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她想要这天下……我便替她扫清障碍
这个慢条斯理的动作,与当年刘子业拭剑的姿态分毫不差。
鲜血从他指缝渗出,他却低笑起来,任由血珠滴落在青玉砖上,绽开一朵朵妖异的血梅。
“陛下方才……问我是谁?”
泛黄的契书从袖中滑出,纸页翻动间,露出刘彧当年颤抖的笔迹。
砚清每进一步,胸前的剑伤就撕扯得更深,玄色衣袍早已被血浸透,在地上拖出蜿蜒的血痕。
“你说过……”他伸手掐住刘彧喉咙,将人提离地面,“来日必报。”
刘彧双脚在空中乱蹬,恍惚看见砚清残缺的右眼里,竟映出刘子业死前癫狂的笑脸。
“哐当。”
玉如意砸在砚清额角,鲜血顿时模糊了半张脸。
可那只手纹丝不动。
“疯……”刘彧指甲抓挠着铁钳般的手腕,喉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砚清猝不及防松手,将刘彧重重摔回龙椅。鎏金扶手撞在帝王腰际,发出一声闷响。
他这才俯身凑近刘彧,带着血腥气的吐息如毒蛇信子:“我与废帝……”染血的薄唇勾起,“本就是一样的疯子啊!”
倏地低笑起来,笑声阴冷刺骨。
在这张酷似刘子业的脸上,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显得狰狞。
“可陛下在怕什么呢?”他又慢条斯理地抽出御笔,蘸入朱砂砚。墨锭研磨声沙沙作响,血色墨汁渐渐浓稠如伤口溢出的血。
笔尖悬在禅位诏书上,一滴红墨嗒地落在‘位’字上,晕开如新鲜伤口:“写。”
指尖掐住刘彧执笔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折断腕骨:“否则今夜,我就送你去见他们。”
刘彧的手抖得握不住笔,瞳孔骤然收缩,昨夜梦魇如潮水般涌来——刘子业破碎的龙袍下渗出汩汩鲜血,白骨森森的手指正搭在他肩头。
“你身后……”他突然死死攥住砚清染血的袖角,指甲几乎要刺进布料,“他是不是就站在那里?”声音嘶哑得不成人声,“来向朕索命了?”
砚清猛地挥袖,伤口撕裂的剧痛让他呛出一口鲜血。滚烫的血珠溅在刘彧脸上,顺着帝王扭曲的皱纹往下淌,像几条猩红的小蛇。
“陛下看清楚了。”抬手抹去唇边血迹时,露出的笑容森然如刀,“这殿中只有你我二人。”染血的手指重重戳在刘彧心口,“你看见的鬼影,不过是自己罪孽结出的恶果。”
话音一落,又是一阵剧烈咳嗽,一口鲜血喷在鎏金殿柱上。勉强撑住门框转身时,夜风掀起他破碎的黑袍……
原本被血浸透的衣料下,赫然露出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踉跄着踏入夜色,每一步都在青砖上留下黏稠的血脚印,却仍挺直脊背,像柄宁折不弯的残剑。
“砚清大人,这就要走?”
墨九带着羽林卫拦在阶前,寒刃映着冷月,杀意凛然。
“早听闻砚清大人与寿大人交情匪浅。”墨九阴恻恻笑着,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条狰狞的鞭痕。
那是当年寿寂之将烧红的铁链烙在他腰腹留下的印记。
“啧啧……这容貌当真是玉树临风,难怪能入寿大人的眼。”他语气陡然转冷,“当年那畜生就常说,只配得上美人斟酒。”
记忆如毒蛇般撕咬着他的神经……
十六岁的墨九被吊在刑架上,寿寂之把玩着镶玉的酒盏,滚烫的蜡油一滴一滴落在他裸露的胸膛。“叫啊!”那个恶魔的声音至今仍在耳畔回响,“你这张丑脸,连惨叫都比别人难听。”
砚清的暗器破空而来时,墨九的肌肉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许是被铁鞭抽打千百次后烙印在骨髓里的求生本能。
他侧身闪避的刹那,仿佛又听见寿寂之阴冷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躲得了一次,能躲一辈子么?”
“你们这些美人儿……”墨九盯着砚清染血的衣襟,骤然癫狂大笑,手上佩刀在月色下划出凄艳的弧光,“都该尝尝被剥皮拆骨的滋味!”
砚清低笑间,袖中又一道寒芒激射而出,却因牵动胸前伤势而身形微晃。殷红的血珠顺着唇角滑落,在下颌凝成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线。
“凭你们,”他抬手抹去血迹,指尖在苍白的唇上留下一抹艳色,“也配拦我?”
墨九冷笑:“那便试试!”
剑光如月,砚清的身影在刀锋间倏忽掠过,玄色衣袍翻飞如垂死之蝶。
“嗤——”
一柄长剑洞穿肩胛,血珠顺着雪亮剑尖滴落,在月光下划出数道猩红的弧线。
砚清踉跄半步,衣袍浸透的鲜血终于不堪重负,在青砖上绽开一汪暗色红莲。
剧痛撕扯间,他忽的轻笑出声。染血的指尖抚过剑刃,竟借力腾空而起。
夜风掀起破碎的衣袂,那道身影掠过宫墙时,洒落的血滴犹如一场凄艳的红雨。
他回眸远眺,目光穿透如墨的夜色,越过重重宫阙,最终凝在公主府方向。眼底那抹眷恋,轻得像落在剑锋上的一片雪。
“砚清!”墨九的剑尖还在滴血,“你已是强弩之末,何必为了一个要杀你的女人拼命?”
“她既想要这天下……”声音混着血沫,散在风里,“我便替她扫清障碍。”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身影已化作夜色里一道残影。唯有宫墙上断续的血迹,像一串未写完的朱砂批注,静静渗入砖石缝隙。
*
历城的风带着初春的寒意,卷着远处隐约的厮杀声钻进寝帐,却被帐内的暖意挡在外面。
宋朝境内的动荡早已传遍军营,建康城的宫门仿佛已在刘楚玉眼前敞开,只待她动身前往。
沈曦静坐榻边,低垂的眼睫在烛光中投下细密的阴影。那些说不出的痛楚,都随着烛火的摇曳,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忽明忽暗。
为了枕边这个女人,他背弃了故国,手上的血渍早已渗进掌纹,再也洗不清。
思绪正浓时,一只微凉的手覆上他的手背,牵引着他抚向那片温软的隆起。掌心下传来细微的跳动,像蝴蝶初次振翅般脆弱又倔强。
他指尖瑟缩,抬眼时撞进她氤氲着雾气的眸子,那里面的锐利与算计褪尽了,只剩下化不开的哀凉。
“最后……再摸摸他吧。”刘楚玉声音轻得像一缕烟,仿佛下一刻就会消散在眼前。
沈曦手掌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感受到那个小生命在轻轻踢动。
每一次细微的动静都像钝刀割着血肉,疼得他喘不过气。
滚烫的液体猝不及防砸落,在她白皙的手背上洇开一片湿痕。
“我可能……”他喉结艰难滚动,“等不到看他第一眼了。”
这句话抽干了所有力气。
他背叛了家国,背叛了信仰,最终却连为人父最卑微的期盼都要失去。
刘楚玉轻抚上他脸颊,拭泪的动作温柔得令人心碎。“沈曦……”她唤他名字,嗓音里浸着月光般的凉意,“我会让他平安长大的。”
像是为了印证这场离别,她倾身靠近,发间的香气漫进沈曦的呼吸里。
唇瓣相触的瞬间,带着她一贯的甜香,却比往日任何一次都要用力。
沈曦喉间滚出一声闷哼,伸手扣住她后颈,将这个吻碾得更深。
齿间的纠缠带着血腥般的绝望,他啃咬着她的唇,像是要在她身上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所有的恨与怨都在这滚烫的纠缠里融化,只剩下汹涌到几乎将他溺毙的爱意。
他知道自己傻,知道她每一次温柔都是算计,可当她的舌尖轻轻扫过他唇角时,心脏还是会像被火燎过一样疼。
“哪怕……哪怕是死……”言语含糊不清,吻却愈发急切,“我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