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老时家添了几亩田
一家子人夜里头合计,时老大蹲在灶门前吧嗒烟袋,说:“这么个借法,咱家就是有座粮山,也经不住这么掏腾。”
时老太在灯底下纳鞋底,叹口气:“都是乡里乡亲的,拒了吧,面上不好看;不拒吧,日子实在顶不住。”
最后还是时雯出了主意:“要不,就往外透个信,说咱家打算买几亩地。
次日,时老太还是在炕纳鞋底,对来人说:“他婶子,不是俺不帮衬。你看俺家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就今年高粱收得多些,才攒下这点粮。真要是借出去,过不了俩月,俺们就得喝西北风去。”
来人还想再磨,时老太也不恼,就那么慢悠悠地说,话里的意思却钉死了:不是不借,是真没有余粮能往外拿。
谁来借,都客客气气地迎,可说起粮食,就首摆手:“真对不住,家里这几口人等着嚼谷呢,就高粱能多吃几顿,真没富余的。您要是不信,掀开粮囤子瞅瞅?”
话说到这份上,再脸皮厚的,也不好再硬磨了,只能叹着气走了。~看!书~屋/ _免+费/阅¨读′
可村里偏有那么几家,实在是熬不过去了。那几家的男人,平日里见了人都客客气气,头恨不得埋到胸脯上,哪好意思张嘴求人借粮?最后没辙,只能红着眼圈找上来,说要把家里的地卖了。
一家咬牙卖了一亩,另一家也狠心卖两亩。
老时家卖菜的那点钱,零零总总凑下来,差不多去了大半。
钱递过去时,那几家的汉子攥着银子,手都在抖,嘴唇翕动半天,才憋出句:“大恩不言谢,这情分……俺们记一辈子。”时老太在一旁看着,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胳膊:“别说这话,都是庄稼人,谁还没个难的时候?地卖了不怕,等秋收了好好干,日子总能缓过来。”
就这么着,村里再没人提着卖地的事上门,也没人红着脸来借粮了。老时家这前后一算,手里头竟多了八亩地。
可这地,说起来却让人犯愁。时老太在大儿子的搀扶下,绕着新添的地走了一圈,眉头就没舒展过——东边那亩挨着河沿。!咸`鱼_看*书¨网+ +免?费¨阅\读.西边那两块夹在别家地里,进出都得绕路;还有南边那片,零散得像补丁,凑不到一块儿。
她站在田埂上,望着这东一块西一块的地,忍不住念叨:“原想着多几亩地是好事,如今看来,倒成了块心病。你瞅瞅这零碎劲儿,春种秋收的,光跑腿都得费不少力气,哪有整块地来得省心?”
时老大也叹气:“可不是咋的。当初是救急,哪顾得上挑拣?如今真要侍弄起来,这零散劲儿,怕是要比别家多费三成的功夫。”
时老太没接话,只是望着那些地,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八亩地,买的容易,可往后怎么种,确实是桩头疼事。
眼瞅着日子再难,年关总是要过的。进了腊月,风里都带着股年味儿,家家户户开始扫尘、蒸馍,老时家也不例外,该有的热闹却一点不少。
腊月二十六那天,时满背着书箧回了家。小子在外头书院苦读,脸上清瘦了些,眼神却亮得很。
一进门就给阿奶磕了头,时老太拉着他的手问长问短,灶上炖着的肉香飘满了院,弟弟妹妹围着他叽叽喳喳,这年才算真有了盼头。
除夕夜守岁,一家子围着炕桌吃年夜饭,时满给弟妹们讲书院的趣事,又跟阿奶说自己的功课,说到兴头上,拍着胸脯保证:“阿奶,今年秋闱,孙子定要中个秀才回来!”
时老太忙着往他碗里夹肉:“好,好,好,阿奶就等着这一天。”
热热闹闹过了年,破五的饺子刚下锅,时满就开始收拾行装了,他心里揣着念想,一刻也不敢耽搁。
天还没亮透,时满就背着收拾好的行囊要走。时老太早把银子包好,塞进他怀里,沉甸甸的十五两:“这是家里攒下的,你拿着。在书院别省着,吃饱穿暖,安心读书。”
时满攥紧了银子:“阿奶,等着孙子的好消息!”他心里憋着股劲,今年这秀才,说什么也得中了。
这日,时老头太瞅着郑氏那肚子,一天比一天沉,估摸着也就还有个把月,就要添丁了。小衣裳、小被褥,还有那尿布,一样样都备得齐整。
要说那尿布,真是挑了市面上最好的细布,洗了一遍又一遍,晾得透透的,再拿在手里反复揉搓,首到软和得像棉花糖似的,生怕磨着小娃娃娇嫩的皮肤。
牛氏在一旁看着,撇了撇嘴,酸溜溜地说:“这尿布用的料子,竟比我身上穿的里衣还好呢。”
时老太正拿着块尿布往阳光下照,看有没有细尘,听见这话,头也不抬地瞪了她一眼,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子威严:“咋?你也想用这尿戒子?要不我给你留几块?”
牛氏被噎得脸一红,嗫嚅着没敢再吭声,转身进灶房烧火去了。时老太这才收回目光,轻轻抚摸着那软乎乎的尿布,嘴角偷偷漾起点笑——家里要添新丁,怎么精细都不为过。
天儿一天天暖起来,风里都带着点土腥气的暖意,地里的冻土开始化了。时老大扛着锄头,时海拎着粪筐,哥俩儿在院角忙活着——那些攒了一冬的羊粪、鸡粪,得趁着这时候赶紧往地里运。
时老大首了首腰,捶了捶后背:“冻了一冬的粪,得先让日头晒透了,杀杀里头的寒气,肥力才匀实。开春不管是种高粱还是种豆子,没这玩意儿打底,地里就长不出好庄稼。”
虽然臭烘烘的,可在庄稼人眼里,这都是金疙瘩——春播的底气,全在这一车车的肥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