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风暴前夜
船舱里的烛火被海风卷得摇晃，顾舟的影子在舱壁上扭曲成狰狞的形状。
他垂着的手无意识摩挲着心口的灾变纹章，金属纹路硌得掌心发疼——那道来自识海的低语还在耳边盘旋，“你本就是灾变的一部分“，像根细针扎进骨髓。
“小顾？“老渔夫浑浊的眼尾泛着红，布满老茧的手正从怀里掏东西，粗布衣襟窸窣作响，“这残页...我藏了三十年。“
泛黄的羊皮纸被摊开在松木桌案上时，顾舟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
残页边缘焦黑，却清晰印着一行古海文：“灾变序列终章——灾厄之主，需吞噬九次同源灾厄，代价是意识熔入灾厄长河，永为规则本身。“
“代价？“他的指节抵在“吞噬“二字上，指甲几乎要掐进木桌，“彻底被吞噬？“
老渔夫的烟杆在掌心转了三圈，火星子簌簌掉在残页旁：“当年我在深渊海沟捡贝壳，见着个穿青铜战衣的...和你识海里那影子像极了。
他最后说，灾变不是力量，是诅咒。“
舱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木板被铁靴踩得“吱呀“响。
小刀掀帘而入时，铠甲上的血珠还在往下滴，发梢沾着咸腥的海水：“三艘'破浪号'沉了，剩下的船龙骨裂的裂，帆索断的断。
堕落海皇的触手舰队离咱们不到十里，旗号是...是十二海妖旗。“
顾舟的瞳孔骤然收缩。
十二海妖旗意味着堕落海皇亲自下令清剿——上回见到这旗，整片珊瑚群岛都被海啸掀成了碎渣。
他抓起案头的海图，指尖在“死亡暗礁“与“幽影港“间来回移动，喉间发紧：“损失多少源质？“
“存的源质够合成三次。“李姐不知何时站在舱门口，怀里抱着个铜匣，发间的珍珠钗随着呼吸轻颤，“但再不走，等触手舰队围成圈，咱们连渣都剩不下。
我在中立海域有熟人，能...“
“不行。“顾舟打断她，海图在指缝里皱成一团。
灾变序列的第二阶段需要“深渊寒铁“催化，而整个海域只有堕落海皇的老巢附近有矿脉——他不能退，退了至少要再等三个月的源质潮。
“那我有个主意。“
红衣女子的声音像根细针，从舱角的阴影里刺出来。
她倚着舷窗，指尖转着柄淬蓝的匕首，发尾垂落的珊瑚坠子在火光里泛着妖异的红：“幽影会有条地下航线，专走堕落海皇的巡逻盲区。
咱们把船漆成海蛇纹，挂他们的旗子...混进他们老巢。“
“疯了？“小刀的刀鞘重重磕在地上，“被发现就是万箭穿心！“
“但能弄到'神陨之血'。“顾舟突然开口。
他盯着红衣女子眼底跳动的暗芒——那是幽影会特有的算计之光。
灾变序列的最后材料正是神陨之血，而传闻堕落海皇的祭坛里，就封存着上古神明的残血。
红衣女子的匕首“咔“地合上，她推开舷窗，咸湿的风卷着她的红衣猎猎作响：“幽影会的人可不吃白饭。“
“我要你亲自带队。“顾舟的手指扣住灾变纹章，暗金色光芒顺着指缝渗出，“你熟悉他们的暗号，知道巡逻规律。“
红衣女子的眼尾微挑，珊瑚坠子在她颈侧划出一道红痕。
她盯着顾舟眼底翻涌的暗芒看了三息，突然笑出声，笑声混着浪涛声撞在舱壁上：“行啊，顾大先生。
但先说好——“
“三日后涨潮出发。“顾舟截断她的话。
他转身看向海图，烛火在他瞳孔里碎成星子。
识海深处的黑影又动了，这次那道声音不再冷笑，反而低低叹了口气，像在看一个明知火烫还要伸手的孩子。
小刀出去时，舱门撞得风灯摇晃。
李姐把铜匣推到顾舟手边，里面是新收的源质结晶，幽蓝的光映得他面容忽明忽暗。
老渔夫捡起地上的残页，用烟杆敲了敲他后背：“小顾啊，有些路...走了就回不了头。“
顾舟没说话。
他摸出怀表，秒针在“三“的位置停住——离涨潮还有七十二小时。
红衣女子的脚步声已经消失在甲板上，只留一缕龙涎香混着血锈味，在空气里慢慢散了。
舱外传来瞭望手的吆喝：“触手舰队灯影现了！“
顾舟捏紧怀表，金属表壳在掌心压出红印。
他望着案头的灾变纹章，那纹路里的金芒突然暴涨，像团烧不尽的火。
识海深处的黑影又开口了，这次他听清了：“准备好迎接你的命运了么？“
而他的回答，被海浪卷着，散在即将到来的风暴里。
潮水漫过船舷的声响比预想中更急。
顾舟站在甲板上，看着红衣女子踩着湿滑的缆绳跃上小艇，珊瑚坠子在她发间撞出细碎的响。
她转身时，淬蓝匕首的寒光扫过他眉眼：“三小时内若没信号弹——”
“我会带着舰队把堕落海皇的祭坛掀了。”顾舟打断她，掌心的灾变纹章微微发烫。
他能看见女子耳后跳动的青筋，那是幽影会成员强行压下怒火的标志——显然，她并不想亲自涉险。
但正如他昨日在船舱里说的：整个海域能破译海妖旗暗号、记得堕落海皇巡逻规律的，只有幽影会安插了二十年的钉子。
而这枚钉子，此刻正咬着后槽牙，将小艇划向被污染的浮陆。
“走！”红衣女子低喝一声，六名裹着黑布的队员立刻划桨。
小艇切开浪头的瞬间，顾舟注意到她袖口露出半截青鳞刺青——那是海皇信徒的标记，用来混进巡逻队的伪装。
三小时后，第一声爆炸声撕裂天际。
顾舟猛地攥紧船栏，指节发白。
李姐举着千里镜冲过来：“浮陆东侧冒黑烟！是……是腐蚀雾！”他接过望远镜时，手背上的灾变纹路突然泛起金光——那是合成台在识海震动的预兆。
镜头里，红衣女子正从燃烧的神殿残骸里冲出，发梢沾着暗紫色的污染雾，怀里抱着个水晶瓶。
她身后三步远，七根黑刺从地面穿出，擦着她后颈扎进泥土。
“拉信号弹！”她的喊声响彻海面，声音里带着他从未听过的狼狈。
顾舟立即挥手：“起锚！全速靠近浮陆！”船帆“唰”地展开，龙骨撞碎浪头的轰鸣中，他瞥见李姐攥着通讯符的手在抖：“幽影会传来消息……那座浮陆是他们的暗桩，藏着三十箱源质。”
“所以堕落海皇的巡逻队才会突然出现。”顾舟咬着牙，望着小艇越来越近的影子。
红衣女子甩着染血的匕首割断最后一根纠缠的黑藤，水晶瓶在她怀里泛着幽蓝的光——那是神陨之血特有的颜色。
当她跳上甲板的瞬间，顾舟闻到浓重的腐臭味，她的靴底粘着半块融化的鳞片，正是堕落海皇触手的特征。
“东西到手了。”她将水晶瓶甩给他，自己跌坐在甲板上，扯开衣领灌了口烈酒。
顾舟注意到她脖颈处有一道焦黑的痕迹，像是被某种规则之力灼伤。
“但幽影会在浮陆的据点暴露了，”她抹了把嘴角的血，“三天后，堕落海皇的清剿队会扫平那片海域。”
“足够了。”顾舟将水晶瓶揣进怀里，转身走向船舱。
合成台在识海发出嗡鸣，他能清晰感觉到“灾变核心”在储物空间里发烫——那是他用三个月时间合成的序列核心，此刻正与神陨之血产生共鸣。
舱门刚闩上，顾舟便被拽入识海。
青铜方台悬浮在暗紫色的迷雾中，台上摆着两个水晶容器：左边是幽蓝的神陨之血，右边是泛着金纹的灾变核心。
当他将两者推至台心时，迷雾突然翻涌，那个总在低语的黑影从虚空中冲出，化作千手百臂的怪物，指甲刮擦青铜台的声响刺得他太阳穴生疼。
“你敢！”黑影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这是我的权柄！”
顾舟的额头渗出冷汗。
他能感觉到黑影在试图篡改合成公式——就像上次合成“潮汐魔药”时那样，但这次更剧烈，他的识海几乎要被撕裂。
“冷静。”他默念着穿越前做化学实验的口诀，指尖虚点在青铜台的纹路间，“源质比例1:3，神陨之血需要用冷源质催化……对，就像调和王水时控制温度。”
他突然咬破舌尖，腥甜的血味刺激得意识清明。
右手按在青铜台上，将记忆里的元素周期表投影在虚空中：“铁元素稳定结构……不，这里需要的是神血中的神性粒子与灾变核心的规则碎片融合。”黑影的手臂缠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刺穿识海具象的身体，他却笑了：“你以为我只会用蛮力？”
合成台突然迸发万丈金光。
顾舟看着神陨之血与灾变核心在光中交融，黑影的嘶吼声逐渐变弱。
当新的物品成型时，他看清了那是一枚暗金色的勋章，表面流转着星河般的纹路，正是灾变序列第二阶段的“灾厄印记”。
“成功了。”他踉跄着退出识海，额角的汗滴在甲板上。
怀里的灾变纹章突然变得滚烫，他能感觉到力量顺着血管窜向四肢——每根汗毛都在震颤，连三海里外的海浪翻涌声都清晰可闻。
“船长！”小刀撞开舱门，“声呐显示，深渊海沟方向有剧烈震动！”
顾舟抓起千里镜冲向甲板。
海平面在三十里外裂开一道黑缝，无数泛着幽光的触手正从缝中钻出，最前端的触手上，缠着一面褪色的十二海妖旗。
风里飘来腐臭的腥气，他甚至能听见堕落海皇的咆哮，像闷在深海里的惊雷：“谁……取走了我的神血？”
“来了。”顾舟将灾厄印记按在胸口，纹章与印记重合的瞬间，一道金光直冲天际。
他望着逼近的触手舰队，又低头看向自己泛着金芒的手掌——这次，他清晰地听见识海中黑影的低语，比任何时候都清晰：“你以为你在掌控灾变？不，是你正在成为灾变。”
海浪拍打着船舷，将这句话撕成碎片。
顾舟望着地平线尽头翻涌的黑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灾厄印记——他突然意识到，老渔夫说的“灾变是诅咒”，或许从不是警告，而是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