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七苦
“茍黄萱!你出来!要命哦,你把你舅舅害成了什么样!你就是头白眼狼,全家都被你整的家破人亡了!”
往日还算平和的养舅母拿着大喇叭,在学校门口哭嚎。
她指名道姓,逼茍黄萱出来撤销诉讼,最好能拿出剩下的卖房钱以供养舅周转脱罪。
养舅母想不通,茍黄萱凭什么做这个局,凭什么拼没一套房子也要把她那“老实无辜”的丈夫送进去。
自认为是天下第一等的受害者,养舅母开始算起她给茍黄萱做过的一点一滴;算起养育之恩;回忆着养母去世时,其他人是怎么冷待茍黄萱;都是好心的养舅把她领回来的。
如她所愿,叫嚷到口干舌燥时,茍黄萱出现了。但她脸上毫无愧疚,反而是冷笑与快意——
“是哦,是对我非常好。好得三天一顿大打,小打天天有,连菜都不敢多夹一口。”
养舅母声音一滞:“那就是为你好,你不听话才打的。”
茍黄萱毫无顾忌地撕开伤口,指着自己额头留下来的疤,憎恨道:“是哦,为我好,抓起头发往墙上撞,拎起椅子往身上砸!这是为我好吗?这是在逼我去死!”
茍黄萱入学一年多,她平时的为人处事,同班同学都看在眼里。尽管周围都在看戏的,可也有零星声援她的声音。
养舅母是糊涂,不是全没良心。
面对茍黄萱受过的那些虐打,她底气不足,嗫喏着嘴唇,泪如雨下地哀求:“那你也不应该那样对他。他好歹把你养大,可你现在不撤诉,他要去坐牢了!”
“那就让他去坐牢,他早该去坐牢了!像他这样的人渣,这样的败类,就该待在牢房里!”
茍黄萱以前很怕说话,因为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的,做什么也是错的。她被打压到哑口无言,像一道幽灵。
但是现在她不怕了。在刘婷婷与苏定修和刑生生的全力支持下,她发现,凶恶的养舅原来是个软脚虾。
他不足以,不足以支配谁。他只是借用着男性,借用着长辈的身份,殴打,辱骂臣服在这些身份下的懦弱者。
当你不把他当个长辈,不惧怕他的力气。你就会发现——原来他并不是无所不能的暴君,他甚至不算是人。
“你不能这样说话啊,萱妮子。你上高中以后他再也没有打过你,他对你很好不是吗?”
养舅母不停哭着,细细说着养舅的好处。
在卖房陷阱中的半年,养舅对她好的每一分,都让茍黄萱从过去阴影走出来的同时,更加憎恶他。
她记忆很好,记得养舅对她的每一处身体与精神上的虐待,记得求告无门的情形。茍黄萱心知肚明,养舅不是回头,不是拥有了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善良与底线,只是惦记她带来的利益,惦记买房后剩下的那些钱。
这份好不是对人,是对利益。
如果她因为过上好日子,就原谅了养舅,那就是辜负了自己。辜负了在初中时期暗无天日,差点走到自杀地步的自己。
但茍黄萱没有吼回去,不是她觉得不好意思,而是她更可怜这个在指责她,又苦苦哀求她的女人——
“舅妈,你不能因为你这样做了,就要求我跟你一样。”
茍黄萱直视着她,轻声道,
“弟弟5岁的时候,你带他去乡下,被养舅亲自追回来,在街上拳打脚踢。他骂你是去偷男人,骨子里不安分,边打边拽,打累了还叫你滚去做饭。”
“弟弟6岁那年,你中秋先回了娘家,中午没有在家吃饭。晚上回来的时候,养舅拎着刀,问你是不是要把丈夫和儿子全部饿死?他挥着菜刀在后面追,你在前面跑,披头散发的哭嚎,一条街的人都看到了。”
“我特别不能理解,不能理解即使经历了这么多,你还是能和他笑语嫣嫣,去逛街。当我看到你们在街上手拉着手的时候,我心想你就不想砍死你身边的那个畜/生吗?”
“后来我长大了,我开始看小说,我发现这世上有一种很好玩的东西叫做虐文女主。我觉得这不是纯/贱吗?又不是封建社会,谁伤害你,你就要还回去,被伤害还要把他视作家人,全心全意为他打算…”
茍黄萱眼里全是失望,看着养舅母,真心实意道:“你怎么说呢?舅妈,你还要捞他吗?”
养舅母感受着周围异样的目光,还有那窃窃私语,嘴唇发着抖:“他毕竟是我老公啊,而且如果他坐了牢,你弟弟就要有记录,以后考不了公……”
“没有也考不上。”茍黄萱毫不客气,“就他那个烂成绩,能不能上高中都是个问题。”“而且别拿小孩当挡箭牌,说什么给小孩一个完整的家。你没有发现弟弟的脾气也越来越奇怪了吗?”
“离开那个渣滓,舅妈,你会发现这个世界更美好的。但你如果一定要把自己当虐文女主贱到底,那我只能告诉你,那些女主最后的下场,是死无全尸。”
茍黄萱冷冷看着她,又环顾着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大声道:“言尽于此了。本人在此郑重声明,养舅因为挥霍我的名下财产,我已经向法院申请解除领养关系。他不是我的亲人,而是我的仇人。”
“请保卫室的叔叔以后不要再放他们进来了,免得打扰我学习。”
养舅母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她眼神里全是悲伤和迷惘,却没有怨恨。
同样,茍黄萱不怎么恨养舅母,她是养舅的帮凶,是助长他蛮横不讲理的柴火。但是她同样是被养舅欺压的人,骨子里刻满了温顺,脑子里全是家庭。
在养舅家的那几年,养舅母没帮茍黄萱说过话,却也不曾苛待她。她洗过的衣服,煮过的饭,也有茍黄萱的一份。
所以茍黄萱不原谅这个糊涂蛋,但也不恨她。
*
经过一番割据战。在重金请来的律师手下,养舅还是坐牢了,至少5年。
开庭结束,和苏定修通过气的刘婷婷看着茍黄萱,语带诱惑——
“牢里的日子很难过的,犯人们之间也会抱团排外。如果没有钱,没有关系疏通,比如找狱警多帮忙看着,不仅吃的喝的要比别人差一等,还会遭受欺凌。监狱欺凌的问题,在部分地区非常严重。”
“那我们可要好好疏通关系,千万别让他好过。”茍黄萱在“关系”上加重读音,和刘婷婷一起嘿嘿笑出声。
与茍黄萱的快乐相反,养舅母开始哭天喊地。她咽下泪,每个月勤勤恳恳去探监,直叹自己命苦。
但是,过了个把月,她就慢慢品出其中的好来了。茍黄萱没有追债,养舅母辛苦打工的钱全能落入自己的口袋。
老公坐牢一个月,一无所有的贤妻怒攒3000。在真金实银能存下来的钱和少洗的衣服少受的罪面前,贤妻沉默了。
固定的思维难以扭转,但养舅母不再整日哭丧着脸,也没有那么多心情去探望养舅。
她转而为儿子付出。这很难评,茍黄萱只能祝她不要把儿子培养成下一个养舅。
养舅母自从找到了新的生活重心,钱就不舍得给养舅花了。她都没注意,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探监,养舅越来越瘦,越来t越沉默。
后来,茍黄萱听说养舅在探监时候给养舅母跪下了,求她多拿点钱,找点人帮帮忙。不然他被打的实在是受不了,几乎不想活了。
然而,面对养舅的哀求,作为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养舅母很不理解:“他们打了你吗?看不出来啊,你身上都没什么伤,这比你打我们的时候轻多了。”
“老公,你在里面好好改造,没事的,挨几顿打而已。而且,我们都能挺过来,你作为大男人,承受力应该更强啊。”
听到养舅母这些话,茍黄萱和刘婷婷笑做一团。
养舅锒铛入狱,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后。茍黄萱终于光明正大的和苏定修与邢生生见了面。
按照他们的意思,爱别离劫难还没有过去,茍黄萱不应当放松,而是警惕周围的一切。
可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茍黄萱生活的很平静。
她不再为金钱发愁,开心收养了橘猫,搬家到养母留下的房子里生活。学校里的风波平息,同学们甚至觉得茍黄萱很酷,开始向她示好。
时间久了,茍黄萱觉得刘婷婷嘴里的回去很虚幻。
什么劫难?她不是过得很好吗?除去养母,她对三人嘴里的其他家人,与那个故意把她放进这里折磨她的穷奇都毫无印象。如果养舅是劫,那她已经度过,很满意自己的生活。
直到养舅受不了暴打欺辱的日子,疑似精神失常的消息传来,看着胖了一圈的茍黄萱,三人一猫迷糊了。
七苦的劫难不是该过得很惨吗?可茍黄萱越过越好了啊。奇怪,太奇怪了。
虽然心里奇怪,但他们都没妄自行动,而是在这个世界里过起了平静的生活。
茍黄萱都快忘了他们为什么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