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破碎的草莓棒棒糖
粘稠的血浆瞬间将她们吞没。没有挣扎，只有瞬间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溶解声。纯白的巫女服在暗红的血水中迅速消融，连同她们的身体一起，化为池中翻滚的、更加粘稠的浆液。
血池的光芒骤然变得刺目。一股狂暴、混乱、充满了怨毒和不甘的邪恶力量，混合着所谓的神樱之灵，在池中疯狂冲撞、咆哮。血池上方，空气剧烈扭曲，隐隐形成一个巨大、痛苦、由血液和怨念构成的扭曲面孔，发出无声的尖啸。
承载着“冥钞”纹路的材质彻底消失了。沸腾的血池中央，暗红色的浆液开始向上凸起、凝聚……一张巨大、厚重、仿佛由凝固血浆构成的“冥钞”正在缓缓成型。其边缘模糊，上面扭曲的纹路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光和不稳定的、毁灭性的能量波动。
“成功了。我们成功…呃？。”大神官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化为极致的恐惧。
那张正在成型的巨大血钞猛地一震。构成它的粘稠血浆如同拥有了生命，瞬间爆裂。化作亿万根细如牛毛、散发着浓郁诅咒气息的血针，如同被激怒的蜂群，朝着祭坛周围的所有人——尤其是大神官——爆射而去。
“不——。神樱庇佑…啊。”
密集的穿刺声如同暴雨打在芭蕉叶上。大神官和周围所有参与仪式的神官、守卫，身体瞬间被无数血针洞穿。他们的身体如同漏水的皮囊般迅速干瘪下去，皮肤变得灰败、枯萎，一道道暗红色的、如同血管爆裂的纹路在他们体表蔓延开来，散发出与那张失败血钞同源的不祥气息。他们的眼睛变得浑浊、呆滞，动作僵硬，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如同被抽干了灵魂的行尸，缓缓地、本能地朝着那血池中尚未完全消散的邪恶力量源头挪去…
整个地下祭坛，沦为一片死寂的血色地狱。只有那些新生的“血尸”移动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以及血池中依旧翻滚的、不甘的怨毒气泡声。
杭城废墟，中心区域。
被无形力量清理出的那片开阔地，焦黑的枯树如同沉默的守卫。杨卓依旧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怀中是沉睡的林雪瑶。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凝固在掌心那枚小小的铂金戒指上。冰冷的金属紧贴着滚烫的掌心，那微弱的星芒，仿佛穿透了无尽的时空尘埃，灼烧着他的灵魂。
当他的指尖，带着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轻轻抚过戒指内侧那两个微小的字母——“x.y”时。
嗡。
一股无形的、庞大的、冰冷而混乱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毫无征兆地、狂暴地冲进了他的脑海。
眼前的废墟景象瞬间扭曲、破碎、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吞噬。
【记忆碎片：喧嚣的街道，阳光刺眼】
画面陡然切换。不再是死寂的废墟，而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街道。阳光有些刺眼，空气里飘荡着路边摊烤红薯的甜香和小孩子手中棉花糖的甜腻气味。巨大的商场玻璃幕墙反射着耀眼的光斑。这是…病毒爆发前。是前世。是那个平凡却充满烟火气的午后。
杨卓站在街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薄薄的钱夹，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和焦虑，目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死死盯着商场一楼那家灯光璀璨的珠宝店柜台。柜台里，天鹅绒托垫上，一枚设计简洁的铂金钻戒在射灯下闪耀着纯净的光芒，小小的标签上，一串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眼睛。
钱夹里那点可怜的积蓄，距离那个数字，还有一道巨大的、令人绝望的鸿沟。
【记忆碎片：橱窗倒影，甜腻的草莓香】
视角微微转动，玻璃橱窗上，映出杨卓紧锁的眉头和焦灼的眼神。就在他几乎要被沮丧淹没时，一股熟悉的、清甜如初夏草莓的气息，伴随着柔软的触感，轻轻贴上了他的手臂。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清脆带着笑意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如同清泉滴落。
杨卓猛地回头。玻璃倒影里，映出了林雪瑶明媚的笑脸。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手里举着一支粉红色的、做成小熊形状的草莓味棒棒糖，正俏皮地歪着头看他，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阳光和…他。
“没…没什么。”杨卓下意识地将钱夹往身后藏了藏，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试图掩饰内心的窘迫和那个暂时无法兑现的承诺。“路过…随便看看。”
林雪瑶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那枚戒指。她的目光在那纯净的星芒上停留了一瞬，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了然，随即被更浓的笑意覆盖。她没有戳破，只是将手中的棒棒糖塞进杨卓手里，指尖带着微凉和一丝草莓的甜香。
“喏，请你吃糖。比那些冷冰冰的石头甜多了。”她笑得眉眼弯弯，仿佛拥有那颗棒棒糖就拥有了全世界，“走啦走啦，陪我去前面那家新开的甜品店。听说他们的草莓奶油杯超——级好吃。”她自然地挽起杨卓的胳膊，带着不容置疑的雀跃，将他从那个令人窘迫的柜台前拉开。阳光落在她发梢，跳跃着金色的光点。
杨卓握着那颗带着她体温的草莓棒棒糖，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柔软触感和不容置疑的拖拽力量，心头沉甸甸的窘迫和焦虑，竟真的被她明媚的笑容和那颗廉价的糖果驱散了大半。他无奈地、又带着无限宠溺地被她拖着走，目光却不自觉地又飘向那家珠宝店的方向，一个念头在心底疯狂滋长：加班…再多打几份工…一定要…一定要在求婚那天，把它戴在她的手上。
【记忆碎片：尖叫，碎裂的玻璃，消失的身影】
画面陡然撕裂。甜蜜的草莓香气瞬间被刺鼻的硝烟和浓烈的血腥味取代。
巨大的爆炸声毫无征兆地从城市另一端传来。地面剧烈摇晃。尖叫声、哭喊声、汽车刺耳的警报声瞬间撕裂了午后的宁静。
“啊。”
“怪物。有怪物。”
“救命啊。”
人群如同炸锅的蚂蚁，惊恐地四散奔逃。混乱。踩踏。尖叫声和哭喊声汇成一片绝望的海洋。
杨卓被汹涌的人潮猛地撞开。他死死抓住旁边一根路灯杆才稳住身形，心脏狂跳，目光焦急地在混乱的人潮中疯狂搜寻。
“雪瑶。雪瑶。”他嘶声大喊，声音却被淹没在巨大的混乱噪音中。
视线穿过奔逃的人腿缝隙，他终于看到了。林雪瑶被混乱的人流裹挟着，跌跌撞撞，离他越来越远。她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惊恐，无助地回头望着他，嘴唇开合，似乎在喊他的名字。
“等我。别乱跑。”杨卓目眦欲裂，拼命地想要逆着人流挤过去。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家他们刚刚驻足过的、有着巨大玻璃幕墙的珠宝店，橱窗轰然爆碎。无数晶莹的碎片如同死亡的冰雹般喷射而出。一个浑身是血、西装革履的男人惨叫着被从里面扔了出来，重重砸在街边的汽车顶上。
紧接着，几道扭曲、腐烂、动作却快如鬼魅的身影，撞碎残余的玻璃，嘶吼着扑入混乱的人群。利爪撕开血肉，獠牙咬断脖颈。鲜血如同廉价的喷泉般四处飞溅。
是丧尸。病毒爆发了。
杨卓的嘶吼带着绝望的哭腔。他看到林雪瑶被吓得呆立在原地，离那几个扑出来的丧尸只有几步之遥。一个狰狞的、半边脸都腐烂脱落的丧尸，浑浊的眼珠已经锁定了她，腐烂的爪子带着腥风，朝着她纤细的脖颈狠狠抓去。
杨卓爆发出全部的力量，撞开挡路的人，不顾一切地扑过去。肾上腺素飙升，时间仿佛变慢，他能清晰地看到丧尸爪尖滴落的黑血，看到林雪瑶因极度恐惧而睁大的、蓄满泪水的眼睛…
就在那腐烂的爪子即将触及她皮肤的瞬间。
林雪瑶似乎被极致的恐惧激发了某种潜能，身体猛地向后一缩。同时，她做了一个让杨卓心脏骤停的动作——她非但没有向相对安全的杨卓这边跑，反而因为惊吓和混乱的方向感，转身朝着旁边一条堆满垃圾桶、更加狭窄阴暗的小巷，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那个装着草莓棒棒糖的小盒子，从她慌乱挥舞的手中掉落，滚落在满是污秽的地上。
“别进去。”杨卓肝胆俱裂。那条巷子是死胡同。
他拼尽全力冲过去，一脚踹开那个扑空的丧尸，腐肉和黑血溅了他一身。他冲进巷口，只看到林雪瑶那白色的裙角在巷子深处的阴影里一闪而过。
“雪瑶。”他狂吼着追进去。
巷子很短，尽头是一堵布满涂鸦的高墙。地上散落着垃圾和破碎的砖块。
空无一人。
只有巷子尽头，那冰冷的高墙下，静静躺着一个东西。
一个被踩扁变形、沾满了污泥和黑褐色血污的——小小的、装棒棒糖的金属盒子。盒盖摔开了，里面那颗粉红色的草莓棒棒糖，已经碎裂成几块，融化粘稠的糖浆混合着尘土和血污，散发着甜腻又令人作呕的古怪气味。
林雪瑶……消失了。如同人间蒸发。只留下这个被踩踏过的、沾满污秽的糖盒，像一个残酷的句点。
【记忆碎片：终结】
画面定格在那片污秽中碎裂的糖果和扭曲的糖盒上。绝望、愤怒、撕心裂肺的痛苦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杨卓（前世）所有的意识。他跪倒在肮脏的地上，双手死死抓住那个冰冷的糖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颤抖。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世界在眼前崩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他失去了她。在末日降临的第一天，在他发誓要守护她一生的地方，他甚至没能碰到她的一片衣角……
碎片终结。
现实。杭城废墟。焦黑的枯树下。
杨卓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足以焚毁世界的暴戾、痛苦和毁灭一切的疯狂。前世那刻骨铭心的绝望和失去，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他坚硬如铁的心防。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孤狼般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狂暴的、足以碾碎山岳的恐怖气息不受控制地轰然爆发。
以他为中心，方圆数十米内的废墟残骸——扭曲的钢筋、巨大的混凝土块、焦黑的枯树、半塌的墙体——如同被无形的核爆冲击波扫过，瞬间化为齑粉。地面被硬生生刮去一层，形成一个光滑无比的巨大浅坑。烟尘如同蘑菇云般冲天而起。
整个杭城废墟，乃至废墟边缘那些刚刚被震慑住的、残余的丧尸，都在这股暴怒的气息下瑟瑟发抖，发出恐惧到极致的哀鸣。远处，“甜蜜墓园”副本散发的阴森血光都似乎被这股狂暴的气息冲击得摇曳不定。
在这毁灭性的风暴中心，杨卓却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收束着自己的力量，形成一个绝对安全的领域。怀中的林雪瑶依旧在沉睡，只是似乎被那声低吼惊扰，不安地蹙了蹙秀气的眉头，无意识地往他怀里更深处缩了缩，发出一声小猫般的嘤咛。
这细微的动作，如同最神奇的镇静剂，瞬间浇灭了杨卓眼中那焚毁一切的疯狂烈焰。
暴戾的气息如同退潮般迅速收敛、平息。烟尘缓缓落下。
杨卓低下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近乎贪婪地凝视着怀中女孩安静的睡颜。那长长的睫毛，挺翘的鼻梁，微微嘟起的唇瓣…每一个细节，都与他刚刚在记忆碎片中看到的、前世阳光下明媚的笑脸重叠。
她还活着。
她就在他怀里。
这一次，他抓住了。用尽一切手段，跨越了生死和时空，终于抓住了。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掌心，那枚在毁灭风暴中依旧被他保护得完好无损的戒指。冰冷的铂金圈，小小的钻石折射着废墟黯淡的光。
然后，他做了一个动作。
他极其缓慢地、珍重无比地低下头，滚烫的、带着血腥气的唇，如同朝圣般，带着无尽的愧疚、失而复得的狂喜和跨越两世的沉重誓言，无比轻柔又无比坚定地，烙印在戒指那颗纯净的钻石上。
冰冷的触感透过唇瓣传来，却点燃了他灵魂深处所有的火焰。
“我回来了。”低沉沙哑的声音，在死寂的废墟上缓缓荡开，带着一种足以令天地失色的偏执与温柔，“这一次，谁也别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神佛…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