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8章 有我无敌(53)

暴雨是后半夜缠上来的,裹着山风把整座龙王庙浇得透湿。吴迪蹲在供桌底下,盯着香炉里那截没烧完的香,火星在雨雾里明明灭灭,像只濒死的眼睛。庙门被狂风撞得吱呀作响,门板上那幅褪色的龙王像,龙爪处不知何时裂开道缝,渗进的雨水在泥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映出供桌底下藏着的半只青铜鼎。

这鼎是三天前在河湾淤泥里捞的,巴掌大小,鼎耳铸着鱼纹,腹身刻着“河伯”二字,锈迹里混着些暗红色的粉末,闻着有股土腥气。当时同船的老刘说这是邪物,劝他扔回河里,可吴迪摸了摸鼎底,发现刻着个模糊的“吴”字——是爷爷那辈的记号,他小时候在爷爷的旧木箱里见过同样的刻痕。

庙外突然传来木桨拍水的声音,节奏慌乱,不像是正常行船。吴迪屏住呼吸,从供桌缝里往外看,只见雨幕里漂来艘乌篷船,船头站着个穿蓑衣的人影,斗笠压得极低,手里拎着盏马灯,灯光晃过庙门时,吴迪看见船尾拖着个黑布裹着的东西,形状像个人。

“里头有人吗?”蓑衣人嗓门哑得像砂纸磨过,“借个地方避避雨。”

吴迪没应声,手悄悄摸向身后的工兵铲。这龙王庙荒废多年,除了他这种捞河货的,平时没人来。他注意到蓑衣人脚下的船板是新换的,边缘还沾着河湾特有的青泥——这人刚从河湾过来,说不定和这青铜鼎有关。

庙门被推开,雨水裹着冷风灌进来,蓑衣人抖了抖身上的水,马灯的光扫过供桌,在青铜鼎露出的一角停住了。“捞着好东西了?”他突然笑了,斗笠下露出半张疤脸,“这‘河伯鼎’,可不是谁都能碰的。”

吴迪猛地站起,工兵铲横在胸前:“你认识这鼎?”

蓑衣人往香炉里插了炷新香,动作慢悠悠的:“二十年前,你爷爷就是靠这鼎在河湾捞了笔大的,后来却突然疯了,整天抱着鼎喊‘河伯要收人’,没过半年就跳河了——这事你知道不?”

吴迪的手猛地收紧,爷爷的死因家里一直说是意外,从没提过疯癫或跳河。他攥着青铜鼎的手沁出冷汗,鼎身的鱼纹像是活了过来,在灯光下微微蠕动。“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蓑衣人转身指向船尾,“重要的是,这东西你得看看。”他弯腰掀开黑布,露出底下的尸体——是同船的老刘,眼睛瞪得滚圆,喉咙上有个血洞,边缘整整齐齐,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

“老刘是昨天半夜没的,”蓑衣人声音压得极低,“死在河湾那棵老槐树下,手里还攥着块鼎耳碎片。你说巧不巧,他前天才跟我打听,说你捞着个宝贝。”

吴迪胃里一阵翻涌,强忍着恶心看向尸体的手,果然握着块青铜碎片,纹路和他手里的河伯鼎严丝合缝。他突然想起昨天半夜,老刘确实说过要去河湾下网,当时他还劝过说暴雨天危险——现在想来,老刘根本不是去下网,是想偷鼎。

“河伯鼎有对,”蓑衣人突然说,“你手里这个是雌的,还有个雄鼎在河伯庙里。二十年前你爷爷捞的是雄鼎,后来不知为啥扔回了河里,只留下半块鼎耳。”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打开后里面是半张泛黄的地图,“这是你爷爷当年画的,河伯庙的位置就在河湾深处的漩涡底下。”

吴迪看着地图,漩涡的位置标着个红叉,旁边写着行小字:“水眼开,河伯醒”。他突然想起爷爷疯癫时说的胡话,当时只当是胡言乱语,现在看来全是真的。“老刘的死,跟河伯有关?”

“你以为河伯是传说?”蓑衣人冷笑一声,指着庙门的裂缝,“这龙王庙就是镇压河伯的,你看门板上的龙纹,其实是道封印。现在裂缝漏了气,河伯快醒了,这几天河里的鱼虾死了大半,就是先兆。”他突然凑近,马灯的光照亮他眼底的红血丝,“你爷爷当年偷了雄鼎,破了一半封印,现在你把雌鼎捞上来,刚好凑成一对——这是要把河伯彻底放出来。”

吴迪的心沉了下去,难怪这几天总做噩梦,梦见浑身是水的人从河里爬出来,伸手抓他的脚踝。他攥着青铜鼎,感觉鼎身越来越凉,像是冰透了的河石。“那现在怎么办?把鼎扔回去?”

“晚了,”蓑衣人摇头,“雌鼎见了阳气,已经认主了。你看你手心。”

吴迪低头一看,手心不知何时多了个鱼形的红印,像是从鼎上拓下来的,擦也擦不掉。“这是……”

“河伯的印记,”蓑衣人把地图塞给他,“只有你能救这事。雄鼎在河伯庙的水眼里,你得把雌鼎送回去,重新合上封印。不然等水眼大开,整个镇子都得被淹。”

庙外的雨突然变大,砸在屋顶的瓦片上噼啪作响,像是有人在上面奔跑。吴迪冲到门口,只见河面上漂着无数具鱼虾的尸体,肚皮朝上,密密麻麻铺了一层,顺着水流往庙门涌来,像是在朝拜。

“它在催你了,”蓑衣人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天亮前必须到河伯庙,不然就来不及了。”他从船上拖来个防水袋,“这是你爷爷当年用的东西,潜水服、水下灯、还有这把‘分水刺’,据说能刺穿河伯的鳞片。”

吴迪看着防水袋里的东西,潜水服的袖口绣着个“吴”字,和他的名字一模一样。他突然明白,爷爷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就等他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蓑衣人没回答,只是跳上乌篷船,调转船头:“我在河湾等你,天亮前不出来,我就炸了水眼,同归于尽。”船桨搅动水面,很快消失在雨幕里,只留下盏马灯挂在岸边的老槐树上,像个引路的鬼火。

吴迪咬了咬牙,把青铜鼎塞进防水袋,穿上潜水服。衣服很合身,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他扛起分水刺,刀柄的纹路刚好契合他的手心,握起来竟有种熟悉的感觉。

暴雨还在继续,河面上的鱼虾尸体越积越多,在水流的推动下形成道黑色的浪,拍打着岸边的石阶。吴迪深吸一口气,跳进冰冷的河水,水下灯的光柱刺破黑暗,照见河底的淤泥里立着无数根木桩,桩上缠着水草和破布,像是吊死鬼的舌头。

这是当年修河坝时留下的,后来坝塌了,木桩就永远埋在了河底。吴迪在木桩间穿梭,水下灯的光扫过桩身,发现上面刻着和青铜鼎一样的鱼纹,只是大部分已经被淤泥覆盖。他突然想起爷爷的话:“河底的桩,是河伯的牙”,现在看来,这些木桩根本不是修坝用的,是镇压河伯的法器。

越往河湾深处,水流越急,水下开始出现漩涡,卷着泥沙和鱼虾的尸体打转。吴迪打开潜水服的推进器,顶着水流往前冲,水下灯的光柱突然照到个黑影,在漩涡中心一闪而过,形状像个人,却长着条鱼尾巴。

“是‘水鬼’,河伯的跟班,”爷爷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清晰得像是在耳边,“别碰它们的影子,会被拖进水底。”

吴迪猛地调转方向,避开黑影的影子。水鬼似乎没发现他,摆着尾巴往漩涡深处游去,那里的水流更急,隐约能看见座石制的牌坊,上面刻着“河伯庙”三个大字,被水藻裹得严严实实。

牌坊下的水眼正在冒泡,浑浊的水流往上翻涌,带着股腥臭味。吴迪的水下灯照过去,只见水眼中央悬浮着个青铜鼎,正是蓑衣人说的雄鼎,鼎身的鱼纹是反向的,与他手里的雌鼎刚好相反。

就在他准备游过去时,周围的水突然变得冰冷,无数条水草像蛇一样缠上来,勒住他的胳膊和腿。吴迪挥起分水刺,刺断水草,却发现断口处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是血。

水眼里的雄鼎突然转动起来,鱼纹亮起绿光,周围的漩涡越转越快,无数个黑影从漩涡里钻出来,是刚才见到的水鬼,眼睛发着红光,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雌鼎。

“河伯要的是鼎,不是你,”爷爷的声音再次响起,“把雌鼎扔过去,趁它合鼎的瞬间,用分水刺刺水眼的中心!”

吴迪没有犹豫,解开防水袋,把雌鼎往雄鼎推去。两只青铜鼎在水眼中央相遇,发出嗡的一声闷响,鱼纹相互咬合,组成个完整的圆形,绿光暴涨,逼得水鬼纷纷后退。

就在两鼎完全重合的刹那,水眼的中心露出个黑洞,里面隐约能看见张人脸,长满了青苔和鳞片,正是传说中的河伯!吴迪握紧分水刺,借着推进器的力量冲过去,将刺狠狠刺入黑洞。

河伯发出无声的咆哮,整个河底开始震动,水眼的漩涡倒转,开始往回收缩,无数的水鬼被吸进去,发出凄厉的尖叫。吴迪感觉水草在松动,他趁机挣脱束缚,往水面游去。

就在他快要浮出水面时,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脚踝,力道大得像铁钳。他回头一看,是只苍白的手,从雌鼎的裂缝里伸出来,指甲缝里嵌着河泥——是爷爷的手!

“小迪,把鼎留下!”爷爷的声音带着痛苦,“河伯答应我了,只要留鼎,就放你走!”

吴迪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他终于明白,爷爷根本没死,是被河伯困在了鼎里,当了二十年的祭品。“爷爷!我带你出去!”他想掰开那只手,却发现手和鼎长在了一起,根本分不开。

“来不及了,”爷爷的手开始变得透明,“封印快合上了,你快走!记住,每年七月半,给河伯烧炷香,别让他再醒过来……”

手彻底消失在鼎里,两只青铜鼎合二为一,绿光熄灭,水眼的漩涡彻底消失,河底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那座石牌坊,孤零零地立在淤泥里。

吴迪浮出水面,天已经蒙蒙亮了,雨停了,河面上的鱼虾尸体不知何时不见了,水面清澈得能看见河底的沙石。蓑衣人站在岸边的老槐树下,手里的马灯已经灭了。

“成了?”他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吴迪点点头,摘下潜水服的头盔,手心的鱼形红印已经淡了下去,只剩下个浅浅的痕迹。“我爷爷……”

“他解脱了,”蓑衣人望着河面,“被河伯困了二十年,现在总算能安息了。”他突然转身,斗笠滑落,露出张和吴迪有七分相似的脸,“忘了告诉你,我是你三叔,你爷爷当年让我在河边守着,等你出现。”

吴迪愣住了,他从没听说过自己有个三叔。“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早说了你会信?”三叔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河泥,“你爷爷说了,这坎得你自己过,谁也帮不了。”他指着河湾的方向,“不过这事还没完,刚才合鼎的时候,我看见水眼里漂着个东西,像是块玉,上面刻着龙纹——说不定是河伯的内丹。”

吴迪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河面平静无波,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他知道,三叔说的是真的,刚才合鼎的瞬间,他确实看见水眼里闪过一道白光,当时以为是错觉,现在想来是块玉没错。

“那玉……”

“传说河伯的内丹能控水,”三叔的眼神亮了起来,“要是能拿到手,说不定能查清当年你爷爷为什么偷鼎,还有这河伯庙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远处传来鸡鸣声,镇上的炊烟袅袅升起,新的一天开始了。吴迪看着平静的河面,手心的鱼形红印隐隐发烫,像是在提醒他什么。他知道,河伯的事还没结束,那枚龙纹玉就是新的线索,指引他去揭开更多的秘密。

三叔已经解开了船缆,乌篷船在晨光里轻轻摇晃,像是在等他。吴迪深吸一口气,踩着石阶跳上船,分水刺还别在腰间,冰冷的金属贴着皮肤,让他无比清醒。

新的秘密,在河伯庙的水眼里等待着他。

晨光把河面染成蜜色时,乌篷船已经漂到河湾最深处。吴迪蹲在船头,手里转着那枚雌鼎,鼎身的水汽在阳光下凝成细小的水珠,顺着鱼纹凹槽滑落,在船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映出三叔正往鱼钩上挂蚯蚓的侧脸。

“你确定看见玉了?”吴迪第第三次问。水底灯还亮着,光柱斜斜插在水里,能看见河底的淤泥上有个新鲜的漩涡印,边缘残留着青铜色的粉末——是两鼎合一的地方,可除了几根水草,连块像样的石头都没有。

三叔把鱼钩甩进水里,浮漂在水面上跳了跳:“骗你有啥好处?那玉在水里发着白光,龙纹清清楚楚,就漂在水眼边上,合鼎的时候被漩涡卷进去了。”他突然压低声音,“你爷爷的笔记里没提过?河伯庙里藏着‘定河玉’,能让河水断流,当年修河坝的时候,老辈人就想挖出来,结果下去一个没一个。”

吴迪摸出怀里那本泛黄的笔记,是从防水袋里找到的,纸页受潮发皱,字迹却很清晰。翻到最后几页,果然有段关于定河玉的记载:“玉藏水眼,随河伯息,龙纹现则水枯,非吉兆。”旁边画着个简单的地图,标注着水眼下方有个暗室,用“河伯鼎”的鱼纹能打开。

“暗室在水底下?”吴迪指着笔记上的地图,“这得专业设备才能下去,咱们那套潜水服不够用。”

三叔突然从船尾拖出个铁箱子,打开后里面竟是套崭新的深潜装备,氧气瓶上还贴着“703研究所”的标签——和罗布泊那个废弃基地的编号一模一样。“别问哪来的,”他看出吴迪的疑惑,咧嘴笑了笑,“你爷爷早料到有这一天,托人存在镇上的铁匠铺,昨天刚取出来。”

吴迪的手指抚过氧气瓶上的编号,突然想起在废弃基地的遭遇,心里咯噔一下:“爷爷和703研究所有关系?”

“何止有关系,”三叔往嘴里塞了根烟,“当年他就是研究所的潜水员,专门负责打捞河底的老东西。后来不知为啥疯了,研究所才把他开除的。”他吐了个烟圈,“定河玉说不定就是他当年发现的,只是没来得及上交就出事了。”

正说着,水面突然泛起涟漪,浮漂猛地往下沉。三叔猛地提竿,鱼线绷得笔直,水下传来剧烈的挣扎。“好家伙,这力道!”他咬着牙往后拽,鱼竿弯成了C形,突然“啪”的一声断了,鱼线带着鱼钩消失在水里,只留下半截鱼竿在手里。

“是‘老青’,”三叔盯着水面,脸色凝重,“这河里的老鲤鱼精,少说有几十斤,平时不轻易露面,今天咋回事?”

吴迪的水下灯扫过去,只见河底的淤泥在翻动,个巨大的阴影在光柱里一闪而过,鳞片在灯光下泛着青光。他突然注意到阴影的背上插着个东西,像是半截青铜剑,剑柄上刻着和河伯鼎一样的鱼纹。

“是镇河剑,”笔记上的插图闪过脑海,吴迪突然明白,“爷爷的笔记里画过,这剑是河伯庙里的法器,能镇压水里的精怪。看来老青是被剑伤了,才变得这么暴躁。”

三叔突然从铁箱子里翻出个声呐探测器,屏幕上很快出现个红色的光点,正在水底快速移动,方向正是水眼的位置。“它往暗室去了,”三叔眼睛一亮,“说不定定河玉就在暗室里,老青是想去找玉疗伤!”

吴迪穿上深潜装备,头盔的面罩映出三叔递来的分水刺:“小心点,暗室里说不定有机关。按笔记上说的,用雌鼎的鱼纹对准石门上的凹槽,顺时针转三圈就能开。”

沉入水中的瞬间,冰冷的河水包裹全身,比上次更冷,像是掺了碎冰。吴迪打开推进器,跟着声呐探测器的指引往水眼深处游。水底的淤泥比想象中厚,每动一下都像在搅粥,水下灯的光柱里漂浮着无数细小的颗粒,像是被打碎的骨头。

离水眼还有三米远时,突然听见“咔嚓”一声脆响,声呐探测器的屏幕瞬间变黑。吴迪心里一紧,刚想检查设备,就感觉脚腕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低头一看,是根水草,却长着倒刺,正往潜水服的缝隙里钻。

“是‘缠人藤’,”爷爷的声音又在脑海里响起,“河伯庙里的阴草,专缠活人的脚,越挣扎缠得越紧。用分水刺的尖儿挑它的根,那里是弱点。”

吴迪依言抽出分水刺,弯腰去挑水草的根,果然在淤泥里摸到个肉球似的东西,软乎乎的像块腐肉。分水刺刺进去的瞬间,水草突然剧烈抽搐,倒刺缩回,化作普通的河草漂在水里。

解决了缠人藤,水眼已经近在眼前。暗室的石门果然如笔记所画,嵌在水眼下方的岩壁上,门楣刻着幅河伯治水的浮雕,中央的凹槽正好能放下雌鼎。吴迪游过去,将鼎身的鱼纹对准凹槽,顺时针转了三圈。

石门发出沉闷的响声,缓缓向两侧打开,一股浑浊的水流从里面涌出来,带着股陈腐的气味,像是打开了尘封多年的棺材。吴迪的水下灯扫进去,只见暗室不大,四壁摆着些陶罐,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个玉盒,盒盖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定河玉不见了!

“老青果然来过,”吴迪心里一沉,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水流声,声呐探测器虽然坏了,但他能感觉到有东西在快速靠近。转身一看,只见那只巨大的青鲤正摆着尾巴冲过来,鱼背上的青铜剑闪着寒光,直刺他的面罩。

吴迪猛地侧身躲开,推进器撞到岩壁上,发出哐当的响声。老青的冲击力极大,撞在石门上,整个暗室都在摇晃,陶罐纷纷从架子上掉下来,摔在地上碎裂,里面流出黑色的粉末,在水里散开,像是墨汁。

“是河泥烧成的灰,”爷爷的声音再次响起,“能让水变稠,困住精怪。”

吴迪灵机一动,抓起个没摔碎的陶罐,猛地砸向老青。黑色的粉末瞬间将它包裹,水流变得粘稠,老青的动作明显变慢,挣扎着想要逃脱。吴迪趁机游过去,发现它的鱼鳃里卡着块东西,闪着白光——正是定河玉!

看来老青不是想偷玉,是被玉卡住了。吴迪挥起分水刺,小心翼翼地撬开鱼鳃,将定河玉取了出来。玉入手温润,比想象中沉,龙纹的凹槽里还沾着血丝,显然是老青挣扎时蹭上的。

拿到玉的瞬间,暗室突然剧烈震动,石门开始缓缓关闭。吴迪赶紧往门外游,老青还在黑色粉末里挣扎,看到他手里的玉,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竟从嘴里吐出个人骨做的哨子,掉在石台上。

吴迪一把抓起哨子,塞进潜水服的口袋,转身冲出暗室。石门在他身后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从未打开过。

浮出水面时,三叔正焦急地在船头踱步,见他上来,赶紧递过毛巾:“咋样?拿到了吗?”

吴迪点点头,从防水袋里掏出定河玉。阳光下,玉上的龙纹像是活了过来,折射出七彩的光芒,照在河面上,竟让水流暂时停住了,形成一道静止的水墙。

“真能定水!”三叔眼睛瞪得溜圆,“你爷爷没骗咱们!”

吴迪却注意到玉的背面刻着行小字:“703-07,河伯样本”,和氧气瓶上的编号如出一辙。他突然想起爷爷在研究所的经历,难道定河玉不是什么河伯内丹,是研究所的实验样本?

“三叔,”他举起玉,“你知道703研究所到底是干嘛的吗?”

三叔的脸色突然变了,眼神躲闪:“不……不知道啊,你爷爷没说过。”他突然指着吴迪的口袋,“那是啥?从暗室里带出来的?”

吴迪掏出人骨哨子,哨身刻着鱼纹,和河伯鼎的纹路一模一样。放在耳边一吹,没有声音,水下却传来动静,只见老青的脑袋露出水面,温顺地看着他们,像是在示好。

“是‘唤鱼哨’,”三叔的声音有些发颤,“当年你爷爷就是用这哨子指挥水里的精怪,帮研究所打捞东西。后来他疯了,哨子就不见了,没想到在老青嘴里。”

吴迪看着哨子,突然想起爷爷笔记里的最后一句话:“水眼通黄泉,703藏着比河伯更可怕的东西。”他握紧定河玉,龙纹硌得手心发疼,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三叔突然指着远处的河岸,那里站着个穿白大褂的人,正举着望远镜往这边看,胸前的工作证上印着“703研究所”的字样。“是他们的人!”三叔赶紧收起定河玉,“快开船,别让他们抓住!”

吴迪跳上船,发动推进器,乌篷船像离弦的箭一样往河湾外冲。回头望去,那个穿白大褂的人还站在岸边,手里似乎拿着个对讲机,嘴里在说着什么。

“他们肯定是冲着定河玉来的,”三叔一边收渔网一边说,“你爷爷当年肯定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才被弄疯的。这玉就是证据!”

船冲出河湾时,吴迪突然发现定河玉上的龙纹变了,原本闭合的龙嘴张开了,露出里面的一个小孔,像是能塞进什么东西。他想起人骨哨子,试着把哨子的尖端插进去,严丝合缝。

“咔哒”一声,玉和哨子合在了一起,发出一阵悦耳的鸣响,河面上的水墙突然崩溃,化作无数水珠,在空中组成一幅地图,指向镇子西边的一座山——那里有座废弃的水电站,据说当年是703研究所的附属设施。

“是水电站!”三叔惊呼,“你爷爷最后就是在那附近跳的河!”

吴迪看着地图,又看了看远处岸边越来越小的白大褂身影,知道事情远没结束。703研究所、爷爷的疯癫、定河玉的秘密、水电站的线索……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更大的阴谋,而他手里的玉哨,就是解开谜团的钥匙。

乌篷船顺流而下,很快就要驶出河湾。吴迪把玉哨揣进怀里,手心的鱼形红印不知何时又亮了起来,与玉上的龙纹遥相呼应,像是在确认某种身份。

他知道,703研究所的人不会善罢甘休,废弃的水电站里一定藏着更多的秘密,或许还有爷爷当年留下的真相。

新的谜团,在镇子西边的水电站里等待着他。

乌篷船靠岸时,日头已经爬到头顶。镇子西头的石板路被晒得发烫,吴迪踩着三叔找来的旧布鞋,鞋底的胶粒在地上粘出“滋滋”的轻响。怀里的玉哨硌着肋骨,龙纹与骨哨结合的地方隐隐发烫,像是揣了块活物。

“水电站在半山腰,”三叔背着深潜装备走在前面,军绿色的背包带勒进他宽厚的肩膀,“当年修的时候动静大,后来说是发电机炸了,就一直荒着。不过老辈人说,夜里能听见机器响,还有人见过穿白大褂的往山里运箱子。”他突然停在岔路口,指着左边那条被茅草封住的小路,“走这边,近是近点,就是得钻‘鬼打墙’。”

吴迪拨开挡路的茅草,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石阶,阶缝里嵌着些生锈的铁丝,像是当年的围栏。“鬼打墙?”

“就是片老林子,”三叔蹲下来系鞋带,鞋跟磕出块暗红色的土块,“据说进去的人总在原地打转,最后活活饿死。其实是当年研究所布的障眼法,树底下埋着磁铁,能扰乱方向。”他从背包里摸出个黄铜罗盘,指针果然在疯狂打转,“你看,这玩意儿在这儿没用。”

吴迪想起怀里的玉哨,掏出来握在手里。骨哨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脑海里突然闪过段模糊的画面:穿着白大褂的人抬着铁箱往林子里走,箱子上印着“703-09”的编号,和定河玉上的字样只差两个数字。“跟着玉哨走,”他突然说,“它在发烫,像是在指路。”

玉哨的温度确实在变,靠近左边的林子时烫得厉害,转向右边的大路又渐渐冷却。两人钻进茅草深处,石阶很快被落叶覆盖,脚下时不时踢到些玻璃碎片,折射出刺眼的光——是研究所的试剂瓶。

林子比想象中密,参天的古木遮天蔽日,阳光只能透过缝隙洒下零星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股消毒水的味道,混着腐叶的气息,说不出的怪异。吴迪的玉哨突然剧烈震动,骨哨的鱼纹亮起绿光,指向左前方的一棵老槐树。

树底下有个半掩的地洞,洞口盖着块铁板,上面焊着“高压危险”的警示牌,边缘却有明显的撬动痕迹。三叔摸出工兵铲,撬开铁板,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带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

“是研究所的暗道,”三叔用矿灯往下照,光柱里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尘埃,“通到水电站的地下室。”

地洞深约五米,洞壁上焊着生锈的铁梯。吴迪顺着梯子往下爬,梯级的铁锈簌簌往下掉,落在安全帽上发出轻响。快到洞底时,突然听见下方传来滴水声,节奏均匀,不像是天然形成的。

“是水管,”三叔的声音从下面传来,“这暗道里还通着水。”

洞底是条水泥通道,墙壁上刷着白石灰,大部分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红砖。通道两侧每隔几米就有个铁门,门牌上写着“储藏室”“实验室”的字样,锁都被撬了,门虚掩着,能看见里面散落的玻璃器皿。

吴迪的玉哨又开始发烫,这次指向最深处的一扇铁门,门牌上的字被利器划掉了,只留下个模糊的“禁”字。他推开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矿灯的光柱扫过室内,只见墙上挂着十几具标本,玻璃罐里泡着些畸形的鱼虾,有的长着人手,有的拖着蛇尾——是被实验改造过的生物。

“是‘河怪’,”三叔的声音发颤,“你爷爷当年捞上来的,我在他笔记里见过照片。没想到研究所把它们做成了标本。”他指着最里面的玻璃罐,“看那个!”

那罐子里泡着的不是鱼虾,是个半人半鱼的生物,上半身是人的模样,胸口有个鱼形的印记,和吴迪手心的红印一模一样,下半身却拖着条布满鳞片的尾巴。罐子底下压着张标签:“河伯基因样本,703-01”。

吴迪的心脏猛地一缩,爷爷的笔记里提过“河伯是玄鸟族的分支”,现在看来,所谓的河伯根本不是传说中的神灵,是被703研究所改造的生物!

“你爷爷当年肯定发现了这事,”三叔指着标签上的编号,“01号是最早的样本,定河玉是07号,说明他们还研究过更多东西。”他突然踢到个铁盒,打开后里面是叠泛黄的实验报告,“是你爷爷的字迹!”

吴迪拿起报告,上面记录着实验的过程:研究所从河伯庙的水眼里打捞出一具古尸,发现其体内含有特殊基因,能与水生生物融合。他们提取基因进行改造,制造出了这些河怪,而定河玉其实是控制这些生物的控制器。

报告的最后几页沾着血迹,字迹潦草:“他们要用水怪填河,建秘密基地……定河玉能反向激活基因,让它们恢复本性……哨子是钥匙……”后面的字被血浸透了,看不清内容。

“用水怪填河?”三叔的脸色惨白,“难怪当年河坝突然塌了,根本不是意外,是研究所故意的!他们想把这一段河道变成秘密基地!”

就在这时,通道里突然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吴迪赶紧把报告塞进背包,和三叔躲到标本罐后面。矿灯的光从门外照进来,三个穿白大褂的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在河岸上见过的那个人,胸前的工作证写着“王教授”。

“样本编号703-01的活性在下降,”王教授的声音冰冷,“必须尽快找到定河玉,重新激活它。当年吴啸天偷走玉哨,导致整个项目停滞,现在必须补救。”

“可是教授,”旁边的年轻人递过个检测仪,“探测器显示定河玉就在这附近,还有玉哨的信号。”

王教授的眼睛亮了起来:“是吴啸天的后人?正好,把他抓来,他的血能让样本完全激活。”

吴迪的心沉到了谷底,原来他们的目标不只是定河玉,还有他的血!他握紧怀里的玉哨,骨哨的鱼纹突然亮起,与标本罐里01号样本胸口的印记产生共鸣,玻璃罐里的液体开始冒泡,河怪的眼睛竟然睁开了!

“不好!样本激活了!”王教授惊呼着后退,“快用镇定剂!”

年轻人刚拿出针管,标本罐突然炸裂,01号样本破罐而出,嘶吼着扑向他们。它的速度极快,尾巴一扫就将两个年轻人扫倒在地,爪子抓向王教授的喉咙。

混乱中,吴迪拉着三叔冲出铁门,身后传来王教授的惨叫和玻璃破碎的声音。通道里的其他标本罐也开始震动,显然玉哨的激活作用在扩散。

“往楼上跑!”三叔指着通道尽头的楼梯,“水电站的主楼有出口!”

两人顺着楼梯往上跑,身后传来越来越多的嘶吼声,像是有无数水怪从标本罐里跑了出来。吴迪的玉哨烫得惊人,骨哨与玉的结合处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滴在台阶上,竟冒出白色的烟雾。

楼梯的尽头是间控制室,墙上布满了仪表盘和按钮,中央的屏幕上显示着水电站的结构图,地下室的位置标着个红色的五角星,旁边写着“核心区”。

“是秘密基地的入口,”三叔指着屏幕上的五角星,“就在地下室的最深处!”他突然按下个红色的按钮,控制台发出“嘀嘀”的警报声,“我启动了自毁程序,十分钟后这里会爆炸,能阻止他们!”

吴迪的矿灯扫过控制台,发现上面放着个日记本,是王教授的。翻开最后一页,上面画着个地图,标注着核心区的位置,还有一行字:“玄鸟族的祭坛在核心区下方,定河玉能打开它。”

“玄鸟族的祭坛?”吴迪想起在罗布泊的经历,玄鸟族的秘密竟然也和这里有关,“爷爷的血和玄鸟族有关!”

通道里的嘶吼声越来越近,01号样本的影子出现在楼梯口,青灰色的皮肤上沾着血,胸口的鱼形印记亮得刺眼。

“快走!”三叔拽着吴迪冲向控制室的后门,“核心区有通往外界的密道!”

后门打开,外面是水电站的主楼大厅,阳光从破损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大厅中央的地面上有个圆形的井盖,上面刻着玄鸟衔日的图案,正是日记里提到的祭坛入口。

吴迪把玉哨放在井盖上,骨哨的鱼纹与图案完美契合。只听“咔嚓”一声,井盖缓缓打开,露出底下的石阶,通往黑暗的深处。

“是玄鸟族的祭坛!”三叔的声音带着激动,“你爷爷的报告里说,这里藏着能彻底摧毁所有改造生物的方法!”

通道里的嘶吼声已经到了门口,01号样本的利爪拍在后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门板在剧烈晃动,随时可能被撞开。

“你先走,”三叔突然把背包塞给吴迪,从怀里掏出个手榴弹,“我断后,自毁程序的时间不够了,我得炸掉通道,拦住它们。”

“不行!”吴迪想拉他一起走,“我们一起走!”

“傻小子,”三叔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沾着灰尘,“你爷爷当年就是这么把我推开的,现在该我了。记住,毁掉祭坛里的基因库,别让他们再害人。”他突然把个东西塞进吴迪手里,“这是你爷爷的潜水表,防水的,里面有张芯片,是核心区的地图。”

后门“砰”的一声被撞开,01号样本扑了进来。三叔拉响手榴弹的引线,朝着它扔了过去,同时大喊:“快走!”

吴迪含泪转身,跳进井盖下的石阶。身后传来剧烈的爆炸声,整个水电站都在震动,碎石从头顶落下,砸在石阶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他顺着石阶往下跑,矿灯的光柱在黑暗中摇曳。井底的空气越来越潮湿,隐约能听见流水声,像是又回到了河底。

石阶的尽头是间圆形的石室,中央的石台上果然放着个金属容器,上面刻着玄鸟纹,应该就是日记里说的基因库。容器旁边的石壁上刻着无数符号,与罗布泊太阳墓里的符文一模一样。

“玄鸟族的祭坛果然在这里,”吴迪摸出爷爷的潜水表,打开表盖,里面的芯片插入石壁上的凹槽。石室的穹顶突然亮起,符文组成个巨大的阵法,将基因库笼罩其中。

玉哨在怀里剧烈震动,吴迪知道,启动阵法的时刻到了。他举起玉哨,对准基因库,骨哨与玉的结合处爆发出刺眼的光芒,与穹顶的阵法产生共鸣。

基因库开始震动,金属外壳上出现裂纹,里面渗出绿色的液体,散发着股刺鼻的气味——是改造生物的基因原液。

就在阵法即将启动的瞬间,石室的石门突然被撞开,王教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胳膊上缠着绷带,脸上布满血污,眼神却异常疯狂:“阻止他!不能让基因库被毁!”

几个穿着防化服的人冲了进来,手里拿着电击枪,对准吴迪。

吴迪没有退缩,握紧玉哨,将体内的力量全部注入其中。玄鸟纹的光芒越来越亮,基因库的裂纹越来越大,绿色的液体喷涌而出,落在地上,腐蚀出滋滋作响的孔洞。

“不!”王教授发出绝望的嘶吼,扑向基因库,却被绿色的液体溅到,惨叫着倒在地上,身体很快被腐蚀成一滩脓水。

防化服的人见状,纷纷后退,不敢靠近。

吴迪看着基因库在光芒中彻底瓦解,知道爷爷的遗愿终于实现了。但他也清楚,703研究所的秘密远不止这些,玄鸟族的祭坛为什么会在这里,爷爷的血与玄鸟族到底有什么关系,还有三叔是否真的牺牲了……无数的谜团还在等待着他。

石室的震动越来越剧烈,穹顶开始往下掉碎石,显然自毁程序已经波及到了这里。吴迪转身冲向石室另一侧的密道,那里的出口亮着微光,像是通往新的世界。

新的真相,在玄鸟族的祭坛深处等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