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从无到有
都门直隶司内衙《重庑殿》内。
身着水粉锦袍珠光玉气的裴赫泫正坐在秦卓潇的腿上吃着果脯。
大手将程侍郎案件得文书放下,又从六尺髹朱漆书案上将茶盏端起。
右指腹摩挲着盏沿冰裂金丝纹,秦卓潇道:“乖乖!这个不能多吃,会反酸的。”
怀中人很听话的点点头,“那你这个蒙顶石花能给我喝一口吗?”
秦卓潇低头看了看他的小腹,拦腰的左手顺势将人圈过来手掌停在小腹上轻轻抚摸着。
“不可。对孩子不好。”
“喔喔喔!”羊脂玉般的腕子悄悄地从竹丝攒心盒里拿出两颗果脯攥在手心,趁着秦卓潇不注意偷偷地又往嘴里塞了两颗。
脸颊塞得像个小仓鼠般的裴赫泫忽然从秦卓潇腿上跳下来,站立到案台边上。
嘟囔着说:“有人来了!”
秦卓潇皱眉道:“你小心点…”孩子。
就在此时,门应声而开。
二人就见右长史关羿伦气鼓鼓的踏过金丝楠木门槛,带着未散的怒气走了进来。
裴赫泫看看鎏金铜壶滴漏上的时辰,竟比预计早了足足一个时辰,右长史月白袍下摆还沾着查封时溅上的朱砂印泥。
其实是白沧兰从后面追上来拉住他时,关羿伦试图甩开白沧兰拉手时用力过猛。
踉跄间正巧撞到手中端着朱砂印泥的衙役,印泥应声落地。殷红的颜料在青石板上溅开,染上他的袍摆。
他将手中的杨府查抄下来的登记册呈上案头,微微颔首道:“都督,杨府比账簿上查出的银子多,东西俱已封裹。”
秦卓潇道:“有劳右长史陪白大人跑一趟。”他放下手中茶盏将册子拿起扫了一眼问道:“这笔银子你们看呈报多少合适?”
将册子转递给一旁的左长史裴赫泫,拿着登记册的裴赫泫嘴里还咀嚼着擡头看向关羿伦。
又朝门外看看确定后面没人,又看看关羿伦不对劲得神色。
咚咚咚—身着绎红锦袍的衙役走了进来给右长史添茶倒水。
关羿伦落座在下首右边的青鸾衔珠椅上,端着茶杯看了看正在饮茶的秦卓潇。
目光又移落到案台,案上除了笔墨纸砚,还有蜜饯、干果、果脯等物。
喝了一口茶的关羿伦又道:“左长史,银子都在后面。”
裴赫泫嘴里的果脯可算咀嚼完后,他想喝秦卓潇手上的茶,咽了咽口水问道:“能喝吗?”
端着茶盏的秦卓潇擡眸看他不语,就听裴赫泫说:“不喝茶了,我还是喝水好了!”
秦卓潇道:“嗯。”
添完茶的衙役站在朱漆廊柱那也不敢擡头,暗自思忖:传言都督和左长史不合,看来传言不假,连杯茶都不给他喝!
裴赫泫将青瓷水盏往案几上轻轻一放,釉面与案台相击发出清响。
看向门口,“衙役退下吧!”
他施施然转身踱步下台阶,浅粉色织锦袍裾扫过青砖,在对关羿伦身前一步之遥处站定。
双臂环抱于胸前,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虚虚敲打着臂弯处。
眼尾微挑着将人从头到脚逡巡一遍,忽而轻笑,“银子又不会长腿跑了,你面色不悦……”他故意拖长尾音,指尖在金丝螭纹粉袖上划过,“我猜……你是在同白沧兰生气了!不想见他就跑回来了!”
“我……”关羿伦掩饰性的喝口茶,看着手中茶盏未擡眼,“听闻程北不为父守孝,还是六月初八迎娶元美公主,这不是没几日了吗?”
关羿伦就看到裴赫泫又往前移了半步,打破砂锅问到底似的,“右长史我猜对了吧!你这话题未免转移的有点生硬!”
之前在钰堂花楼时,秦卓潇曾当众宣称裴赫泫是其府上之人。
然在都门直隶司开衙当日,二人因案子之争闹得尽人皆知。一时之间都门之内皆传,其实二人关系消息不胫而走。
眼下六尺案台上摆着吃食,那吃食明显不是秦卓潇所食,就只能是给裴赫泫的打尖。
却又不给一口茶喝?
之前裴赫泫便已洞悉他对白沧兰的情愫,非但未予点破反在暗处为他欲成其事。
关羿伦心想他们俩人到底是何关系?要不要问问让他给点意见?
“程北这个不孝子。”雕花槅扇外传来祁方的声音,“他爹才亡故几日,竟急着张罗婚事?”
祁方缓缓推开了门,在推开门之前他还谨慎地留出一道小缝隙。仔细观察确认没有飞来的砚台后,才推门而入。
“你是在质疑圣上?”裴赫泫问着他移步朝珠椅走去,“这个事…你也管不了,别整天咸吃萝卜淡操心!”
他这么说,祁方竟然没反驳。
六尺案后得秦卓潇问道:“你这是刚从后衙上来?”
都督此言一出祁方举起袖子闻了闻自己身上,“有味道?”
他就是刚刚从后衙而来身上有股子血腥气,又问道:“我有味啊?这么明显吗?”
他甩了甩衣袖也落坐在青鸾椅上,看着对面的关羿伦问道:“你怎么在这?都督不是命你和白沧兰去抄家?”
抄家是什么模样,总归是要有几个箱子的,更何况是大臣府邸,他刚刚进来的时候衙中的确没见到箱子踪影。
平日两人好的都能穿一条裤子,更何况还是衙门官令。
“先行一步回来送查抄登记册。”关羿伦看看铜壶滴漏上的时辰,“看时辰,沧兰应该也快回来了。”
裴赫泫摇摇头撇着嘴:“苍兰?”
祁方自己拿起茶壶倒了杯茶,端着茶盏点点头。看到裴赫泫又想起一事,眼下衙门不忙正好可以问问。
他道:“楼外楼那天你俩走的急,你们走后郡王才想起来一直有个事想问问左长史。他说见面总忘,这不把这个事儿就推给我了,说咱们低头不见擡头见,问事儿容易……”
就听祁方还要罗里吧嗦的说什么,裴赫泫拦住道:“停。你直说!”
“郡王想问你,这重庑殿匾额什么意思?不光郡王想知道,”祁方端着茶杯看了看关羿伦又看看上方的秦卓潇,“其实我们几个也想知道,挺好奇!”
裴赫泫这时才想起,很久以前秦卓潇曾就他内查司主事厅的题匾,问过他有什么意见。
当时秦卓潇说该题什么字好?
他随口答了从无二字。
本意就是——从无到有。
既指生命、欲望等存在之初始,也隐括贪欲、权位、野心等幽暗心绪的根源,世间诸象,无论善恶,终难逃脱包在其中。
秦卓潇就在宣纸上写了三个字——重庑殿!
裴赫泫道:“就是从无到有的意思!”
金丝楠木门被程北踉跄着撞开,蓝色锦袍上还凝着未干的血渍,他单膝砸在青砖地上。
喉结滚动数次才挤出声音:“都督,属下失职,杨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