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灾变之始
顾舟是被海水灌进鼻腔的刺痛感惊醒的。
他猛地呛咳着撑起上半身，掌心陷进海底松软的淤泥里，指缝间渗出带着铁锈味的暗黑水渍。
识海中那道“最初的背叛”仍在嗡嗡回响，像根烧红的细针正往脑仁里钻。
“醒了？”头顶传来红衣女子清冷的嗓音。
顾舟抬头，看见她半蹲在坍塌的石拱门边，玄色裙裾沾着海草，发间那支红玉簪子却依然莹润，“你在石碑前僵立了三个时辰，瞳孔扩散得像死鱼眼。”
老渔夫佝偻的身影从她身后探出，布满老茧的手按在顾舟后颈。
老人指腹的温度透过湿冷的衣领渗进来，带着股陈年松脂的气味：“灾厄共鸣核还在震？”
顾舟按住胸口，那里藏着用鲸骨匣封存的共鸣核。
此刻匣身正抵着肋骨一下下跳动，像有活物在啃噬血肉。
他想起石碑上的铭文，想起黑影说的“兄弟”，喉结动了动，最终只问：“能走了么？”
“扶稳。”红衣女子伸手拽他。
她的指尖裹着绣金护甲，掐进顾舟胳膊时却意外有力。
三人踩着断裂的石柱往遗迹外走，老渔夫落在最后，每一步都用拐杖戳一戳地面，像在确认什么。
快到出口时，老人突然低声道：“灾厄之子，若想活命，就得比它更早掌控灾变。”
“它？”顾舟脚步一顿。
红衣女子的护甲轻叩了下他手背：“别问，现在不是时候。”
返回舰队的途中，海面上的黑潮已退去大半，但漂浮的鱼骸仍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主舰“破浪号”的桅杆在视野里逐渐清晰时，顾舟摸了摸藏在腰间的鲸骨匣——那里除了共鸣核，还躺着从遗迹裂缝里抠出的半块“深渊之心”，幽蓝的石纹像凝固的闪电。
“去密室。”他对迎上来的小刀只说了三个字。
小刀扫过他泛白的唇色，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头：“李姐在舱房备了热姜茶，您用完药再——”
“先去密室。”顾舟重复。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狼狈：湿发黏在额角，海腥味顺着领口往肺里钻，但他等不及了。
堕落海皇的力量在复苏，而他必须抢在那之前握住灾变序列。
密室的铁门刚合上，顾舟便摘下颈间的青铜挂坠。
那是合成台的钥匙，触碰掌心的瞬间，识海中嗡鸣作响，青铜方台缓缓浮现。
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两个匣子：左边是裹着冰蚕丝的“灾变魔药”，暗金色液体在琉璃瓶里翻涌；右边是半块“深渊之心”，石纹里渗出的源质正丝丝缕缕飘向合成台。
“开始吧。”他低喝一声。
合成台表面腾起幽光，两种材料被无形之力托向台面中央。
顾舟额角渗出冷汗——这是他第一次同时合成序列与神物级材料，源质消耗比预计的多了三倍。
识海中的源质云团迅速变薄，他咬着牙调动全身感知去维持，直到……
“轰！”
识海突然炸开剧痛。
顾舟踉跄着撞在石墙上，眼前发黑。
那个身披残破战袍的黑影正站在合成台旁，模糊的手掌按在“深渊之心”上，石纹里的源质竟开始逆流！
“它在抗拒。”顾舟捂住胀痛的太阳穴。
黑影的存在他早有察觉，但从未想过这东西会直接干预合成。
合成台的光芒开始闪烁，像将熄的烛火，“深渊之心”表面裂开蛛网纹，灾变魔药的瓶子“咔”地出现裂痕。
“顾舟！”
密室的门被撞开。
红衣女子的身影闪进来时带起一阵风，她手中的幽蓝符印泛着冷光：“你的精神海在崩溃！幽影会的‘锁魂术’能暂时压制它，但你得答应我——”
“什么条件？”顾舟咬着牙，合成台的光已经暗了七成。
“将来替我做一件事，无论什么。”
“好。”
符印按上眉心的瞬间，顾舟浑身剧震。
那股凉意从额头直贯后颈，像一盆冰水浇灭了识海中的火焰。
黑影发出闷吼，身形开始虚化，合成台的光芒重新稳定下来。
红衣女子的指尖在符印上快速结印，每道印诀都带起一串血珠——她竟用自己的血激活了秘术。
“撑住。”她的声音发颤，“这符只能压它半柱香。”
顾舟盯着重新流转的源质，汗水顺着下巴砸在合成台上。
他想起穿越前实验室里的反应釜，想起那些需要精准控制配比的高危实验。
“深渊之心”的源质属性偏阴，灾变魔药里的星芒草提取物属阳，或许……
“调整源质流向。”他闭起眼，用化学工程师的思维重构合成逻辑，“把‘深渊之心’的冷源质先导入魔药的阳属性链……”
合成台的光芒突然暴涨。
红衣女子猛地撤回手，符印“啪”地碎成蓝雾。
顾舟睁开眼，看见黑影最后一眼——它的面容似乎清晰了一瞬，眉骨与他有七分相似。
合成台发出轰鸣。
顾舟踉跄着扶住桌案，额角的汗水滴在“深渊之心”上，石纹里渗出的源质突然变得温顺。
他低头看向合成台中央——那里悬浮着一团光雾，核心处隐约能看见序列纹章的轮廓。
“成功了？”红衣女子扶住他的肩膀。
顾舟没说话。
他盯着光雾里若隐若现的纹路，突然想起老渔夫的话。
灾变序列的合成才刚开了头，而黑影的那句“最初的背叛”，像根刺扎在他心里。
密室之外，海浪拍打着船舷。
顾舟摸了摸发烫的合成台，目光落在碎裂的“深渊之心”上——刚才的调整让石纹里露出了新的暗纹，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符号。
或许，该用化学方法分解这半块石头。他想着，指尖轻轻划过石纹。
窗外，暮色正漫进海域。
合成台的青铜纹路在幽光中流转，顾舟额角的汗珠砸在石案上，发出细碎的“啪嗒”声。
他的指尖在虚空里划出无形的轨迹，像在实验室里调试反应釜的阀门——深渊之心的冷源质如蓝绸，灾变魔药的阳属性链似赤焰，两种能量在合成台中央纠缠成乱麻。
“阴源质的分子链有十七个断裂点。”他咬着后槽牙，思维自动切换成化学方程式的排列模式，“需要用魔药里的星芒草提取物做催化剂……”识海中的源质云突然剧烈翻涌，黑影的轮廓再次浮现，那只半透明的手掌又朝合成台中央探来。
“别碰！”红衣女子踉跄着扑上前，绣金护甲在石墙上擦出火星。
她的唇角还挂着未干的血渍，是方才用“锁魂术”时咬破的——秘术反噬让她的眼尾泛着不正常的绯红，“还剩……还剩十息！”
顾舟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老渔夫说的“比它更早掌控灾变”，想起堕落海皇掀起的黑潮里漂浮的鱼骸。
合成台的光雾突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两种能量的纠缠突然有了规律：蓝绸绕着赤焰打了三个旋儿，断裂的源质链竟开始自动缝合。
“成了！”他低喝一声。
“轰——”
合成台爆发出刺目白光。
顾舟被气浪掀得撞在密室门上，耳中嗡鸣如雷。
等视线恢复清明时，光雾已凝成一枚暗金色纹章，悬浮在他心口上方——那是灾变序列的第一阶纹章，纹路里流转着深渊之心的幽蓝与魔药的金芒。
“序列……成了？”红衣女子扶住桌案，声音发虚。
她的指尖还在发抖，显然刚才的秘术透支了太多生命力。
顾舟刚要伸手触碰纹章，船身突然剧烈震颤。
外面传来铁器交击的脆响，夹杂着小刀的暴喝：“敌袭！穿伪装的堕落海皇信徒！”
“他们怎么找到的？”红衣女子瞳孔微缩，绣金护甲下意识按在腰间的匕首上。
“因为灾变序列。”顾舟盯着心口的纹章，突然想起合成时黑影那道“最初的背叛”。
堕落海皇作为上古灾变种，对序列觉醒的感知比海鸟对风暴更敏锐——他的合成动静，早成了暴露位置的信号弹。
又是一声闷响，船身倾斜了三度。
顾舟踉跄两步，扶住墙沿时摸到了湿润的血——是从门缝里渗进来的。
他猛地拉开门，正撞进李姐怀里。
女商人的发簪歪在耳后，衣襟沾着焦黑的火油痕迹，手里攥着一卷被海水泡得半湿的羊皮纸。
“海域异变图！”她喘着气把纸塞给顾舟，“黑潮扩散速度比三天前快了七倍，堕落海皇的污染区……已经覆盖到破浪号的航线！”
羊皮纸展开的瞬间，顾舟的瞳孔骤缩。
原本用红笔圈出的污染区像活物般爬满整张图，最前端的红圈正对着破浪号的位置——敌人不是偶然出现的，是跟着污染区的推进来截杀他的。
“小刀在甲板！”李姐拽着他往楼梯跑，“那些人穿的是商队的衣服，但刀上淬了海妖毒！铁锤带的护卫队已经折了三个！”
顾舟冲上甲板时，腥咸的海风裹着血味扑面而来。
小刀正背靠着主桅杆，手中的雁翎刀砍翻第三个敌人。
他的左肩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珠顺着刀脊往下淌，却仍在冷笑：“装商队？老子当年在黑市杀的伪装者比你们见过的海鱼都多！”
但敌人的数量远超预期。
二十多个“商人”脱去外袍，露出底下绣着海蛇图腾的黑甲——那是堕落海皇信徒的标志。
为首的络腮胡举起骨笛，刺耳的尖啸中，船舷外的海水突然翻涌，三只背生骨刺的海妖破海而出！
“顾舟！”小刀的刀被海妖的尾刺击飞，他滚地避开扫来的利爪，“先保序列！这些杂碎我——”
“不。”顾舟按住心口的纹章。
暗金色光芒顺着指尖蔓延，他能清晰感觉到体内有团火在烧——那是灾变序列初成的力量，狂暴却带着奇异的驯服感，“我来。”
络腮胡的骨笛刚要再吹，突然僵在半空。
他看见那个被护在后方的青衫男人抬起了手，瞳孔里跃动着一道黑色闪电。
海风突然倒卷，甲板上的血珠悬浮在半空，连海妖的骨刺都凝固在攻击的姿势里。
“这是……灾变之力？”络腮胡的声音发颤。
顾舟没说话。他只是轻轻握拳。
海妖的骨刺“咔嚓”碎裂，二十多个信徒的黑甲同时迸出裂痕。
小刀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李姐手里的异变图无风自动，红衣女子的血珠在半空凝成红宝石般的珠串。
“第一阶段……掌控。”顾舟喘息着松开手。
灾变之力如退潮的海水般缩回体内，他能听见识海中传来铁链崩断的脆响——那是黑影的干扰被强行压制了。
络腮胡最后看了他一眼，突然咬碎口中的毒囊。
黑血从他七窍涌出时，顾舟听见识海深处传来低笑。
那声音沙哑而熟悉，像极了他自己的嗓音：“你终于开始走我的老路了。”
顾舟猛地捂住太阳穴。
黑影的面容在识海中一闪而过，这次他看清了——那分明是另一个自己，穿着残破的青铜战衣，眉心刻着与灾变纹章相同的暗纹。
“你是谁？”他在识海中低喝。
没有回答。
只有海浪拍击船舷的声音，混着小刀清理战场的脚步声，以及李姐展开新异变图的低语：“污染区……又扩大了。”
顾舟低头看向掌心。
那里躺着灾变纹章，纹路里的幽蓝与金芒仍在流转。
而识海深处的黑影，正用那道熟悉的声音，缓缓说出他最害怕的真相：“你以为自己在对抗灾变？不，孩子……你本就是灾变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