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丰通之国
都门直隶司后衙。
缉风司是青瓦无窗建筑由程南主理,影卫、鹰隼房、三百信鸽。听风者,暗桩堂遍布各地密探联络中枢,信号破译处。
裴赫泫与关羿伦临行前都曾暗示,待他们处理完手头事务可以过来找他们。
如此缜密衙门,却迟迟没能查出程行野的死因。
这令程家兄弟心中愤懑难平,怒火日夜灼烧着五脏六腑,眼下看来他俩也没心思去玩乐。
“大哥,那日裴赫泫来府中说的那番话……”程北摩挲着茶盏欲言又止。
程南喉结滚动,目光掠过弟弟青筋暴起的手背:“如今看谁都不清白,特别是……”后半句生生卡在喉间,兄弟俩心照不宣地对视着。
掌中茶盏在程北指节间发出细碎哀鸣:“若真是那人所为,纵是权倾朝野……”他眼底泛起血丝,“我定要斩其头颅祭我亡父。还有他那个…儿子,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内情?”
程南垂首盯着茶水里晃动的倒影沉默不语,若当真与那对父子有关……
裴赫泫当日所言震耳欲聋,“程侍郎乃是被至亲至信之人所害。如今连魂魄都没了,何谈往生。”
“我们凭什么信你?”程北突然将茶盏重重顿在案上,“谁知道是不是你设的局,诓我们兄弟?”
如奶白的指尖轻点水盏里的茶,在桌子上写了两个字——亲王。
钰堂花楼二层的白字间内。
珠帘摇曳间漏出玉器轻叩的泠泠清响,帘后一只素手扶在案几上。葱白指尖垂下珠串,腕上金丝嵌镯随动作晃动。
珠帘后影影绰绰立着戴半面孔雀翎的女子,银线绣面纱与垂帘交叠,圣爷容颜掩在珠帘后。
帘栊直垂亲王依旧看不清她的容貌,殿内还是之前特有的香味萦绕在鼻端。
冰嬉姑娘正俯身为亲王添茶,青瓷注子在她手中漾开光晕。
“爷,请用茶。”
珠帘后传出公鸭嗓的声音:“你且退下,唤茶姐在门口守着,不要让人任何人靠近。”
“是。”冰嬉广袖带起轻风,退后转出屏风。
亲王摩挲着青花盏壁缠枝纹,任茶烟氤氲眉眼始终不语。
烛影忽地一晃。
帘后之人伸出手腕,金剪刀喀嚓剪断烛芯,翡翠般的眸子在跳动的火光里明明灭灭。
公鸭嗓音里掺着砂纸磨过的沙哑不太好听,“亲王倒是沉得住气,有九五龙潜之态。”
金错刀在指间转了个寒光凛凛的弧,“待你儿黄袍加身那日,亲王可别卸磨杀驴才是。”
亲王将茶盏轻轻磕在盏托之上,“本王保圣爷在天合地位、安稳、金玉盈仓。圣爷助本王谋定乾坤,只是这皇位…”烛火流转,亲王的神色依旧,“一日未落到我儿的手中,那所说的话就是空话。”
烛影在她翡翠眸中流转,“那亲王为何不问,我这些时日的去向?”
“圣爷若是不愿说,纵是本王问你也未必会说真话。”
“是了!这也是我能和你合作至今的原因。”香炉中腾起一线青烟,玉白手指拈起一撮香灰,“我去了北荒黄段……”
北荒黄段近来局势动荡,承光帝欲行割地求和之举,继而又有三千匹马、四千只羊。
且九十九位妙龄少女一事,已令京都满城风雨民怨沸腾,怨声载道。
“莫不是……”亲王指尖摩挲茶盏,“这黄段山索要的少女,竟是圣爷的手笔?”
“自承光帝因黄段山割地求和后,圣爷自作主张去办了这件事。殿下莫要怪罪才是,如此一来他便失去民心…把柴添的更旺,可还行?”
亲王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凝视着珠帘之后。
心中暗自庆幸,幸而圣爷与他乃是同一阵营之人,若是立场相悖,恐怕……
亲王突然拊掌,“妙啊!”
“我知殿下尚有疑虑,今日请亲王前来正是要解你迷惑,杨、李案这是盘死棋。”她蘸着冷茶在案上画圈,“美人壶第一个享受者你我皆知是谁,还是我命人亲手送给的他。”
承光帝胥卓。
画圈的指尖重重一点,“李景这等小人见利忘义之徒,早晚要卖主求荣。那时会牵连到你我,何不直接一箭双雕?”
亲王恍然道:“圣爷是要借杨庭这把快刀,绝后患!”
圣爷轻叩掌心:“衙门素来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如今这些蛀虫既除,自有千百人挤破头要补缺。亲王自然也想到了这一步,不如顺势安排干净的朝臣。”她擡眼看向下首,“剜去腐肉方能长出新肌,为郡王殿下登基大业提前铺路啊!”
圣爷番话说得亲王手中茶盏微微一晃,句句都说在了他的心上。
“本王是有猜疑之心,说来惭愧,倒是本王狭隘了。不过…”他话锋陡转,“圣爷可知道程侍郎的尸身一事?”
手中茶盏的涟漪映出她眼底精光,“亲王是想问我,为何尸首会出现裴府?”
亲王默不作声,算是回答。
圣爷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指尖在紫檀案几上写出裴字。
为何,自然是为裴赫泫铺路!
他们不过都是踏脚石而已,一个小小亲王,一个狗皇帝,都不过是圣爷手中的棋子罢了!
“因为他是个无名之辈,在京都无人脉背景干净,亲王又在想那为何不焚尸?”
亲王胥东青道:“正是,如此高调,程家岂……”
“就是要他们急。既是王爷亲断之事,何惧之有?莫不是怕了?程侍郎同李景一样,殿下也知他不可留,当务之急更应该想想下一步计划。”
隔着数重屏风、珠帘亲王瞧不真切,经年相处间总觉那粗哑的公鸭嗓里藏着蹊跷。
男人喉间浊气如磨砂,他咳嗽时与说话的声音截然不同竟带着几分女气,再次开口又是男人声。
“圣爷,你最近这身体可是出了毛病?要不要本王差遣来给您瞧瞧?”
“北上黄段偶感风寒,无碍。”玉白的指尖捏起新的茶盏润喉,“亲王放心,我死不了。”
她定要等到天合改朝换代,裴赫泫登基称帝的那一天。
亲王又问道:“新上任的迟棉,圣爷可知?”
亲王正与圣爷言语博弈,试图探问口风。
“迟棉?不认识,从没听说过这人。”圣爷捏着茶盏含笑摇头,话锋忽然一转:“那亲王可知丰通之国如今的皇后是谁?”
“丰通之国的皇后?跟我有什么关系?”
圣爷道:“三国结盟共抗天合,丰通之国的皇后本姓是——官本。”
亲王眯起的眼瞳掠过寒芒,“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