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一瓶一金
寅时三刻凉意刺骨，夜色还未散尽。
镇国公府西角门前的青砖地便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值夜灯笼的微光里，几个挑着竹篓的商贩正呵气成霜，他们踩着昨夜结成的雪碎，在朱漆剥落的侧门前排作歪斜的一列。
待到天光破晓，蜿蜒的队伍已顺着巷陌盘过三道石阶，新来的药铺掌柜们甚至要扶正被风打歪的帽子，才能勉强望见门檐下那绵长的尽头。
“行行好，我出双倍价钱！让我往前靠靠如何？”药铺的东主攥着鼓囊囊的钱袋往前挤，却被前头五大三粗的人一个用力顶住他的胸口，“不行！”
人群里突然爆开声冷笑：“昨儿仁心堂的周掌柜揣着二百两银票来，还不是得乖乖排到卯时末刻，关键是还不一定能买到。”
前排的人看似心情不错，“那是，据说每天数量只有这些。”只见那人比量着一根手指，“一百瓶，今儿我肯定能买到这药，后面的…够呛喽！”
“要我说，后面的人，你们别在这挨冻赶紧回去得了。”
最前排的布衣郎中突然撩起衣袖，露出道狰狞结痂的刀伤：“诸位请看，这伤口原有三寸长，敷了云北白药过五日...”惊叹声霎时吞没了他的尾音。
琉璃瓦上跃起第一缕金晖时，角门吱呀裂开条缝。
穿靛青短袄子的奴仆手里提着灯笼刚推开角门，七八双手便争相递上盖着金银的钱匣。
郡王府里。
几个药行耆老者和宫内的御医被郡王请来府上，已经连住数日。
他们面前摊着的白瓷瓶，内里浅褐药粉在晨光中泛着珍珠母的光泽。
胥荣碾着指间药末，忽将茶盏重重顿在案上，“查了半月有余，竟摸不透药方成分？”
“郡王恕罪！这里中药成分几十种，这几日我也…也就分析出来人参、甘草、熟地黄、三七粉、黄栢、冰片，可其余的实在拿不准，可能有蜈蚣、穿山龙、箭毒木等毒物，实在…拿不准。”
“郡王恕罪！如果找人试药恐有性命之忧，这配方药材太多，秘方也属实严谨。”
“咔嚓”一声脆响，杯子落在郎中中间，有的碎片割伤郎中的脸颊和手背。
低吼道：“本王不想听，那就去找人试药！试到…药成为止。”
而引发满城风雨的少年，此刻正在国公府三进院正房里转动着白色药瓶。
兽金炭把寝殿烘的热气腾腾，裴赫泫身披鸦青色长袍，衣袂露出腰间半虚图案，看不真切。
一双大手从腰间探出环抱着住在榻前之人，手臂收紧将他围在怀中，“今日怎么又起的这般早？”
檐角铜铃骤响的刹那，他忽然停止转动手中药瓶的动作。望着窗棂外，而后唇角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
“物以稀为贵，情因老更慈。”
闻言，榻上的秦卓潇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裴赫泫也正在看着他，“主儿，我要提点意见，今天的这肚兜是不是小了点？！”语调轻饶，眼神儿透着水汽，“有点…紧那！”
秦卓潇不受控制的舔了舔唇，引得浑身阵阵燥热，“那我检查看看。“搂着腰的大手往裴赫泫里衣摸去，刚勾到一个肚兜边缘。
一个冰凉凉的物件隔着衣服抵住秦卓潇的手背。
“我要出去卖药挣钱了，回来再给你检查。”那是裴赫泫手中的云北白药，他用药瓶点了点他的手背，“主儿，松手！”
秦卓潇的一只手在里衣，一只手在衣外用力收紧，把人又紧紧的搂住。
只见他的鼻尖剐蹭着裴赫泫的腰窝用力嗅了嗅味道，“我陪你去！”
裴赫泫起身朝衣珩走去，“别呀！都是平头老百姓，你可别把我的财主吓跑了！”
他把一件件褂子往身上套，秦卓潇就不错眼珠的看着，“不过再有两天，你倒是可以陪我去选选铺子。开张的日子我都想好了，现在只差房子。”
“你为何不用我的银子？我也有铺子，非要弄的如此麻烦！”秦卓潇手指不自觉的摩擦着青玉枕旁边的白玉佩，“你……”是不是还想着半年之后离开。
“行啊！我去瞧瞧你的铺子，按市场价给你银子，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见他最后一件狐貍大氅已经披身，秦卓潇冲门外喊道：“灵猫、齐箴。”
门外立着两道身影。
“主子！”
“你们陪着裴公子，若有闪失拿你们试问。”
裴赫泫摇了摇头，又咬了咬红唇，“我是需要他们。擡药箱。”
齐箴和灵猫越发觉得主子他变了，闪失？裴公子连国公府的大门都不出，能有闪失？
他们自然不会多言，门外二人应声回道：“是！”
倒春寒卷着冰雪砸在滴水檐上，国公府门前的石狮忽然被八宝鎏金杖叩响三声。
朱门缓缓打开，映入朱管家眼帘的就是身着十二位身着绯衣内侍鱼贯而入。
为首的老宦官蟒纹袖口掠过阶前，“有劳传唤裴赫泫，杂家来传旨！”
身后绯衣内侍尾音陡然拔高。
“裴赫泫可在，速速出来接旨。”
朱管家赶紧小跑去三进院通传，秦卓潇陪同裴赫泫一同赶往前院。
满院下人扑簌簌跪成一片，唯有秦卓潇的身影仍然伫立在廊下，手中转动着玉佩。
裴赫泫跪在地上纹丝未动，雪青缎面狐貍大氅滑落在地，露出内里粉色的中衣。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尔药道通玄，仁术济世，朕心甚慰。今值春瘟将起，特召尔未时三刻御书房觐见，钦此。”
这皇帝要见我，不说都门直隶司官职一事，只说医术精湛治疗春瘟。
他卖药是为了开铺子，如今算什么？
魆幻擡头望着秦卓潇，笑道：「你怕什么？去就是了！你快看你家秦卓潇那脸色，嘻嘻嘻，他好关心你的一举一动！」
见裴赫泫把右手搭在左手腕上，不言语，也不接旨。孙公公瞳孔骤缩，怀前圣旨啪一声合上。
又轻咳一声，“还不接旨？”
裴赫泫回神，“草民，接旨！”
孙公公假意整理少年狐领，“听说裴公子的秘制药很抢手？今晨西华门外的药铺里，您秘制的药一瓶贵达一金！你可知？”
裴赫泫闻言，一脸吃惊的之色。
“什么？竟有此事？这帮孙子，如此不知规矩者，我必严惩。”擡眼直视孙公公脸上透着不悦之色，“发药前我就提醒过各位郎中，他们卖不可超过一银。”
孙公公退后三步，心里狐疑着：「这人竟然是绿瞳？」
“是杂家多嘴了，裴公子记得末时三刻进宫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