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故友?

第61章故友?

“汪!汪汪!”

马车驶入宅前小巷,速度渐缓。

炎炎烈日下,长街上根本找不见人影,怕热的猫狗早跑去池塘荫凉下懒睡去了,外头的犬吠显得有些突兀。

林烟湄心生好奇,搁下怀中书册,探头朝家门那边张望。

“诶?”

不瞧不打紧,这一眼出去,林烟湄眉梢蹙起,喃喃嘀咕:

“这只大黄跟我家豆饼好像啊。”

“豆饼?”楚岚被这声感慨吸引,转眸时也瞅见了门墩旁那只胖胖的黄狗:

“您说它?您之前养过狗吗?晌午暴晒,这傻狗怎坐咱家门口呢?瞧着干净,也不似野狗啊。”

“吁—”

马夫勒紧缰绳,车轮停驻。

素来喜欢小动物的林烟湄匆匆迈下车:“渴了饿了吧,我给它备些吃的。”

“汪汪汪!”

她鞋尖落地一刹,门口大黄撒着欢朝她扑来,张嘴就往她裙摆上咬。

“当啷!走开!”

吓得楚岚抽刀就要上前拦阻,唯恐恶犬伤人。

寒芒出鞘的当口,林烟湄下意识俯身护了下狗:“别!”

晶亮杏眼与面前摇头摆尾的狗子乌黑的眼仁四目相对,林烟湄不可置信地捂着嘴,试探轻唤了声:“豆饼…?”

“汪!”

大黄狗兴奋地叫一声,开始叼着她的裙摆来回转圈。

“这什么情况?”

楚岚看得一头雾水,方才这狗明明呲着牙扑过来的,这么一会怎好似跟林烟湄很亲昵的样子?

林烟湄却顾不得回应,一门心思全在突然出现的狗身上,她的眸光追着狗不放,被狗转得眼晕,不得已蹲下身,探手摸上狗子脖颈热乎乎的绒毛,制止道:

“不转,不转了。”

狗子累得半蹲在地,伸出舌头哈气:“哈…哈哈…”

“你是豆饼?真是豆饼吗?豆饼豆饼?”

一声声惊喜过望的呼唤愈发高涨,狗子回馈的响动亦一浪高过一浪:

“汪!汪汪!汪汪!”

叫着叫着,它生怕林烟湄听不懂似的,俩前爪离地,直接搭上林烟湄的肩头,还朝人晃了晃脑袋。

这动作过眼,林烟湄激动地红了眼眶。

她一把搂紧豆饼,用力颠起狗抱着,撒丫子冲进宅门:

“天呐,你怎么过来的?你从哪冒出来哒?阿姊!阿姊你快出来看,看看谁来了!”

因书房离宅门有段距离,小憩的江晚璃听不到狗吠的动静。不过小鬼这欢喜至极的尖声,三重院墙也挡不住呀。

她以袖掩唇,懒洋洋张个哈欠,便披着寝衣晃至廊下。

日光灼烈,眼眶被刺得生疼,她下意识闭眼缓了缓。

“啊!”

阖眸一瞬,她身前忽而被一个热乎乎的肉蛋狠狠撞击了下,害她脚下不稳,趔趄起来。

受惊之际,江晚璃惶然睁眼,就见一粉嫩的舌头垂在她下巴旁,而后是一双滴溜溜转着的大眼,讨好的问候紧随而至:

“汪!汪汪!”

“这…这…?”

脑子还没完全清醒的江晚璃被突兀飞扑她的大狗弄得晕头转向,两手侧举,一时分外无措。

“哈哈!”

廊下的林烟湄慢狗子两步,这一幕定格时,她正提裙迈上台阶。江晚璃堂皇的模样过眼,她忍不住捂着肚子笑得酣畅。

“阿姊不认识它了?亏它还闻着味找到了你。豆饼,下来。”

话音落,豆饼自觉窝回林烟湄脚下,盘好坐正。

“豆饼?”

江晚璃一脸匪夷地打量着狗。

五官模样、体型毛发确与萧岭那条狗相似,但直觉告诉她,豆饼现身在此,实在违背常理:

“数百里路,狗怎么可能寻到你我?认错了吧。”

“它在家门口等我,还能闻出你的味道,怎么会错?”

林烟湄俯身摩挲着狗子滑溜溜的毛发,十分享受掌心久违的触感:“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这家伙怎么找来的?”

她点点豆饼的鼻尖:“怎么来的?”

“…嘤。”

狗子垂头,小声嘤唧。

“狗不通人言。”

江晚璃哂笑着摇摇头,拂袖直奔宅门。

林烟湄诧异回眸:“阿姊做甚去?外头好热。”

“既真是你的豆饼,此事不免蹊跷,我出去看看可有蛛丝马迹。”

江晚璃腹诽,她俩几经辗转安居此县城,养在雁回镇的狗就算是哮天犬转世,也没本事寻来。

狗出现,必是人为。

林烟湄与老伙计重逢太欢喜,或会忽略留意周围异样,但她的理智还在。

年后二人动身远行时,狗是跟着慧娘的;康县应考后,不知慧娘入城将狗寄养在了何处。今时,又是谁留意到了林烟湄的行踪,故意送了条狗来?

这是好意,还是警告?

江晚璃心里满载疑惑。

藏着心事的脚步略显虚浮,她行至宅外,已不得不扶墙喘息。

乌瑞见她茫然地四下张望,主动过来搀住她:“您找什么?属下帮您?”

“你一直守在此处?”江晚璃反问。

“午饭后与人交接的。”

“可曾见到有人牵着狗前来?”

“没有。”

乌瑞垂眸思索着:“林姑娘抱进去的那条狗,大概是半刻前自己溜达过来的。我还纳闷呢,它就坐咱门墩下,也不怕晒,我赶过它一次,都不走呢。”

“彼时,街角没人么?”

江晚璃盘算着时辰,半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就是林烟湄的马车现身街角前不久的事儿。

狗在日头下晒久会病,这时间点卡的真是恰到好处。

乐华惭愧挠头:“属下有点儿犯困,没仔细瞧远处。”

而今,大街上空无一人。

干涸的石板路上也留不下来往的痕迹,江晚璃只得作罢,摆摆手折返书房。

奇怪。

推开房门时,“吧唧吧唧”的清响飘过耳畔,江晚璃低眼扫去,林烟湄正拿小碟喂狗喝水。

“阿姊回来了,可有发现?”

江晚璃摇摇头,又道:“它喝的多么?”

“不怎么喝,难道不渴?”

林烟湄站起身,半叉腰摸着下巴:“我出去一趟,嗓子渴得冒烟呢。”

江晚璃若有所思地抿抿嘴,近前抓起狗的前爪,仔细观瞧半晌。

林烟湄心觉好笑:“阿姊怎欺负狗啊?”

“你来看。”

江晚璃举着狗爪,面朝光线:“它爪子干净的,磨损很少,奇怪吗?”

“咦?”

林烟湄看着看着,被惊喜冲昏的头逐渐冷静,笑意消弭,面色显得有些难看:

“豆饼没怎么赶路?那是…有人送它来的?我…我们暴露了?是师傅?”

“不知。”江晚璃不喜胡乱猜测,但此刻的预感仍非常不妙:

“你近来每日往返宅子的确规律,难免被有心人盯上。但,寸瑶有能力来此寻你吗?你师娘和阿婆,能赶远路?”

“师娘发病,一时半会好不了的。”

林烟湄也是一头雾水:“我们临时起意逃来此地,又怎会被人盯上呢?除非,是你娘的兵。”

“不会。”

江晚璃断然否决了这份揣测,因为她已命乐华经由楚岚联系了楚筠,现在两方一起查刺客团伙,是一条船的人,怎会反水?

而且楚筠的副将贺敏已找到楚岚,任务是护楚岚安全游历他乡,只要不归家即可,更不会胡乱卖消息出去。

至于她亲娘,更无可能。

“阿姊怎如此笃定?你是偷跑的呀,此处又是使君辖地,难保…”

林烟湄心生猜疑,视线点落江晚璃深锁的愁眉,怕人情绪波动,话说一半又咽了回去:

“我就是觉得,使君比我那抽不开身的师傅更有找人的潜力。但使君不大可能给我师傅送消息,更不会帮忙送狗。”

一席话点醒江晚璃,她又冒失多言了。

她沉吟须臾,踱去盆边净手:

“是我草率。近日你出门都让云清护送,我们得尽快搬离这儿。”

“只是送狗的,不管是你家还是我家人,至少暂无敌意,咱再等等?”

林烟湄暂且不大想走,宅子住的舒心,平日商铺进账可观,这些日子是她有生之年钱财最充盈的岁月。

况且,谢砚青还说要给江晚璃引荐名医呢。

她不愿江晚璃错过,稍一思量,就把这事也跟人说了,劝人再留几日。

哪知,江晚璃听得游医一事,一骨碌翻身落榻,将自己蒙进了被子:

“不见!不要江湖郎中把脉!”

情绪突然爆发。

实在出乎林烟湄的意料。

林烟湄只当她厌倦了无止休的寻医问药,久而久之免不得有些讳疾忌医,也就没与她硬碰硬,领着豆饼去了后园散心。

江晚璃的提议停留在她的脑海,久久挥之不去。

林烟湄不知她们的下一程何在,也不知奔波无定的生活要持续多久。

豆饼不在身边时,她日复一日的奔忙,顾不上想家。

可当熟悉的狗在眼前跳跃摇摆,林烟湄的记忆便会不自觉地回溯萧岭的日常,眼前会浮现慧娘布满老茧的手、陆大娘打的野兔、姬婆婆包的菜团……

其实,这些思念都还不打紧。

要命的,是她与日俱增的春心萌动,和不敢怀揣期许、不敢直面未来的,与江晚璃愈来愈深的感情纠葛。

她离不开江晚璃,她羡慕也敬佩江晚璃。在她心里,江晚璃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存在,谈吐文雅,满腹诗书,偶尔还有些撩拨人的鬼点子……总能为她开辟生活中丰富多彩的新天地。

可江晚璃出身官宦之家,迄今仍是她高不可攀的存在。

南风拂柳,红日低垂。

如血残阳映红天色之际,凭栏呆坐的林烟湄眼底,垂落雪白的皓腕:

“厨房焖了红豆饭,回房?”

清泠嗓音过耳,林烟湄仓促收拢脑中的万千思绪,擡首时无神的眼底荡起柔波:

“阿姊特意出来寻我吗?”

“不然呢?咳咳…”

江晚璃低咳两声,凤眸轻挑,语调隐有娇嗔:“我这见风就咳的身子骨,还能闲来无事找罪受么?撇下我半日无影,你好狠的心。”

“我这不是…”

林烟湄讪笑起身,拽着人折返时,朝草丛里扑蝶的豆饼招招手,见狗子跟上,才拿它当借口:

“故友重逢,总得招待它一二嘛。”

“你和它,故友?”

江晚璃被这拙劣借口逗得哭笑不得:“那你们…聊的可好?”

“好呢。就我‘汪汪汪’…”

林烟湄说着,回眸冲豆饼打个响指。

豆饼识趣地卖力叫道:“汪!汪汪汪!”

林烟湄老神在在地解释:“这句便是,我问它‘可想我?’它说,想,当然想!”

“噗嗤…”

江晚璃冰瓷般的淡漠容颜乍现芙蓉般的笑靥,扬手点点林烟湄的后脑勺:

“幼稚鬼,还学狗叫。”

“哈哈,阿姊笑啦!”

“汪汪汪!”

夕阳西下,蜿蜒石径上俩人一狗的倒影颀长,轻盈的步伐和着晚风,载尘埃入梦。

转天,宅门开合,人影奔波如旧。

江晚璃安排了下属留意街边动向,除却县衙安置多日的钉子依旧在巷口摆摊,并无异样。

入夜,听下属回奏此消息,江晚璃只觉太阳xue闷疼。

只送狗,没动作?

寸瑶或慧娘,到底要作甚?

难不成,要伺机劫走林烟湄?

思及此,她起身望向乌黑的青幕:“湄儿还有多久回?谢家又留她用饭了?”

话音方落,回廊传来一阵仓促脚步。

江晚璃转眸乜去,只见乌瑞一个急刹停在檐下,上气不接下气道:

“知县跟林姑娘一起朝这来了!还带着刘太医!您…快躲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