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窃权

临时窃权

她安抚完破防的张宝丹,紧接着道:“他们没事吧。”

这个他们,指的是刘婷婷他们。

张宝丹摇摇头,破涕为笑:“没事。你破局快,他们的性命没被劫难吸干。不过,苏大师说,三魂七魄差点被打散,估计最多要昏上九天。”

九为数之极,一般丢魂落魄的人喊魂喊上9天就差不多了,如果超过9天魂魄还没回来……

洗洗埋了吧,再不埋就臭了。

听到其他人已从生死线边拉回,茍黄萱心下松口气。她环顾四周,问:“林乔呢?”

“林乔?。”

“那是谁?”

张宝丹瞪大眼睛,奇怪道:“我们认识一个叫林乔的人吗?”

原本回温的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茍黄萱不敢置信看着她。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是人,是鬼,是我们的高中同学啊!她一直住在我们家,是死苦宿主!我渡劫之前,她还在客厅跟我们一起看电视!”

不止是张宝丹,正在精心照顾昏睡者的苏父仔细想想,果断摇头:“没有,老夫赶到这里的时候判断过了,附近没有魑魅魍魉。”

“你们都不记得了?完全不记得林乔了?”

面对两人的极力否认,茍黄萱猛然一怔,她想不通,想不通林乔怎么从他们的记忆中消失了。

回想起鬼差手册上的种种知识,茍黄萱悚然一惊,随后惊呼:“完了,她死去了!”

穷奇的自爆式t打法,无非是极致的苦。林乔是死之苦,她便是极致的“死”。

鲜少有人知道——在最初的最初,没有地府,没有幽冥的概念之前,那些死去的灵魂去哪里了呢?

答案是再一次死去。

人死为鬼,鬼死为??,??死为希,希死为夷,夷死为微。

没有地府兜底,人可以死五次,直至成完全的虚无,即“微”。

穷奇藏在林乔身上的后手,就是阻断她与地府的联系,让她归于死亡的极致虚无!

林乔在缓慢死去,她在这世上的一切痕迹与相关记忆,都从远到近,从疏到亲的,被一一抹除!

正是因为如此,众人忙忙碌碌,甚至没有人发现她也在渡劫难。直到被问到脸上,他们依旧不知,甚至没发现不对。

茍黄萱忽然想起那日,林乔在窗边落着泪,同她讲——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在乎她。

所以,她死去了。

“不,一定还有办法的。”

林乔背负的死之苦斩断了她与地府的联系,那……跳出地府判她就行!

茍黄萱在昏睡的人群中间拿起鬼差令牌,被苏父阻止,他急切道:“等等,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

茍黄萱是爱别离苦的宿主,还是地府走无常。她的哭丧棒,用得材料和阎王爷的惊堂木是一致的。

一饮一啄,皆为天意。

“我要自开地府,出任阎王,在世界上找出林乔这个人,判她的结局是平安转世。”

“不行!这是违反天道运转的事!你这是在窥伺阎王权柄,挑衅地府威严!是会被打入18层地狱,直至魂飞魄散的!”

茍黄萱推开苏父的手,抚摸着哭丧棒。她知道苏父在拦,但是她不在乎。

茍黄萱深吸口气,回忆着阎王爷的每一面,仔细想着祂带在身边的判官,祂的举止言谈。

随着回想深入,记忆中那张方正而威严的脸变得神秘,天子冠冕下,阎王手持惊堂木,判一切死后之灵的去处。

判官立于祂的身侧,手持判官笔,严谨记下每一句判词。判官的脸越来越清楚,茍黄萱也觉得自己的视角越来越高。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下坠,视野却在擡高,不断的向上,观察着众生的命运走向。

茍黄萱沉入高楼底,没进宽厚泥土中,四周漆黑,而魂升至高天之上。

她手部的颤抖逐渐加大,此刻,原本细长的哭丧棒仿佛有千钧重,茍黄萱再不放手,就要生生撕裂她的手臂!

茍黄萱太想当然,阎王的权柄岂是一块石头能决定?

未有大功德大品行大事迹,不履大道。

光是在接触权柄这一关,就要困死她!

茍黄萱紧张睁开凡眼,却又看到了那位深陷在土里的女神。祂的身姿斐然,张开的手臂像一轮极好的玉石,环抱着幽都。

茍黄萱不是小白了,她脑海里浮现出女神的尊讳——后土皇地祇。大地之神。祂将万物视为自己的子女,宽厚慈爱。

也是祂创立了最初的地府,赋予众生魂归大地,安宁死去的权力。

于是茍黄萱发出了一声尖叫求助。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叫出声,但她已经拼尽全力了。于是后土娘娘睁开眼睛,对她笑了一下。

泥土缠绕覆盖住茍黄萱的手,帮助她重新握紧哭丧棒。原本停滞的视野再度跃升,茍黄萱甚至觉得她能观察到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

云雾缭绕间,茍黄萱知晓模拟地府,不止要有阎王。于是她手一招,喊来带过她的鬼差大哥作帐前锋,派他去拘林乔的魂来。

茍黄萱是给一分颜色就开花的。她寻思着自己是新手,不知道怎么当阎王,判官肯定还是要封一个有资历能带队的。

本来想封闺蜜当判官的茍黄萱很遗憾,反手再召来阎王座下的那个老熟鬼——崔判官。

崔判官被召来,一脸懵地看着茍黄萱。费了老半天劲,他才认出气势磅礴的来者是谁,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

“这这,这,这可不行!”

窃取阎王令,私开地府,还抓地府在职公务员帮她这个私企干活。就算不被天雷劈成九分熟,也包坐牢的啊小妹!

茍黄萱严肃道:“事急从权,过后我自会去解释。此间祸端我一力承之,崔判官只需听令便可。”

崔判官不是傻的,茍黄萱到现在还没被天雷劈死,必然得到了部分授意。

他只是怕担事罢了。

如今听到茍黄萱全权承担,自己只管放手去干,他面上当即就松弛下来。

崔判官弓下腰身,不疾不徐先磨着墨,示意茍黄萱誊写完旨意再宣于鬼差拿人。

真正的阎王想抓谁抓谁,茍黄萱这个冒牌货得完全按照规则来,才能勉强调动一丝地府之力。

茍黄萱恍然大悟,明白鬼差大哥怎么迟迟不行动了——她还以为对方被吓疯了呢。

其实鬼差大哥确实是吓愣住了,有种活在梦里的感觉。然而随着判官磨出墨,他拿到那纸毛笔字写得歪歪扭扭的旨意,脸色青白的确认里面的威压气息无误,不得不接受现实。

没有章,茍黄萱在黄纸上盖的是自己的哭丧棒戳印。鬼差大哥唱个喏,消失在土里,然而很快他重新出现,两手空空——

“回禀…殿下。卑职无能,并未寻到青城人士林乔的魂魄。”

“找不到?这是为何?崔判官,你可知如何寻找魂魄?要最仔细最细心,绝不会遗漏的那种。”

茍黄萱急切询问崔判官。

崔判官长身而立,恭谨回道:“回殿下的话,名字乃一切生命最先获得的礼物,是非常牢固的锚点。凭名字寻找,已经是最稳妥完善的法子。如果找不到,那只代表这个名字下的那个魂魄已经彻底消散,不复存焉。”

崔判官是地府的老鬼了,精通鬼事。茍黄萱召他是冲着这份经验,而现在,她又不愿意相信这份经验。

崔判官看出这点,主动劝道:“殿下不必自责,人各有命。殿下还是尽早散去道场,不耽误地府运转,也好交代。”

窃取阎王权柄的罪名太大,明知道茍黄萱得了默许,崔判官仍是担心。

作为幕僚,他只会冷静给他短暂侍奉的这位尊者分析利弊,建议对方选择最优解。

死了吗?没有其他希望了?

茍黄萱知道崔判官的意见不会出错,眼神黯淡下来。她几乎要宣布放弃时,忽然又想起了那个深夜。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在乎我。我死去以后,好像立刻被遗忘了。”

林乔的背影在眼前浮现,茍黄萱听到自己对她说…

说什么呢?

对了,那天,她许下了诺言——林乔虽不是她最重要的朋友,却也是她的好朋友。她不会忘记,也不会放弃林乔。

“萱萱,我可以住在这里吗?”

躲在衣柜里的林乔伸出脑袋,讨好看着茍黄萱。

“萱萱,我…我也能和你们一起去水上乐园玩吗?啊啊啊啊啊啊!虽然只能缩在吊坠里,但这件事,超开心的!!”

林乔小心翼翼挤进伞状吊坠,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

“我可以帮你们做什么吗?不好意思,我好像什么都帮不上忙。对不起……”

林乔看着和茍黄萱共同进退的那些人,眼神里同时交杂着羡慕与落寞。

“放弃我也没关系的…毕竟,我从来只拥有很少很少的一点点,没有任性的底气。”

林乔回头,冲她笑笑。

这些画面逐渐褪色,模糊……

茍黄萱不想放弃,她拼命想啊想。可是就像她曾说过的一样,在她心里,林乔并不是她最要好的朋友。

同理,当林乔死去,她的记忆里也逐渐拼不起那个女孩的脸了。茍黄萱一遍遍想着,一遍遍理着,有着哭丧棒在手,她追着记忆的尾巴。

茍黄萱没能在记忆中抓住林乔,反而想起了另一个人。她知道这件事希望渺茫,可只要有一丝机会,她也要争取一下!

“崔判官,你说,名字是一个人最初收到的礼物,是很重要的锚点。对不对?那如果改名了呢?”

茍黄萱忽然睁开眼睛问。

崔判官点点头,给予十分肯定的答案:“姓名的含义太大,如果这份礼物会进行更改,也一定有着很重要的事,不亚于新生。”

“叫魂叫不回,意味着这个名字在世上已经没有意义,没有人在乎,没有人惦记。同样,如t果有人惦记,就是一个外号,一个小名,也能喊来他们在意的人。”

听罢崔判官的话,茍黄萱当即又签一份旨意:“传我令,拘青城春风福利院孤女,巧巧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