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天策开府仪
“吐蕃…吐谷浑…二十万?!”李治刚缓过气的脸瞬间惨白,腿肚子发软,目光下意识地投向身侧。
龙椅还没焐热,二十万大军就压境了?他本能地寻找主心骨。
满殿目光,齐刷刷钉在李恪身上。
天策上将!节制诸道军马!临机专断!
先帝遗诏的千钧重担,连同凉州的烽火,沉沉压上他肩头。
李恪深吸一口气,混杂血腥和药味的空气刺得肺疼。
他几步上前,从浴血传令兵手中夺过军报。
羊皮卷浸透血污,“二十万”、“合围”、“城破在即”几个词,烧红的烙铁般烫着眼皮。
二十万?吹牛不上税!
高原刚被打残,吐谷浑凑热闹还差不多!撑死十万顶天!
李恪心里门清,脸上凝重却半分不减。
数字能吹,凉州危在旦夕是真的!
他霍然转身,面向手足无措的李治,抱拳沉喝:“陛下!军情如火!凉州乃河西锁钥,不容有失!臣请即刻调兵驰援!”
李治连连点头:“准!皇兄…天策上将,一切调度,临机决断!务必解凉州之围!”
“天策上将”四字咬得极重,是倚重,更是提醒——活儿是你的,锅也是你的!
李恪目光扫过殿内:“苏定方!”
“末将在!”
“点陇右精骑一万,一人三马!携‘神机’连弩十架,备足火药箭、石灰包!轻装简从,星夜疾驰!钉死凉州城头!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撑到大军赶到!”
“得令!”苏定方战意勃发,转身冲出大殿,甲叶铿锵。
“秦红梅!”
“末将在!”
李恪解下腰间刻虎金令抛去:“持我令符!赴河西大营!调府兵三万,步卒为主!沿途州县全力筹措粮草驮马大车!工坊水泥!有多少拉多少到凉州!稳扎稳打,接应苏定方,构筑防线!”
“喏!”秦红梅攥紧令符,疾步而去。
一连串军令如齿轮咬合,干脆利落。
殿内惶惶不安的气氛竟被这雷厉风行压下半分。
李治看着李恪,眼神复杂难辨。
李恪这才转向李治,深深一揖,声音沉凝:“陛下!先帝厚恩,授臣天策上将,权柄过重,臣…惶恐不安,实不敢受!”
满殿死寂!连低着头的武媚娘都飞快抬了下眼皮。
“皇兄…这是何意?”李治懵了。
刚封的热乎职位,这就退?以退为进?
李恪抬头,目光坦荡:“陛下!天策上将,位同副君,乃先帝潜邸尊号。今陛下君临天下,此号若存,徒惹朝野猜疑,有损圣威,非社稷之福!臣恳请陛下收回此号!”
他语速加快:“然吐蕃新附,其心叵测,吐谷浑狼子野心,西北确需重臣坐镇!臣斗胆,请设‘安西大都护府’,统辖陇右、河西、安西军政!臣愿领此职,永镇西陲!”
大殿落针可闻。
聪明人全听懂了。
李恪把“天策上将”这烫手虚名扔了!换了个同样权柄滔天却更“实在”的安西大都护!还主动要求滚去边疆!远离长安这口权力沸锅!
傻子才留京城当靶子!
天策上将?听着威风,架火上烤!
去边疆,天高皇帝远,水泥管够,想怎么搞基建就怎么搞,不香吗?
李恪心里门儿清。这招以退为进,给足了新皇帝台阶,攥紧了实权,还能去干最擅长的事——搞建设!
李治眼神剧烈变幻。
李恪的识趣大大出乎意料,压在心头的巨石瞬间轻了大半。
“皇兄…”李治声音带着一丝放松的感慨,“忠贞体国,深明大义!朕…准奏!即日起,罢天策上将府!设安西大都护府,治所暂定凉州!吴王李恪,晋安西大都护,开府仪同三司,总制西北诸道军民,专事征伐!赐旌节符印,总揽西北军务!”
“臣,李恪!谢陛下信任!必鞠躬尽瘁,永固边陲!”李恪郑重行礼。
成了!名分地盘到手,该干活了!
数日后,灞桥驿,寒风卷旗。
李恪一身戎装,身后是数百亲卫与装载文书、水泥样品的马车。
长孙雨裹着狐裘,脸色苍白却坚持随行。
李治率百官送行,场面盛大,透着疏离。
“皇兄此去,任重道远,珍重。”李治递上饯行酒。
“陛下放心。”李恪一饮而尽,目光扫过李治身后温婉垂首的武媚娘。
车马西行,烟尘滚滚。
马车内,长孙雨靠着软垫,望着窗外:“殿下…大都护,弃天策上将,远赴边关…值得?”
李恪替她掖好狐裘:“虚名累人。长安是火药桶,西北水泥管够。”他眼中闪过狂热的光,“凉州告急?正好!我要用水泥,在河西走廊筑一道让他们头破血流的墙!”
进入河西,景象骤变。
流民!拖家带口、面黄肌瘦的流民塞满官道!
田野荒芜,村落死寂。
李恪勒马,望着道旁麻木绝望的人群,眉头紧锁。
苏定方、秦红梅暂时稳住凉州,但修筑“水泥长城”需要庞大的人力!
“杜明月!”
“属下在!”
“贴告示!安西大都护府令:河西流民,凡有劳力者,皆可应募!管饭!一日两顿干的!筑烽燧堡寨道路,按日结算工钱!铜钱!或等价的盐!告诉他们,修的是保家护土的墙!修好,就有活路,有太平!”
杜明月眼睛一亮:“妙!殿下!流民怕饿死,管饭给钱还给盐!高原缺盐如命,这招釜底抽薪!”
他立刻招呼文书去办。
盖着鲜红大印的告示贴满沿途。
消息在流民中炸开。
“听说了吗?新大都护招工!管饭!给钱!给盐!”
“真的?安西大都护府大印!错不了!”
“给盐?娃多久没尝咸味了!去!必须去!”
麻木的人群燃起微弱的希望之火。
无数流民掉头,拖家带口,逆着兵祸方向,朝凉州、朝招募点汇聚。
李恪驻马高坡,看着官道上越来越庞大的人流,心稍定。
有人,就有希望。
“殿下,”长孙雨不知何时下了车,走到他身边,脸色苍白,眼神清亮,“用盐募流民,既解人力之困,又断吐蕃私盐财路…一箭双雕。只是…盐从何来?朝廷调拨不易。”
李恪嘴角勾起狡黠的笑:“谁说用官盐?吐谷浑青海湖边,白花花的上好青盐,跟沙子一样没人要,暴殄天物!”他眼中闪着资本家的光,“已让红梅派人‘洽谈’了。茶叶、布匹、铁锅,换他们的盐!低价收,平价供工程边市。断了吐蕃私盐,抬高原盐价!看他们拿什么养二十万大军!”
长孙雨看他眼中熟悉的神采,忍不住莞尔,却牵动肩伤,轻吸口气。
“伤口疼了?”李恪紧张扶住。
“没…”长孙雨摇头,话未出口,一阵强烈恶心涌上喉头,她猛地捂嘴侧身干呕起来,脸色惨白。
“雨娘!”李恪心提到嗓子眼。
杜明月皱眉上前:“长孙娘子,容属下看看?”他示意长孙雨伸手。
长孙雨虚弱伸手。
杜明月三指搭脉,凝神细诊。
片刻,他眉头紧锁又骤舒,眼中闪过惊愕,旋即凝重。
他抬头看紧张的李恪,又看虚弱的长孙雨,欲言又止,表情古怪。
“明月!到底如何?”李恪急问。
杜明月深吸气,凑近李恪,声音激动而郑重,低若蚊呐:
“殿下…长孙娘子…这是…喜脉!已近两月!”
李恪如遭雷击,僵立当场,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喜脉”二字。
喜脉?!
近两月?!
逻些城那时?!在她重伤昏迷之前?!
狂喜海啸般淹没他!
紧随而至是更深的恐惧!她重伤未愈,一路颠簸…还有那该死的毒箭!
他猛地看向长孙雨。
她也听到了,整个人呆住,一只手无意识抚上平坦小腹,苍白脸上先是茫然,继而涌起难以置信的、混杂巨大惊喜与深深忧虑的复杂神色。