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小刺猬翻肚皮咯,好rua
“慢着点举!往东,再挪点,对咯。”
林烟湄揣着惴惴心绪赶赴府门时,她人还没出去,已然瞅见一拨人围赌在门口,热火朝天的不知再挂什么重物。
她一溜烟小跑到长街对面,转身仰头一瞧,杏眼顷刻瞪圆了,急切拦阻道:
“停下,谁让你们挂的?”
昔日空荡荡的门脸上,而今竟悬起了崭新还明晃晃的【靖王府】匾额。
上头鲜艳的红绸随风飘摇,要多张扬有多张扬。
不妙的预感席卷心坎,小鬼叉起腰,暗忖宫里那位又想闹啥幺蛾子。
挂匾小厮闻声,手头动作停滞,当真回头打量她几眼。可不知怎得,大伙连梯子都没下,就又继续忙活起来:
“右边低了,擡擡!”
全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林烟湄哪里忍得了对方赤裸裸的无视。动嘴没用?那她动手!
小鬼挽起袖子爬上木梯,扬手揪小厮的后衣领:“你们别弄了,拿走这怪东西!”
“哎呦!”单薄小梯承受不住俩人的重量,变得摇摇晃晃:“您别拽,再晃就倒…”
“怎么回事?”
两厢争执间,不明情势的江晚璃和楚岚恰跟了过来。
林烟湄刚想请人帮忙一起阻止,宽敞的街口突兀传来阵阵马嘶,一辆由禁军护卫的华丽马车疾驰而来,苍白的碎鬓发自半开的车窗前飘出。
江晚璃单看马车形制,顷刻明晰了来人身份,忙与林烟湄耳语:
“是母亲身边的嬷嬷刘尚宫,官位虽不高,但资历深人品贵重,朝中人都敬着。”
林烟湄眯了眯眼,双手悄然握紧,直勾勾盯着逼近的马车。
怕不是和挂匾的是同伙!
随着吁的一声,嬷嬷踏下马车,浅笑着冲江晚璃福身:“殿下安。”
“安好。”江晚璃颔首低应:“何事劳动嬷嬷?”
“先恭贺林娘子了。”
嬷嬷和善莞尔,慈蔼目光轻掠过警觉心思都露在脸上的林烟湄,不禁多瞧几眼,才板正道:“老臣奉圣命来传旨,请林娘子接旨。”
与此同时,一截装裱玉轴的明黄锦帛从她袖间抽出。
“什么旨意?”
林烟湄瞧见那物件,伸手就要拿。
嬷嬷连忙倒退半步躬身提点:“不合规矩,您得行礼。”
闻言,林烟湄垂下头,尽力遮掩掉情难自抑的苦笑,刻意压低了嗓音:
“嬷嬷清楚我的身份,说句难听的,她们想我死只在一念之间,我无力反抗。但,她们只要留我一日,就请别拿这些世俗礼数驯教我,让我煎熬。有事说事,我不怕抗旨,也不跪。”
话音虽小,却敌不过秋风传递,站位近在咫尺的江晚璃还是听到了。
可她选择装聋,没劝说半字。
只是这般,独留了嬷嬷为难,老人家有意无意偷瞄江晚璃好几眼。
身前场子里终归有位君主,当臣子的岂敢轻易决断?闹不好就是“大不敬”的罪名。
江晚璃见状,无奈上前周旋:“嬷嬷可肯与我简述旨意的内容?”
“是好事啊。”老人家揉揉胀痛的太阳xue,长抒一口气:“罢了,来之前太后嘱咐过,酌情破个例。这是道封王制书,为嘉奖林娘子救护储君、平定南疆的功勋…诶?”
“封王?!”
嬷嬷话说一半,林烟湄趁其不备,倏地夺走圣旨阅览起来,待扫过通篇溢美文辞,讽刺的谑笑脱口而出:
“大楚的亲王爵位如此廉价虚伪?平定南疆是我一人之功?我哪里请缨了?分明是局势裹挟下的被逼无奈。若随手搭救山野伤员就能换王爵,我忐忑惭愧,不敢接这过头的好意!”
实则,她心里还憋着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身后府门最初挂的匾额可是【陈王府】,昔日说书人也曾讲过陈王封爵时的无尽风光,来恭贺的长队排出数条街…而今府中人在哪?恭维的门客又在哪?
林烟湄从不中意身外荣耀,她扪心自问,也不算贪求富贵之辈,反而忌惮高位的风险不测。
不该是她的,分文不取,休想捧杀。
“您怎么能?”太直白的挖苦刺激了循规蹈矩的嬷嬷,愣是把人气得脸红脖子粗,琢磨不出合适的词儿怼这小毛孩。官服前胸的补子明晃晃起伏半晌,终不过憋出句:
“实在无礼!”
“萧岭野蛮,我的确少教化不谙礼数。”
林烟湄反唇相讥,像丢破烂般把圣旨扔回老人怀里:“您请回。”
“湄儿!”
锦帛脱手一刹,江晚璃眼疾手快,擡袖截住圣旨,把小鬼往街头的老树旁扯去。
林烟湄不高兴她掺和,边走边拧巴:“拉拉扯扯干嘛?”
江晚璃加紧些力道,硬把人拽远后才开口:
“我且问你,日后有何打算?是忍气吞声不了了之,还是执意让仇家付出代价,哪怕搅得天翻地覆?”
“…?”
林烟湄幽怨地斜瞪她一眼,瘪着嘴不理人。
打算?她能如何打算?毫无根基的毛孩对上九五至尊的天子仇家,本就是小胳膊拧不过大腿的困局,结果她还偏偏对仇敌之女动了斩不断的情,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容她浑浑噩噩、得过且过不好吗?江晚璃非要点破干嘛!
“我就知你没主意,你素来不喜拿主意。”江晚璃早有预料般下了评断:“既如此,老规矩,这主意我替你拿,圣旨接着。”
林烟湄惶然后退:“我不,莫名其妙。”
“母亲习惯了身居高位,笃信人与人的关系长久,唯靠利益羁绊。这莫名其妙的恩旨,只是她试图讨好收买人心的手段,但于你而言,有用。”
江晚璃耐着性子解释,止步原地与人保持了自在的距离。
“怎么讲?”林烟湄不经意间往前凑了个耳朵。
“旧案分量太重,无论昭雪还是快意恩仇,势必牵连朝堂许多人。你想查清仇人具体有谁,必得站得够高,权势够大。以白身斗,是飞蛾扑火。”
江晚璃晃晃圣旨:“眼下,你有现成的、无人敢亵渎且光明正大拥有权势的机会,是你靠近真相最近的法门,不要是傻瓜。在扳倒母亲前,她的威严是你最趁手的利刃。”
林烟湄听得一愣又一愣,忍不住损道:
“太后是你娘,你这话说的像是站在她的对立面,我信才是大傻子。”
江晚璃微蹙眉拢起些惆怅,凤眸光晕黯了几重:
“我理解你的顾虑,你不信无妨,但我甘愿助你报仇。错与恶无法因岁月涤荡变成善的对的,驭民之君更不该带头混淆是非,因恶受益者理应付出代价,哪怕是我自己。”
话到此处,烟霭笼罩的眼底闪烁起水亮的涟漪:
“可惜,传位诏无法公之于众,不然震天丑闻会令国朝动荡、皇族危亡。我已递过辞表,也会催母亲批复。湄儿良善聪慧,国朝忠贤能臣不少,将来她们定能辅佐你做个明君。”
林烟湄突兀伸手捏紧江晚璃的嘴,脖间泛起的红晕直冲脑门。她错愕瞪着人,唇角颤抖了好半天:
“你病傻魔怔了?别拿我乱开玩笑!山野丫头要能当那啥,狗都能飞天!”
江晚璃由着她摆弄,偏开头没再看她。
长风不知倦怠地撩拨着俩人的发丝,两股碎发缓缓纠缠成一个扯不开的结。
林烟湄的五官反复扭曲,挤压出长长一声“嘁!”。
“你听着,念你往日不坏的份上,我再信你一次,就依这利益交换的法子。可顺你这条路走,有我一个王哪够?绑个储君助阵胜算才大。所以,旧案未明前你不能请辞。”
江晚璃稍稍怔住。
林烟湄闷头揪她手握的圣旨:“不知道这会否是有后手的坏饵…算了,反正我有你在手,太后若害我,黄泉路我带你一道。”
被冷汗浸透的帛书离手,江晚璃顿觉松了口气,欣然道:“…好。”
小鬼低着头,无声磋磨起圣旨,把锦帛扭出无数褶皱。
江晚璃借此机会给嬷嬷递了个眼色。
嬷嬷虽看不惯林烟湄的言行,然而碍于礼数,仍恭谨上前见礼:“恭贺靖王。”
林烟湄摆手躲闪:“不用这样,我别扭。我还没厚脸皮到能享受德不配位的荣禄,临时接纳而已。”
话音落,嬷嬷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换了好几个面色。
厚脸皮?临时的?是心直口快还是存心阴阳?
老人家不敢深究,拊掌唤来一托举衣衫的宫娥:“这是亲王常服蟒袍一套,您试试尺寸。因旨意下的急,尚衣局来不及赶制,是拿宸王那套新衣给您改的。”
听见“宸王”俩字,林烟湄没来由的膈应:“不试了,我不穿。”
“您得穿。”
嬷嬷取过锦袍举到她身前:“一来,令师接回了您的亲眷,今晚抵京。您出城相迎,衣冠齐整是尊亲。二来,她领命南下谈判,此行归期难定,明日您相送,着装正式些好,您说呢?”
“这…”
林烟湄深觉诧异。
亲眷抵京?
太后放了寸瑶,是让人北归接林雁柔和慧娘的?这俩人愿意回到伤心地?这消息太突然了。
还有谈判,又是怎么回事?
寸瑶和谁谈?南藩国主吗?那个教唆小姨自尽、有本事让小姨临死都感恩戴德的歹毒老妇?
林烟湄百思不解,惶然抓上嬷嬷的袖口:“师傅领朝廷的命去赴生死难料的局?您确定吗?她怎会甘愿受太后和陛下驱使?你们拿我威胁她了?”
“于己有利的事,谁会不做?阵营选择并非一成不变,这浅显道理,靖王您日后会懂的。”嬷嬷抖开蟒袍:“若有迷惘,您亲口问她不好?看这朱红多衬您,老臣服侍您更衣。”
“我来。”江晚璃发觉林烟湄直了眼,知晓小鬼心神已乱,便接过衣衫搭于臂弯,想打发人离开:“嬷嬷先回罢,耽搁久了,母亲要忧心。”
老人家揣起手,怅然一叹:“殿下得空还请回宫探看。太后阅到您的奏表后,彻夜未眠,近日身体每况愈下。老臣没少劝,可她执意不准我们给您传话。”
此言过耳,江晚璃的神色明显落寞许多:“知晓了,劳您费心照料。”
简短客套后,她急匆匆迈上台阶,清瘦的身影眨眼间隐入朱门。
街头只剩林烟湄和嬷嬷尴尬对视,氛围有点诡异。嬷嬷无声审视着她,好似并不着急走。
林烟湄回视须臾,不知是败下阵了,还是起了尊老的慈悲心:
“您回吧,她是碍于我在场,怕我听见太后不高兴。但母女情深我勉强懂的,会劝她的。”
嬷嬷总算动容,躬身又是一礼:
“多谢。稍后有赏赐过府,您记得开门收下。老身告退。”
平白受了一拜,林烟湄倏地弯腰把礼还了回去:“慢…慢走。”
待马车调头启程,车内藏着的暗影与嬷嬷调侃:
“喏,小刺猬翻肚皮了,多率性可爱。太后派你这慈祥老奶奶来,果然英明。”
老嬷嬷只觉无福消受:“您的俏皮话留去南疆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