓶,眼底露出来的是不能拒绝的表情。
裴赫泫垂眸凝视着烛火,“右长史,杨子江近日可好?”
思绪乱飞的关羿伦被这声惊得脊背一僵,喉结滚动两下,“他这几日都是早放衙,未曾觉察异常。”
秦卓潇感觉到裴赫泫的瑞瑞不安,大手扶着舆图看向他。
倚在雕花槅扇旁的白沧兰也见关羿伦脸色苍白,放下双臂朝他走来,“羿伦?”落座在他身边,指尖堪堪触到他袖口。
“无碍。”关羿伦含笑摇摇头。
“右长史才华斐然,出口即成锦绣文章,文化修养堪称上乘。”剪完烛心的裴赫泫又倚回孔雀蓝绫罗软垫上,手肘支在鎏金凭几上,“秦都督此番北上,右长史这等文臣自是必不可少。”
铮的一声玉珏脆响,白沧兰霍然起身,孔雀蓝广袖带翻了案几上的茶盏,青色茶汤在紫檀案几上蜿蜒。
他却浑然未觉,指尖死死扣住雕花扶手,“羿伦要随军北上?”喉结上下滚动两回,神色已然不淡定,“左长史莫不是说笑?我倒觉得……你可比羿伦能说会道的多!”
裴赫泫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腕间蛇镯,忽而擡眸一笑,烛火在他深绿的瞳仁里跳动。
他锦靴一勾,靴尖不轻不重点在关羿伦脚踝处,给他使了个眼色。
目光沉稳地看向秦卓潇,缓声道:“右长史意下如何?”
关羿伦正襟肃立,暗红袍裾翻涌。
“若能为秦都督分忧……”他双手抱拳时,裴赫泫轻轻收回靴尖,“卑职愿意同往,定不辱使命。”
秦卓潇凝视着裴赫泫轻点关羿伦的动作,沉声道:“能获右长史倾力相助,定会事半功倍。”
裴赫泫垂眸暗忖:「钝刀切玉总得见血,让他俩分开些时日也好。不帮关羿伦逼他一把,也不知道白沧兰什么时候能开窍。」
秦卓潇心道:「乖乖!白沧兰那株雪里青竹怕是要夜夜对月枯坐到天明,会不会思念成疾都不好说,我有点担心飞骑营的士兵!」
程南始终端着茶盏,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程北素来偏好红馆里的小倌,向来是他挑人伺候等着享受的份儿。所以他瞧得出关、白二人郎情蜜意,偏生那层窗户纸至今未捅破。
如今再想到兄弟俩的处境,程北刚擡眼望向他哥,便撞进程南深潭似的目光也在看着他。
北辰府老嬷嬷的絮叨话犹在程北耳畔,元美每月的月信准得很,也不知此番能否怀上。
若真有了消息,往后便不必再逼他哥替他行那床笫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