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必杀技~

第103章必杀技~

“无力转圜的事,接纳就是,何必自苦?”

江晚璃满不在乎似的,展开双臂将林烟湄揽进怀里,下巴抵住小鬼的肩借力:

“我担心你不辞而别,强忍着春潮后的疲乏,愣是没睡。现在心头空落落的,好难受。”

又在示弱。

林烟湄如何猜不出江晚璃的算盘。

不过,她确实吃这套,听人诉说忧虑,便再狠不下心说重话:“那,阿姊别听我牢骚了,躺下睡会吧。你醒之前,我不走。”

“等我醒后再走,是这意思么?”

江晚璃不假思索地追问,还怄气冷哼:“若如此,我睡死好了。”

“…”

林烟湄一掌捂住她的嘴,因小算盘被人猜中,她无言以对,只得沉默。

这反应过眼,江晚璃了然,小鬼一门心思要踹翻她仅存的侥幸:“打定主意抛弃我?”

“阿姊…”

一番直白追问逼得林烟湄胸口发堵,脑中更有万般不解:“你不厌恶我的身世?你不怕吗?我可是流放犯的后人,血脉至亲犯的皆是谋逆大罪啊。我都接受不了,你,你怎么…”

“那又如何?犯罪的是你么?时移事异,即便你们是华王后嗣,事到如今,借你十个胆子,你有触动君位的本事么?”

江晚璃无奈苦笑:“三十多年的事儿了,今上即位时就颁旨赦免了此案存活的一干人等,你们已是自由身,不再是犯人,懂么?”

“说的轻巧,哪有这么简单?”

林烟湄只当江晚璃是出于好心宽慰她的立场,违心编排了这通漂亮话:

“阿姊,我们…门不当户不对,你家里不会接纳我的。我自然舍不得你,但为一己私欲,黏在你身边,也许会害了你…我不能。”

寸瑶也好,林欣和怜虹也罢,皆各有势力。若大家真能如普通百姓般恣意轻松地活着,又何必冒险豢养打手?

若一旨赦令真能不计前嫌,林雁柔又为何不敢认她?向阳村的大伙又何苦自愿护着她?林烟湄仿佛一夜间长大了,尽管她无法认同生母和婆婆的决断,却也依稀能理解她们的顾虑。

“害我?如何害的?你不跟我商量就要抛弃我,这不自私么?”

江晚璃实在摸不着头脑,小鬼肚子里如今装了些什么杂七杂八的思量?以前不这样呀!

时至今日,她仍清楚铭记初次情动时的感触,懵懂的爱慕源自小鬼永远乐观无畏的心态,和惯常蓬勃昂扬、遇难则进的生命力。

那时的小鬼年岁虽浅,却最是体贴入微,善于自苦难中挖掘美好,从不东想西想,硬是将伤重忧郁的她拉出了厌世的深渊,重燃生机。便是此等处世魅力,令江晚璃对其生出了依赖之心…

而当下畏首畏尾,忧思满腹的林烟湄,与从前简直判若两人。

“我…”

林烟湄原本想把真实顾虑深埋的。

不知怎得,她触及江晚璃恳切目光的刹那,忽觉心门顿开,倾诉的冲动战胜理智,促使她将思量宣之于口:

“实话讲,我…想去州府坦陈身世,请府尊驳回秀才的功名。顶着婆婆营造的假身份领朝廷俸禄,我心里别扭,很不安。”

“呵…”

闻言,江晚璃颇有些哭笑不得。

昔年在向阳村,提到慧娘是流放犯一事,林烟湄曾信誓旦旦地保证,向阳村这群人个顶个的善良,她不信大伙真的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今朝,小鬼怎还自己羞愧上了?变卦了?

林烟湄能面不改色说出这番话,江晚璃都做不到无动于衷地听完:

“湄儿,你现在脑子不清醒,不适合思量决断。不提旁的,慧娘和向阳村民受恶吏欺压多年,未得律法的公允对待,是受了委屈的。你靠苦读换回功名俸禄奉养她,无错。”

林烟湄绕不过弯来:“可是…”

“没有可是!”

江晚璃肃然打断。

小鬼怎会有自曝身世的思量?太危险了,若真如此做,她即便贵为储君,也无十足把握保林烟湄周全。朝廷明言颁布的诏令是一回事,帝王私下的忌惮可是另外一回事!

此刻,林烟湄明显被江晚璃的反常态度闹懵了,唇齿微张,似乎想辩驳什么,但终究没吱声。

这糊涂又隐忍的神情看得江晚璃好不心疼,她松开搂人的手,手掌交握调整过呼吸,尽力放柔了话音:

“湄儿之前曾说,笃信婆婆她们有屈枉,可还记得?”

林烟湄讷讷点头:“那只是我把自己当作旁观者的天真想法,不作数的。”

“不,作数的。”

江晚璃道:“世人的眼是雪亮的,歹人的贪念也难以遮掩,你无需全盘推翻旧日观点。皇位更叠,从来血雨腥风。事发当年,绍天帝病入膏肓,案件审理仓促,有疏漏不无可能。”

林烟湄擡眸,偷瞄了江晚璃一眼,似是对此番口风深感意外。

她不由暗诽,江晚璃背靠封疆大吏的母家,腰杆就是硬气啊!居然有胆子堂而皇之的,在客栈里跟她探讨皇家是非。

觉察到这点小动作的江晚璃,低眉浅笑了下:

“所以,依我之见,湄儿暂勿揭露身世。一来,你现在情绪亢奋,缓缓免得后悔;二来,你一莽撞,婆婆她们苦心孤诣十八载的付出,岂非打了水漂?你纵有不满,也莫把事做绝好些。”

“不对吧?”林烟湄皱起眉,就快掰扯不清了:

“我假装不知身世,要是这次中举了怎么办?硬着头皮赴京考春闱吗?以后若被朝廷查出,要杀头罢?越瞒罪越大…而且,我怎么装也无法动摇身世,你肯帮我担风险骗你娘吗?”

不待江晚璃回应,她清清干涩的嗓子,继续找补:

“将来东窗事发,朝廷若惩治我,你与我走得近,会算包庇的,也要连坐!”

话音方落,某人暴瘦憔悴的小脸忽而被江晚璃夹住,来回揉捏好几圈:

“不愧是方从考场出来的,律法记得挺清楚。想来,劳神伤身,得补…”

“我没跟你玩笑!”

林烟湄偏开头,一本正经叉起腰,眼看要急眼:

“你知道我心里多难受吗!权衡感情取舍有多痛,我要鼓多少勇气才能坐在这当面跟你倾诉这些…”

“…好了好了。别气,怪我用错了沟通路数,不该故作轻松的。”

一连串诘问连珠炮般脱口,迫使江晚璃飞速把人搂回来,紧锣密鼓地拍起应激小鬼的背:

“我立场很明确,不怕跟你分担风险,也不惧与你同担罪责。你也莫怕,朝廷若追究你欺瞒,萧岭违律官吏亦当追罚,多人喊冤的谋逆案理应重审。若前因不查,断无只判后果的道理。”

林烟湄由着她摆弄,喘着粗气沉默半晌。

良久,江晚璃的耳畔飘来声微弱的:“当真?”

看来,林烟湄不敢信她的承诺。

“可要我立字据为证?”江晚璃倏尔板正起来。

“嗯…倒也不必。”

林烟湄寻思,多张字据,平白多了一份容易被旁人察觉的风险,还是没有更好。江晚璃表露的态度,是她做梦都没敢肖想的,她快被始料未及的欢喜冲昏头了。

“咚咚!”

偏赶此刻,房门不合时宜地被人叩响。

不着寸缕的林烟湄仓惶缩进江晚璃怀里,还揪着被子裹了裹。

“谁?”

江晚璃很没好气地问。

“我。”

一道沉稳的中年女声给了回应。

闻声,林烟湄瞬间打了个激灵。

江晚璃亦是一愣,她觑眸合计须臾,俯身与林烟湄咬耳朵:“我去会会她,可否?”

林烟湄抱着被子缩去床尾,六神无主地点了头。

她光顾着理顺与江晚璃的感情了,直到寸瑶找来才蓦地想起,最要命难取舍的关系,是宅中的婆婆,生母,还有这以师傅之名教养她多年的、名义上的母亲…

彼时,江晚璃将房门开出一条缝,只露披着寝衣的半边身子,轻声寒暄:

“我和湄儿衣衫不整,不便会客,还请谢前辈长话短说。”

一句话就噎得寸瑶变了脸,许久无言。

她暗骂了八百遍“不成体统”,最后强撑淡然道:

“我来接湄儿回家,她娘难得清醒一会,理应让她们母女见见。”

“哦?林娘子清醒了?”

江晚璃为让林烟湄听清,故意复述一遍,才继续周旋:

“不巧,湄儿醉酒弄脏了衣服,我也没备换洗的,她下不来床,恐怕走不了。”

寸瑶猝然拧眉,神情分外诡谲。

一会衣衫不整,一会下不来床,她囿于家事顾不上林烟湄的这一夜零半日,到底发生了多少令她瞠目结舌的怪诞行止?

年过半百的人勉为其难地消化着冲击力极强的论调,僵持须臾,擡手解下外衫,递向江晚璃:

“让她披这件出来?”

“怕也不妥,”江晚璃以袖掩唇,没接那衣衫:“瞧着太薄,会透光。”

“你…!”

忍无可忍的寸瑶将后槽牙咬的嘎嘣响,擡腿就要往里闯。

江晚璃眼疾手快拍紧门,拿后背抵住:“非礼勿视,谢前辈。”

存心气人的话脱口一刹,她险些没憋住笑。

与此同时,床帷处探出一个好奇的脑袋,无声无息给江晚璃竖起大拇指。

江晚璃伺机以口型问她:“见不见?”

俏皮的林烟湄倏地蔫巴了,一双手来回揉搓被褥,瞧着为难极了。

“你们别太荒唐!”

被拦在外的寸瑶砰砰砸门,看架势,是铁了心要进来。

就在江晚璃即将挡不住的关头,林烟湄裹着被蹦下床,捞起件换下的脏衣套上身,腰带还没系好呢,怒气冲冲的寸瑶突兀闯了进来,射向她的视线差点喷火。

对视一瞬,林烟湄的心脏狂跳,但她偏头遮掩的很好,若无其事地坐回床上,装聋作哑。

眼见此景,寸瑶有再大的火气也无从发泄,只暗自蜷手攥几次拳,以维持表象的体面:

“雁柔意识清醒了,想见你。”

“她可以来这儿。”林烟湄语速飞快道。

“不行,她状态不稳定,容易出事。”寸瑶断然回绝。

“那…”林烟湄很没底气地望向江晚璃:“阿姊作陪,我就去。”

“我可以。”江晚璃果决应下,转眸笑盈盈看向寸瑶:“只是,不知谢前辈会否…”

“我不姓谢!别再这么叫我。”

寸瑶厉声打断江晚璃的挑衅:“我和那群无情无义的混账,三十三年前就恩断义绝了!”

“好,寸姨。”

江晚璃改口特别丝滑,毫不打喯儿的。

就是吧——

这突兀的新称呼惊到了林烟湄,她一脸不可思议的,把江晚璃从上到下审视了一圈。

寸瑶亦怔忡当场,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也不知是窘迫还是难为情,她将衣衫甩去床头,随即大步流星逃向房门:“你们快些!”

“这就答应了?”

林烟湄恍惚又错愕,寸瑶居然吃甜言蜜语这套?

那就别怪她顺杆爬咯:“阿姊,带你的人一起去,给我壮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