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抱得真紧
杨府后院。
铁甲卫一脚踹翻供桌，历代先祖灵位哗啦散落一地，只留下空荡荡的紫檀座。
杨子威、杨子武正跪在祠堂，从碎瓷堆中死死护着祠堂牌位，不卑不亢的大房抱着臂坐在青石地上。
另外一队铁甲卫手持账簿，于库房内查验审视。一人读，一人执狼毫蘸朱砂于笔尖画圈。
还有人手里在不停的打着算盘珠子，拨动得噼啪作响。
白沧兰与关羿伦并肩而行，杨子江默不作声地跟在两步之外，三人顺着连廊向后院行去。
闻声，西边院中远处传来女眷们低沉压抑的啜泣之声。
后面的杨子江说，听哭声应该是从西跨院传过来的，那边是二房住的。
白、关二人沿着青石小径缓步而行。方才在门口时，关羿伦瞥见杨子江面上带着伤痕，便说不妨一同进来走走。
落在后面的杨子江一直在给他们指路，穿过这条小径在越过宝瓶门就是杨家祠堂。他们没到之前，他也一直就跪在那里，大房他们应该还在那里。
白沧兰问道：“他们打你，你也不还手？”
杨子江低头盯着地面，喉结滚动了几下，“账簿…确是我偷拿给左长史的，该打。”他声音闷在胸腔里，指节攥得青白，“他们也就能打我这一回，往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他们也没机会了！这宅院里的人……终究是要散的。”
有穿堂风掠过卷起他散落的鬓发，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何发怯，始终卑微地不敢直视白沧兰。
这时，低着头的杨子江就看见一个孔雀纹金靴头从月白的袍子下露出来。
关羿伦半转回身，“你可能还不知道，在没给左长史送账簿的之前，他就在皇上那里给你求了情。”
“什么？”杨子江猛然擡头看着关羿伦，“右长史的意思是？”
关羿伦冷着脸看了一眼他，转回身又继续往前慢行，“皇上已经准奏，你可继续留在都门当差，账簿这件事站在都门的角度…你做的很好！”
那站在另一个角度看呢？
关羿伦侧回头目光向下，那人袍子的下摆还沾血迹，此刻倒映在他瞳孔里一荡一荡，他又别开眼。
断尾求生本无过错，可连…不免太过狠毒。今儿能断家人的尾，来日也可能断他们的尾。
这样的人他关羿伦不喜，不与深交。
白沧兰从关羿伦的眼神儿里看出来他有些不悦，静静的听着没敢说话。
“在都门当差是左长史给你求来的，按律罪臣之子不可入朝为官。我丑话说在前，若你在都门犯错我定不饶，你若蒙左长史的恩，就好好当差。”
杨子江单膝跪地，颔首道：“是。为都门马首是瞻，听候差遣！”
话音未落，檐下飞起的灰鸽子正撞碎琉璃瓦，半片青瓷哗啦跌进天井。
天已破晓。
一袭天蓝色罗裙的女子跌跌撞撞朝祠堂奔来，云鬓散乱间不偏不倚正正撞入白沧兰怀中。
疾风掠鬓而过，她竟顺势搂住那截劲瘦有力的腰身，惊得旁侧关羿伦还没反应过来。
白沧兰雪色衣袍间檀香盈袖，玉冠下双手怔然悬在两侧。
僵若寒松，不知如何是好。
半跪着的扬子江擡头就看到舍妹正抱着白大人，那可是白沧兰啊！
他起身时就听见关羿伦丢下一句话：“你…抱得还真紧！”
白沧兰：“…”
须臾间。
月白衣袂曳出一道凌冽的晨风，正值初暖季他疾驰时却激起一股子凉气。
看着关羿伦背影渐次虚化，他才将人一把推开，“不是…你谁啊？”
“这是西跨院的妹妹，”杨子江将人一把拽过来，“杨子心，你发什么疯？”
哭红眼睛的杨子心就咬着唇，含羞带怯的盯着白沧兰，“我是杨子心，皇家冬围的时候我见过你……”
游龙摆尾般的白沧兰大步朝关羿伦的方向跑去，所过之处扬起的气流都能掀起地上的蔷薇花瓣。
将杨家兄妹远远甩在身后。
巳时。
一切金银细软都动用家伙封箱登记，以及房地契纸，玉器古董，字画墨宝等。
因家眷不予株连，家人文书就未取走，留给他们自行处理。
四房和杨子江就站在一旁听着，这个府邸也自然也是查抄之物。每人只可收拾些随身之物，其余皆不可拿。
二房拽住女儿胳臂僵立一旁，三房和五房则攥着照身帖文书垂首不语。
她们没同杨庭和离还是杨家人，此刻都在等着大房安排。大房带着两个儿子，正用淬了毒的目光剜着杨子江。
杨子武没忍着大骂了一句，“他就是条喂不熟的狗，小心哪天也咬你们一口！”
杨老大倒是沉稳些：“这次，你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大房照着四房的脸，直接吐了一口唾沫，“我呸！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选了你当陪嫁丫鬟。”
见四房那副针扎不出血的伪装模样，大房的肺都快气炸了，险些气厥过去。
就在这时。
一直未语的四房第一次开口说话，“我的好姐姐，消消气！”她擡起头看向大房身后，“眼下…你们应先找个地方落脚才是。”
衙役躬身道：“右长史，比账簿上多出白银一千二百两，金锭多出三十两，剩余的都均登记在册。”
坐在马背上的关羿伦掀了掀眼皮，紧绷着下颌，面色依旧不悦。
伸出手从衙役手中接过杨府登记册，白马突然调头，那袭月白身影已越过铁甲卫朝长街而去。
白沧兰扯过自己的战马想去追，“羿伦不是说好的…同我一路回去，马镫、马镫、你踩马镫……”
见白大人策马要走，都门衙役忙抢步上前问道：“白大人…你也要回啊？”
白沧兰闻言勒住缰绳，这才想起身后还跟着数百铁甲卫与衙役。
这如何走？
他猛一扯辔头马长嘶着人立而起，马蹄溅起的尘土扑了那问话衙役满脸满头的灰。
长鞭破空声里，“混账东西！”白沧兰扬鞭指着呆立的众人，“都手脚快点，你们在这等着吃席呢？还不快把朱漆大门钉死！查封帖呢？你们想在这睡觉啊？”
他忽地将蛇鳞长鞭啪地甩在石狮子上，“速度都给我快点！”
都门的衙役慌得险些摔了手中的铜钉，惊得众人一个激灵。
杨子心眺望着发火的白沧兰，“铁骨铮铮的男人，好气派。我想嫁他有错吗？哎哎哎！娘你别拽我，我还没看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