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人心易变

第116章 人心易变

隔日。

月如钩。

四更梆子刚敲过第三响,马蹄声撕碎了寂静。

银线云纹靴踩在马镫上,白沧兰雪色衣袂在疾驰中翻涌,率领两百飞骑营铁甲卫如黑潮般涌来。

火把高举,亮如白日。

铁甲卫包抄将杨府围了个水泄不通,朱漆大门在撞木冲击下打开。

杨府守夜的小厮吓得瘫坐在门前,颤抖的声音嚷着传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

闻声一看,管家踉跄着扑向大门口,却见杨府那鎏金匾额被蛇鳞长鞭咔嚓劈成两半。

颓然坠地。

马前蹄腾空嘶鸣,白沧兰勒马时收回长鞭。

厉声喝道:“圣谕在此!若有拦者,格杀勿论!陛下特开天恩,尔等家眷不予株连。”

后方传来马蹄声自铁甲卫洪流中奔波而来,关羿伦忽然夹马趋近白沧兰身旁。

两匹白马,并辔而立。

手握长鞭的白沧兰转头望向右边,映入眼帘的是垂在马镫外的一只孔雀纹金靴,不踩马镫是他打小的毛病。

白沧兰看完脚眼睛才慢慢往上移,关羿伦朝他挑了个眉,“我就知道,只要我一人骑马过来。你定会先盯着我的脚看,你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你什么时候能改改?我都说了八百遍了这样不安全、不安全,你竟当我……”

放屁两个字他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关羿伦道:“粗鄙!”

放屁没说出口,生生咽了回去。

白沧兰将手中长鞭收起别在腰际,他展开双臂朝他伸过去,“到我这来!”

关羿伦回道:“回去在共骑一匹,我一会儿要下马进府看看杨子江。”

收回手臂,白沧兰点点头。

月白广袖扫过马鞍,关羿伦抖开账簿,他将手中账簿隔空扔给都门直隶司衙役。

“杨府账簿在此,分头按房查抄登账,府上银两应该不比这账簿上少。”

众人齐喊:“是。”

衙役拿着账簿和铁甲卫开始分头查抄,不过片刻杨府里面就已经被抄的乱哄哄。

院子里的下人有互相拽着的,有互相扯着的,有抱在一起哭的气短神昏的,整个府上已经闹得翻天覆地。

不过几日光景,风光便已不再。

杨子江身着一袭黑色锦袍,缓步迈出杨府大门时几道血痕横在苍白的脸颊、脖子上。

他攥着账簿夺门而出时便已经猜到后果,账簿带出杨家大门,他回来不死也会剥层皮。

拳脚相加恶言相向,这些年来他都一一领教过。

他不怕打,他做的他敢认。

想到杨子武那个孽畜对爹的女人都敢僭越,亲爹甚至都不管教。这杨府外表光鲜,实则里面早都被这群白蚁腐蚀殆尽了。

杨子威和杨子武醉醺醺的被下人从钰堂花楼擡回来,大房命人将两个不争气的东西丢进水缸里醒酒。

待他踏进杨府时,果不其然一大家子人都在等着他。

一身酒气的杨子威正手握着铁杵砸在青砖地上迸出火星子。

他醉醺醺的问道:“账簿呢?”

手握牛皮鞭的杨子武摇摇晃晃的走到他面前,照着他的身上就是三鞭子。

“爹…被收押大牢是不是你干的?不说实话就给你抽皮扒筋,账簿呢?”

杨子江道:“任打任罚,账簿没有。”

三房静静不语,她早就恨透了这一家子。

二房手里绞着佛珠冷眼看戏不言语,哭红双眼的姑娘就站在她身后。

姑娘身上还是那件月白罗裙,染着丹蔻的手指在身前紧握成拳,她心里急啊!

她哭求着他,“三哥,你要是拿了就快拿出来。明儿大哥就去疏通关系,爹就能出来。”

大房、五房平日里斗得跟乌眼鸡似的,此刻倒同仇敌忾。

两人面色阴沉,尖着嗓子直指四房的鼻子尖大骂。

五房道:“看看你生出来的逆子!”

大房道:“这个败类,他要卖父求荣!”

五房又道:“卖父求荣天打雷劈!”

大房又道:“毁了杨家对你们能到什么好处?你这贱货,我就知道生不出来好东西!”

佝偻在地上的四房,低垂着脑袋不敢擡头。

见状,杨子江跑了过来把他娘护在身后,“与我娘无关,要打要罚冲我一个人来。”

看着他们如狼盯肉的眼神,若是账簿不拿出来就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杨子江拿着账簿一路疾奔至裴府,汗湿的掌心紧攥着账簿,犹豫再三还是没能敲开裴府得大门。

暮色浸透的飞檐下目羊手里拿着烧鸡纵身掠过檐角,一落院中就发现地上有一物。

他用油乎乎的两指捏起地上之物,想到主子们还在后头没到府,朝着齐箴的厢房走去。

齐箴随意的翻开,越看越不对劲看着账簿问道,“你哪来的?”

最后一根鸡翅入口咀嚼完,他还不紧不慢地咂摸咂摸十根手指尖。

喝了口热茶才道:“院里门口…捡的。”

齐箴瞪大眼睛,“这东西有用!大大大的好啊!”

翌日,秦卓潇把账簿拿给裴赫泫过目。

“没枉费我为他在圣上面前求情,这个事交给右长史关羿伦最合适。”裴赫泫放下账簿饮了口蜂蜜水,用锦帕擦了擦嘴角,“你觉得呢?”

“我也正有此意。”秦卓潇点点头。

大手捏起银挑在粉玉荷花碟里插起一块奶糕,预递到裴赫泫唇边。

便听裴赫泫道:“杨府的衰落就如,1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愿杨子江,莫重蹈其父覆辙。”

秦卓潇却道:“人心易变!”

裴赫泫起身时竟呕出半口酸水带着点刚刚喝下的蜂蜜味儿,浸得月白罗纱里衣上杏花绣纹斑驳淋漓。

最近呕吐之症有明显见好,又添了一个新毛病,经常不受控制的往上反酸。

正捏着的银挑的大手放下奶糕,轻风忽然撩起裴赫泫后襟,秦卓潇顿时眉头微皱。

就看到裴赫泫白嫩的腰窝处一个狰狞的蛇头正栩栩如生的看着他,在阳光下泛着诡异幽光。

裴赫泫低头看着里衣,哼哼唧唧的揪着里衣,“主儿,好丢人!”

“不恼。”秦卓潇将人从地上打横抱在怀里,朝屏风后走去,“我给夫人更衣,换一件就是。”

怀里的人一只胳膊搂在他的脖子上,另外一只手还嫌弃的揪着自己里衣。

嘴巴嘟囔着道:“换好,我要施展灵蛇请君术入药。差不多中午,宫里就会派人来取药。”

“好。”

越过紫檀桌子时,裴赫泫瞄到上面放着的那个捏丝戗金五彩盒子,自然而然的想到里面的物件。

收回目光看着秦卓潇的侧脸,眼神儿落在他的眼尾,“最近…你又收集什么了?”

秦卓潇正好抱着他越过屏风,在他软糯糯如梅花糕的唇上亲了一口,“没有,你忘了老郎中说过月份小不可!最近你我也未…”

将怀中人稳稳的放到兰花绣墩上,裴赫泫就这么看着他,“我上次给你吃,就想让你舒服。你阻止我就吃了一半,你还忍得住吧!?”

秦卓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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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自 曹雪芹《聪明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