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小江:小鬼学精了~

第120章小江:小鬼学精了~

翌日。

小鬼心心念念多日的渴求得了满足,身乏气虚,不免贪睡了些。

日上三竿仍不起。

江晚璃则恰恰相反,夜里劳神过度,黎明将至就失眠了,她一早坐去桌后,眼下已奋笔疾书发出了数封密信,累到手腕酸胀。

“唔哼…阿姊?”

流连梦境的林烟湄翻了个身,如往常那般伸手拍向床边,含混嘟囔:

“抱。”

闻声,江晚璃迅速揉烂手中被冷汗涔透的纸团,一把丢尽火炉,而后匆匆侧身躺倒在床,贴上小鬼乱晃的手:

“湄儿,该起了。”

语气平平,欠缺些温存。

“没劲儿,再睡会。”林烟湄闭着眼哼唧:“摸…”

“不给,牵手吧。”

得寸进尺的要求过耳,江晚璃撑床半坐起来,攥住林烟湄躁动的爪爪,只给她留下一只手。

天蒙蒙亮那会儿,乌瑞给她递来一封期盼已久的密信。查阅过信中内容后,她便没了钻研欢情的兴致,心跳紊乱,如何也踏实不下来,恨不得立刻回宫去。

那是安芷的亲笔信,字迹凌乱仓促,其上只一行囫囵的消息:

【蜀乱,王出镇匪患,臣承旨协之(秘旨勿宣)乐华连丧母妹,毒箭穿股,身心俱伤,矿事宜延后查办】

读罢此信,江晚璃脑子里险些炸开花。

只言片语里传递的尽是些惊悚音讯。

蜀地生乱,是何乱?民乱?战乱?抑或是旁的?她一点头绪无有,单凭言辞猜测,能惊动宸王的,绝非小事。乱既非儿戏,为何京中全无口风?江颂祺何故瞒着?

乐华的遭遇,更令她不知所措。安芷只劝她搁置查案,却没告诉她下属被安置在何处,她想派人接乐华回来医治,都无从下手。

从街上买米回来的乌瑞还跟她提了嘴,道是百姓都在传,北境好似起了战事,外敌入侵,连楚筠都亲赴边境领兵去了…

南北边陲接连出事,是江晚璃有记忆起,从未经历过的紧张局势。

绝不是好兆头。

“就摸一下,好阿姊?”

林烟湄不满足于无趣的拉手,贪婪迫使她清醒些,也蹭着枕头靠起身,试图扒拉江晚璃的衣襟。

“天亮了。”江晚璃低眉乜她:“规矩点。”

“…唔”

林烟湄偷摸撇撇嘴,把脑袋移到江晚璃的肩头,拿腔拿调地撒娇:

“阿姊凶巴巴,分别多日,你不疼我了?”

“我不疼你,昨夜就该把你关门外。”

江晚璃多少有点余怨未消,没好气地捏捏她的脸蛋:

“跟我撅什么嘴?有本事抛下我独自买醉到宵禁,还耍甚活宝?你知不知,乌瑞四处找你半宿,鞋底都跑烂了?”

“不骂。”林烟湄圈住江晚璃,往人心口缩了缩:“我一杯就醉,你知道的。酒楼人太多,排着排着,闻见旁边桌的酒肉香,没忍住就…错了嘛。一会把外带的菜热热,我们吃早饭?”

“不吃你的剩菜。”

江晚璃也学她的调调回敬一句,扯掉她的胳膊下床去泡茶:“都快晌午了,饿就来饮茶。”

“苦。”

林烟湄撩开被子,坐在床边揉眼:“我出门买两串糖葫芦配着吃?”

谁人不知茶水是开胃的,小鬼狐疑打量着江晚璃碾茶的动作,寻思此人纯属是气不顺自讨苦吃。

奇怪了,昨晚阿姊照顾她蛮细致的,她装醉讨要的亲昵也如愿以偿了,可是今早江晚璃的神情反应,怎突然像蒙着一层阴翳般消沉呢?

江晚璃兀自斟满两杯茶,推给她一盏:“少吃甜,过来漱口。最近外面乱,留家里罢。”

林烟湄一屁股窝进蒲团,敲了敲麻木的后腰,好奇问:

“外面怎么了?近来春意渐浓,我还想拉着阿姊出门踏青呢。”

面上虽如此说,实则她心底不知怎得,在听闻“乱”字后,莫名想到了寸瑶昨夜谈及的消息。好好的蜀地怎就乱了?所谓邪教的手笔听起来与她和江晚璃在那的遭遇还有点相似…

还有那“令妹健在”的挑衅字条,又是谁人手笔,意欲何为?

“我身子不适,早春易病,还是不出门了。”

江晚璃端起茶,小口小口抿了半晌,视线自然垂落,哪儿也不看:

“京中人杂,从来混乱,开春游子多、商队多,乌泱泱挤在街上,少不得闹矛盾伤及路人。陪我在家读书作画,闲来下棋,不好么?”

“…好吧。”

林烟湄托着腮,妥协却也失落地轻叹一声。进京后,江晚璃彻底成了缩于这房子壳中的蜗牛,再没出过门。

见状,江晚璃忙转移话题:

“还未问你,应试时遇上难事了么?昨夜怎醉得那般重?有人刁难?”

“没呀。”

林烟湄好生意外:“阿姊想哪儿去了,这可是京城,会试有礼部尚书这等大官坐镇,谁敢放肆胡为啊?除了下雨潮乎乎阴冷难受,这次还挺顺利的。”

“那便好。”

江晚璃悬了半宿的心稍稍落地。

她本担忧自己办事疏忽,打点不周呢。林烟湄到底单纯了些,只当京中规矩大,所有人便理所当然更守法度。实则,京中的生存法则,与林烟湄理想的揣度,可谓天壤之别。

往昔应考途中给同年举人下绊子,害人延误时辰、病倒受伤无法应考、诬蔑人私藏夹带的,大有人在。但凡遇上心思歪的,三年辛苦白费事小,摊上官司丢前途丢命事就大咯。

壶嘴处哗啦啦的水流不歇。

俩人的闲聊毫无征兆的戛然而止。

江晚璃心烦意乱,全靠一杯杯浓茶定神,好能思忖对策。她一入神,难免忽略了身旁的林烟湄。待脑中营救之法成型,她余光一扫,就见——

林烟湄心不在焉地,拿食指摆弄着杯壁转圈,内里满盏茶水打起旋儿,忽悠悠洒出来好些。

“你有心事?”

江晚璃下意识摁住她的手腕,救出那盏茶。

“算是?”林烟湄举棋不定:“阿姊愿意听吗?我想和你说件事。”

“说。”江晚璃撑案正了正身形。

“昨儿听思卿叨咕,寸瑶突然离开是因一个寄给我娘的纸条,那条上笔体跟我的极像,作假人还知晓我小姨的存在,多蹊跷啊,”说到这,小鬼特意歪头瞅瞅江晚璃:

“我想不通,到底是谁在折腾猫腻,招惹疯人要干嘛?”

盏中茶与话音一同消散。

江晚璃却捏着小盏迟迟不放,指尖隐隐发白。微垂的凤眸中,光晕略显呆滞。

她不禁暗忖,林烟湄昨晚孤身买醉不回家,莫非是因此事怀疑到她,故意晾着她么?

“嗐,我猜阿姊就不爱听这些。”

林烟湄见江晚璃不接话,满不在乎般摆摆手,起身要出门:“我打段太极去,腰酸。”

“我干的。”

疾走的身后,突兀响起一语惊雷。

语调平静且分外笃定:“仿你笔体,泄你私隐,瞒你行事,我欠你个道歉。”

林烟湄迈开的一条腿,骇然悬停半空。连刻意支愣起的耳朵都抖了抖。

她惊讶于江晚璃过于直白的承认,如此坦荡不扭捏的反馈,她再活半辈子估计也做不到。

“…为,为何?”

良久,她方鼓足勇气,硬着头皮回身追问。

江晚璃没转头看她,反将视线点落窗前的几线阳光:

“当时你状态情绪全都不对,易怒焦躁、不肯用功,梦里仍呓语连连,拳打脚踢。造成这一切的是你的亲故,我没好办法,既不能用强,唯有借力打力,祸水东引,换你片刻自在。”

林烟湄悄然拧眉,心头涌起一阵压不下的酸涩感。

果不其然,江晚璃所为的出发点,是她。

“可是,阿姊清楚,我想瞒着她们小姨的事,唯恐乱麻越卷越大,我以为你理解我的。而且收字条的…她不是普通人,她有癔症,要比我们脆弱很多啊。”

“抱歉。”

江晚璃道:“这是我的无奈之举,下下策。我权衡过后果,但控制不了自私心思,在我这儿,你正常顺遂最要紧,其余人尽可让路。谁爱疯谁疯,你不能疯。你恨我就骂罢,我应得的。”

“不…,你…”

身前人过于实在从容的回应,令林烟湄无言以对。

她恨吗?昨夜知悉林雁柔病情加重,必然恨过恼过的;但一想到“兴风作浪”的人是江晚璃,初衷又是为帮她解困,再多的怨怼也只能深埋心间了。

林烟湄清楚,以她当时的叛逆冲动,谁劝啥她也听不进去,更不可能配合江晚璃想办法让自身冷静下来。

江晚璃只能孤军奋战。

如今看来,或许多亏江晚璃支走了寸瑶,换得她静心发奋数日,积淀了些许问战会试的胆魄。

“发泄出来,不用憋着。”

久久等不来狂风暴雨,江晚璃扶案起身,凑近了林烟湄:“实在难受的话,动手也无妨。”

林烟湄把杏眼瞪得老大:“我讨厌别人仿我。”

“我知道,没人喜欢被模仿,下不为例,”江晚璃垂眸盯住她绞成麻花的手指,伸手试图帮她拽开:“别忍,不打脸就行。”

“你!”

林烟湄咬得牙嘎嘣响。

江晚璃倏地阖眸,心道小鬼既蓄了力,这是要发飙了。

“打你?打坏了还得我照顾,还得我心疼,还得我花钱!气死我啦!”

哪知,小鬼嗷呜嗷呜嚷嚷一通,继而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门。

弄得江晚璃满目凌乱,回过神去追时,院门正吱呀呀晃着,思卿如兔子般窜了出去,小鬼早没了影。

廊下徘徊的乌瑞匆忙跑来请示:“属下跟着?”

江晚璃忖度须臾,擡手制止了:“让她静静罢,别去打扰。至于你…贺敏躲开我却留京不走,估计楚岚也在这,你设法找到她们,我有事相求。”

“头儿那边?”

乌瑞惦记着那封密信,也不安生。

“不太好,求人即是为救她。”江晚璃如实道。

“我这就去!”

闻声,乌瑞一溜烟飞奔上了街。

另一边,意在逃避的林烟湄闷头跑啊跑,直到腿软发颤才停脚。身后紧追的思卿扶着老树喘气时,瞳仁忽而发散:“老天,您怎跑这来了,咱快走。”

眼前宽敞的长街空无一人,被风吹落的封条正飘零半空。

林烟湄擡眸瞧见熟悉的环境,也是一愣。仅是昨夜被动来过一次,她如何找过来的?

“哎呀别愣着啊,”思卿上前扯她胳膊:“家主提醒过,没事别来这,京中百姓避之不及呢。”

林烟湄被人拽着,踉跄拖行数丈,迷糊的脑子才浮现起正事:

“对了,我要见她。”

“她昨夜走了,您去哪见?”思卿狐疑叉起腰:“您不知道吗?”

林烟湄讶道:“走哪去?她一日来回,明目张胆的,不怕露了身份被抓吗?”

“南下蜀州罢。”

俩人面前恰是蜿蜒的护城河,思卿靠上河畔石桥,朝下努努嘴:

“喏,水下有暗渠连贯八方,只要水性好,进出无阻。家主一脑门子事要照管,哪里耽搁得起。”

“这样么…”

当天,林烟湄驻足河边,愣神许久。

迟暮的晚霞映红河波之际,一乞儿往荣昌巷的小院内丢了枚鼓囊囊的荷包。

江晚璃拾起后,从里头倒出满满两捧碎银子,还有一张字条:

【暂别京理家事,请代阅杏榜瞒行踪,望姊海涵、切切珍重,暮春再会,惟愿无忧】

“有闲工夫兑金为银,都不肯回来与我商议…”

江晚璃对月兴叹:“也是学会以彼之道,还失彼身了。这般惩罚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